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宴散了。


    今日過後,江南再也不會有人說林月嬌那兩枚上牌來曆不明,而更讓眾人吃驚的是江南第一豪族池家就這麽沒了。


    夕陽漸落,容毓看著趴在案桌上睡著了的林月嬌,精致的小臉略顯疲憊。


    一百零八道菜,對於她來說實在是過於勞累了。


    容毓也沒想到她選了最難的一個席麵,看見她此時累成這樣,心疼。


    再也不想林月嬌做菜給其他人吃了。


    “世子。”雲諫輕手輕腳走進來,壓低聲音道,“酉時已至,景華行宮要落鎖關門了。是不是該把林姑娘叫醒,送她迴林府。”


    容毓將林月嬌抱起,說道,“不用。”


    林月嬌睡的很沉,被他抱起也沒有醒,就這麽躺在他的懷中,難得的如此乖順。


    容毓抱著林月嬌一路走出景華行宮,上了宮門口的馬車,馬車返迴雲笙水榭。


    林月嬌睡了一個安穩的覺。


    夢裏有一種熟悉的味道,帶著些許青草香氣,睜開眼就看見了完全陌生的床帳。


    金貴的綾羅紗幔,精致的流蘇兒,檀木雕花的床,鑲嵌著名貴的瑪瑙和寶石做點綴。


    “林姑娘醒了。”門口守著的兩個青衣婢女,一看見林月嬌醒來,連忙上來撩起床幔,笑吟吟迎了上來。


    林月嬌蹙眉,“你們是…這是在哪?”


    “這是雲笙水榭,這裏是世子的寢宮,奴婢們都是世子的婢女,奉世子的命令伺候姑娘。”那青衣婢女說道。


    林月嬌這才放下心。


    “你,你們世子平時睡哪?”林月嬌覺得太聳人聽聞了。


    青衣婢女恭敬答道,“世子睡在寢宮。”


    “這張床?”林月嬌指了指自己身下那一張華麗的檀木雕花床。


    婢女點頭,“是。”


    林月嬌隻感覺晴天一個霹靂,如果被別人知道自己睡了容毓的床,大昭王朝的閨秀會不會拿著砍刀追殺她啊?


    林月嬌立即蹭的一下跳下床,走了幾步離那雕花床有點遠了才仿佛安全了一些,說道,“你們世子呢?”


    “世子正在主殿和黎公子議事。”青衣婢女說道。


    林月嬌本來正要跟他告辭一聲就走,但是聽說他們在談正事,倒也不便打擾了,想了想說道,“那我,便在這等一會。若是世子談完正事,麻煩兩位通報一聲。”


    “姑娘放心,世子吩咐,您一醒就通知他。奴婢們已經給世子傳了消息。”青衣婢女答道。


    林月嬌一愣,咦?


    “林姑娘請再休息一會吧。姑娘餓不餓?廚房的點心已經備好了。”青衣婢女說道,“世子特意吩咐過了,姑娘勞累過度,要好好休息,起床後更要進食滋補一下。若是姑娘不介意,奴婢就讓下人們上菜了?”


    林月嬌有點不習慣,怎麽感覺就像是把雲笙水榭當成自己家一樣,又是睡覺又是吃飯的,而且主人還不在。


    “不,不用了,你們都下去吧,我自己坐會兒。”林月嬌擺手。


    青衣婢女憂心說道,“姑娘可別為難我們了。若是世子知道咱們沒有伺候好姑娘,那奴婢們就罪該萬死了。”


    “那行吧,上菜。”林月嬌看見她們這樣子,也不想別人受罰,反正容毓的安排,順著來就行了。


    幾樣精致的點心和一盅熱氣騰騰的參湯端了上來,林月嬌看了一眼漏鬥,戌時一刻,沒想到她打個盹就睡了兩個時辰,此時外麵天色已經黑了。


    容毓說幫他做一件事,就算她不再欠他的恩情。


    可是,他要她幫忙做的事,卻是為瓊芳宴準備膳食。


    “今日瓊芳宴上,可發生了什麽事嗎?”林月嬌望著兩個婢女問道。


    她就這麽一下睡過去了,錯過了這麽重要一次宴會,還不知道宴會上有沒有什麽新鮮事。


    雖然林月嬌這一個月閉門不出,但可是時時刻刻關注著朝凰書院選秀的消息,畢竟選秀茲事體大,和她切身相關。


    “確有兩樁事。第一樁還和林姑娘有關。世子以滿漢全席和墨隱繡為姑娘正名,明言若是還有人汙蔑姑娘,就將人抓進牢獄裏關起來。那些閨秀和才子們也對林姑娘讚不絕口,有這一幫人傳揚,江南攻擊林姑娘的流言蜚語不攻自破。”青衣婢女笑道:“現在江南已經沒人敢再說林姑娘的上牌來曆不正了。”


    林月嬌一愣,“墨隱繡?他今天竟然穿的那一身衣裳?”


    “是啊。世子今兒穿的一襲墨隱繡的紅衣,本來這般高明的女紅繡技,一般人還認不出來。多虧了連詩兒小姐博聞強識,一下就認了出來,讓大家都明白了墨隱繡的難得,也對林姑娘能夠獲得上牌心服口服。”青衣婢女說道,“奴婢也對林姑娘佩服的五體投地呢。”


    林月嬌麵色古怪。


    “另一樁事就是池家倒了,現在忻州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這案子是世子查的,世子說明日會張貼皇榜公告天下,眾人都等著看明日的皇榜呢。”青衣婢女又說道。


    林月嬌又是一愣。


    正在此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容毓來了。


    “世子。”林月嬌起身行禮,說道,“今日瓊芳宴上,承蒙世子為我正名,又叨擾世子良久,月嬌在這裏謝過了。”


    容毓在她對麵坐下,“不用拘禮。再過幾日小藝選秀,最後一科,有幾分把握?”


    “別人問是五成把握,但世子問,十成把握。”林月嬌抿唇一笑,“我曾經答應過世子的那個約定,月嬌一直不敢忘。等到奪得江南第一魁首,但憑世子吩咐。”


    容毓心裏一沉,僵硬著臉說,“給林逸治病的五大奇藥沒有湊齊,等全部找到再說約定不遲。”


    “找藥天時地利人和,一年時間還長。但以我推斷,世子要我做的事,最合適的時機已經不遠了。”林月嬌眸光奕奕,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世子曾說以江南第一的身份進入朝凰書院才能做到,想必所謀之事就在京城,想必我入京就是最適合的時機。機不可失,時不我待,藥材可以等,世子的大計不能等。”


    她太聰明,一下就猜了正著。


    可是把她拋出去,讓皇室爭奪,臨到下棋這一步,卻不想落子。


    “距離你入京之日還遠,日後再說。”容毓皺眉。


    林月嬌黛眉輕蹙,容毓怎麽這麽拖拉?


    一點都不符合他的作風。


    又或者是因為這件事所謀甚大,比較隱秘,還不到時機托付給一個不能完全信任的人?


    “世子盡管放心。林逸的命還在世子手中,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出賣背叛世子的。”林月嬌望向容毓,誠懇說道,“更何況若不是有世子幫忙,逸兒就隻能癱瘓在床,我對世子感激不盡。”


    其實被他這麽不信任,心底有一絲不痛快。


    但林月嬌把自己看的很輕,他這樣的人,不輕易信任也是應該的。


    “不用多說,日後再論。”容毓冷下臉。


    不是不信任林月嬌,而是心底不想把她扔出去。


    可又自知不能毀了一出好棋,林月嬌,絕對是最合適的棋子。


    林月嬌眼眸中的笑意收斂,低眉說道,“遵命。”


    隻是想為他做一點事,讓自己不至於是一個毫無用處,依附他的弱者,這樣能讓她在他麵前有底氣一些,平等一些。


    但是,他不信她。


    也罷,反正在忠義世子麵前,容不得她反對。


    次日,忻州城一處茶樓,二樓靠窗雅間,兩個女子相對而坐。


    她們選擇的這個茶樓,就在池家斜對麵。


    此時的池家已經被一群官兵包圍了。


    “她是林卿聲?”林月嬌指著那像乞丐一樣的醜陋女子,驚訝問道。


    紅心順著林月嬌手指的方向望去,淺笑說道,“四姑娘眼尖,那確實就是林卿聲。我想四姑娘也不想看見她在池府裏,當一個衣食無憂的姨太太吧?”


    林月嬌瞬間了然。


    “這個情,我承了。”林月嬌抬起手中的茶杯,衝著紅心敬了一杯。


    紅心端起酒杯和林月嬌碰了一下,笑的格外開心,“四姑娘不怪我多管閑事就好。”


    上次林月嬌說等池家倒了,她們再來慶祝喝一杯。


    “朝廷為扶槐大人恢複了清名,破例追封,下令將扶家的族人重新召迴來,予以補償。紅心姑娘也可以迴到扶家,重新生活了。”林月嬌笑道,“恭喜紅心姑娘,能夠和親人團聚。”


    紅心臉上卻並沒有高興,自嘲說道,“我除了奶奶已經沒有親人了。當年因為爹爹之事,全族被株連,扶家那些人已經恨死我們一家了。我自己的親大伯親叔叔,指著我鼻子罵我爹怎麽不早點死,連累全家,四姑娘可知我那時候是什麽心情。宗族一向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年我爹官至工部員外郎,人人巴結我們。爹爹被害,人人都憎恨我們。我不會迴扶家的,扶家小姐早就死了,我現在是紅心,和這個扶家沒什麽關係。”


    這一點,林月嬌倒是明白。


    “不迴扶家也好,家族千金哪有自己一個人自在。”林月嬌寬慰說道,“買一個大院子,買幾畝地,雇幾個丫鬟婆子,再說一門親事,一生平安喜樂,陪老太太安享晚年,也比當什麽扶家小姐都舒坦。”


    紅心卻是搖頭,“四姑娘,我這樣出身的舞姬,又不是什麽良家女,還能說什麽親事。這些年我為了複仇付出一切,殺死池雙祥一家就是我活下去的指望。我不惜委身池梓憲,隻等著報仇就一死,了無牽掛的離開。”


    “不管四姑娘是為何對付池家,但對我就是大恩大德。我曾經在爹娘墳前立誓,誰能替我爹報仇,我紅心必將一生追隨,為她做牛做馬。”紅心說著站起身,在林月嬌麵前跪下,誠摯說道,“紅心沒什麽用,上不了台麵,但還請四姑娘收下我。”


    林月嬌愣住了,伸手扶住她,“紅心姑娘快起,你這好端端的日子不過,怎麽要來我這兒。你也知道我這兒刀光劍影,處處陷阱,步步危機,跟著我,前路多舛,沒有太平日子。”


    “紅心知道,但紅心願意做四姑娘身前的盾,手中的劍。我已經不習慣太平日子了,但希望我的微薄之力,能給四姑娘太平日子。”紅心認真說道,“妾身不是武功高手,唯獨為了複仇多年潛伏,算是對這一道略知一二。如果四姑娘有什麽不方便明著動手的事,可以交給我。有需要打探的消息,也可以交給我。妾身還有四個好姐妹,都是在教坊裏一起長大,同病相憐,也都是可信之輩。這人手不算多,但唯有忠心二字,敢當之無愧。”


    林月嬌看著紅心,以前確實沒想過要把她收下。


    看見林月嬌沒有說話,紅心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說道,“當然,如果四姑娘用不上,那,紅心將時時感謝四姑娘的恩德。”


    心底有些自卑,自己舞姬侍妾的出身,汙濁不堪的過去,林月嬌這樣的天之驕女,是不是覺得自己不配跟她為伍。


    “紅心,你不要誤會。”林月嬌一眼就看得出她的想法,抿唇一笑說道,“你能跟著我,我高興都來不及。隻是覺得你以前受了太多苦,現在有好日子不過,還要跟我一起受累,實在說不過去。不過,雖然這一條路很難,但我對自己人,隻有護短二字。”


    她說她唯獨忠心二字,她迴她護短二字。


    兩人都是極其聰明之輩,相視一笑,一切自在不言中。


    紅心滿臉笑意,給林月嬌恭敬行了個禮,“妾身見過主子。”


    成了林月嬌的自己人,稱唿就立即改口了。


    “就叫縹緲閣。縹緲虛無,暗藏地下。最重要的是你們的安全,打探消息可以慢慢來,但一旦暴露,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林月嬌叮囑說道,“京城水深,不比池府。”


    紅心粲然一笑,“主子放心,妾身省的。如今主子要等朝凰選秀結束後再入京,妾身就帶著姐妹們先行一步,為主子探路。”


    “別急,你過幾日再走,我給你準備一些東西。”林月嬌說道。


    三日後,紅心看著麵前的一大堆東西愣住了。


    其中一個包袱裏滿是玉顏坊裏的玉膏,是用來拉攏送禮的。


    另一個包袱裏滿是各種毒藥和解藥,這是林月嬌用糕點找空青威逼利誘交換的。


    還有一個包袱則是幾本冊子,密密麻麻記載了京城的勢力、皇族黨派等等。


    “主子,您都為我準備的這麽充足了,如果我在京城還不能立足,那就真的不配給主子辦差了。”紅心驚喜說道,“有了這些,這一路必然順利。”


    林月嬌衝著她抿唇一笑,“那就預祝紅心馬到功成。我們,京城見。”


    “妾身在京城,恭候主子。”紅心福身一拜,轉身上了遠行的馬車。


    林月嬌也不知道這一步日後能有什麽用。


    忻州林府。


    “嫡姐,今天二娘還跟我打探你最後一科考什麽。”林雪瀾蹙著眉頭說道,“我說不知道,二娘讓我套套消息。”


    林月嬌黛眉輕挑,伊寒冰問這個幹什麽?


    林雪瀾又說道,“聽聞連詩兒小藝會考箜篌,很多人都說她有望拿到最後一個上牌。”


    箜篌就是豎琴,彎曲流動的波浪琴身,琴弦一根根是豎立著的,彈琴技巧指法和古琴不一樣,單獨列為一種。


    “以她在琴藝的造詣,選擇箜篌,倒是正常。”林月嬌若有所思,對著林雪瀾說道,“二娘不是想知道我考什麽嗎?你可以告訴她,我最後一科打算考舞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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