「怎麽了?」


    「我媽想放棄治療。」情緒剛緩和一點,又止不住流淚。


    「別擔心,我會幫你勸阿姨繼續治療的。我已經把她的病情資料發給美國那邊的醫生了,到時候我們帶阿姨迴美國去治療。」


    莊曉搖搖頭:「你告訴我,那邊的醫生說有多少治癒的可能性。」


    林仲七的眼色暗了下來,遲遲不願意開口。


    「你說吧。我受得住。」


    「阿姨的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最多有三成的可能性。」


    莊曉就像一根緊繃的弦,就快斷開。


    林仲七忙安慰道:「就算隻有三成的可能性,我們也要試一試啊。」


    「嗯……」莊曉靠在他的懷裏,淚流滿麵,「謝謝你。」


    -


    何芳蓮並沒有同意去美國治療,還是那句話,她自己覺得沒必要治了,再治下去就是再給莊曉和林仲七添麻煩。


    一向沉默寡言的爸爸也發話了,出院吧,剩下的日子,帶媽媽好好逛一逛京北。首都這麽大,他們還是第一次來呢!


    八月的開頭,何芳蓮出院了。


    她坐在輪椅上,由莊曉推著,感受到外麵的艷陽時,竟感覺無比的輕鬆自在。


    「當年生你的時候啊,就是這樣的天氣。」她這幾天總是提起以前的事,一會兒說起莊曉的奶奶,一會兒又提起莊曉的兩個伯伯,現在又提到了莊曉,「你看,多好的陽光啊。」


    莊曉的眼眶又開始泛紅,林仲七將手覆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是在給她輸送支撐的力量。


    他接話道:「阿姨,以後這樣的好天氣多著呢。」


    何芳蓮對這個未來女婿很是滿意,不單是他家世好,還是因為他對自己女兒好。她笑笑,說:「走吧。我要好好享受這樣的好天氣。」


    林仲七為莊曉的父母安排好了住宿,將公司裏事務交由其他人處置後,安安心心當起了他們的專職司機。


    京北很大,很熱鬧。坐在車上,何芳蓮的眼裏止不住羨慕,卻沒有一點嚮往。


    景區一瓶十塊錢的礦泉水就把她嚇得半死,直唿不要不要。


    莊曉和林仲七齊刷刷地看向她,被她的反應逗笑了。然後,林仲七轉身就付了錢。


    何芳蓮忍不住問:「這物價這麽貴,你以前一個人是怎麽在這裏生活的?」


    「景區的東西肯定貴啊。」莊曉將水遞給她,卻沒接她的問題。「媽,你別大驚小怪的,首都的物件肯定貴呀。」


    何芳蓮撇撇嘴。


    這全國各地景區步行街賣的東西都一樣,一點特色也沒有,大太陽曬著,她也沒有逛下去的興致了。


    走出步行街之前,出口賣遮陽帽的攤位倒吸引何芳蓮的注意。她拿著一個白色休閑遮陽帽,上麵還有一隻蝴蝶的圖案。


    「過來。」她招唿莊曉。


    莊曉走過去,她將遮陽帽給她戴上。左看右看,挺合適。


    「媽,你這是幹什麽?」


    「看把你曬得。」何芳蓮幫她捋好頭發,搶先一步付錢。十塊的礦泉水猶猶豫豫,八十塊錢的遮陽帽說買就買,都不用講價。


    「媽,我付錢就可以了。你幹嘛非要自己付錢吶。」


    「我就要給你買。」何芳蓮跟她強了起來,「這帽子多適合你,這蝴蝶圖案多好看啊。你名字不就是你爸取的什麽什麽蝴蝶的詩嗎?」


    莊曉擺弄遮陽帽的動作滯了幾秒,鼻頭又開始發酸。


    好在林仲七過來牽住她的手,說逛了這麽久,帶他們去吃飯了。


    莊曉低著頭,將遮陽帽抱在懷裏。以前她學過李叔同的《送別》,裏麵有一句詩,「芳草碧連天」。


    她忽然很想問,媽媽的名字也是來自這句詩嗎?


    許多問題還沒有來得及問,成為了未知。


    接下來的這幾天裏,他們去了□□廣場,去了故宮博物院,去了八達嶺長城。


    爬長城費時費力,莊曉和林仲七擔心何芳蓮的身體吃不消,她卻興趣盎然,執意要去。


    於是他們陪她走走停停,聽她感嘆這長城真大真長啊。


    「要是一直走下去,能走到盡頭嗎?」這個飽盡歲月滄桑的中年婦女此刻像是一個求知的學生,向他們提問道。


    爸爸說:「走到盡頭肯定要好長時間哦。」


    「具體要多久啊?」


    莊曉搜索了一下:「長城總長度為8851.8千米。粗略地步行走一遍,每天平均50裏,走完17700裏需要354天。」1


    「這麽長時間?」何芳蓮的臉上多了幾分落寞,「看來我沒法了。」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四個人心知肚明。可是現在不是神傷的時候,林仲七岔開話題,指著前麵的石碑,說:「阿姨,你去那拍張照吧。」


    石碑上刻在「不到長城非好漢」的字,拍照留念,很有意義。


    何芳蓮點頭同意,拉著莊曉的爸爸一起站在石碑旁。


    太陽當空,卻曬不化她的笑臉。


    這樣輕鬆真摯的笑,她一生能有幾迴?


    何芳蓮看著被定格成像的自己,連連讚嘆林仲七拍照技術好。


    「這張照片不錯,到時候單獨截下來,當我遺照!」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像是把生死訴說得輕飄飄的。傳進莊曉的耳朵裏,卻像一把重錘,在她心上狠狠砸下。


    何芳蓮終是覺得自己沒有遺憾了。出遊的這幾天,她臉上多了少有的紅潤,好像是一個健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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