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生在一家略顯簡陋的旅舍中住宿。用過晚飯後,他點燃了一支蠟燭,斜靠在床榻上,準備稍微休憩一會兒,進入一種似睡非睡的假寐狀態。


    就在此時,房間的門忽然被輕輕推開,一個婢女悄然走了進來。隻見她雙手捧著一些物件,小心翼翼地把包袱和衣物整齊地放置在椅子上。隨後,她又從懷中掏出鏡匣、簪子、梳子以及一個精致的小箱子,動作輕柔且有序地將這些一一擺放在桌案之上。一切安置妥當後,婢女未發一言,轉身靜靜地離開了房間,隻留下輕微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門外的走廊裏。


    沒過多久,一位身姿婀娜的少婦從房間的裏間緩緩踱步而出。她先是款步走到放置小箱子和鏡匣的桌案前,神情專注且帶著幾分期待,輕緩地打開了小箱子和鏡匣。緊接著,她對著鏡子,開始細致入微地梳理起自己的頭發。她的動作輕柔而熟練,先是用心地盤起了發髻,隨後又精心地挑選出簪子,小心翼翼地將其插入發髻之中。完成這些之後,她對著鏡子左顧右盼,不停地調整著角度,徘徊了許久,似乎對自己的發型和妝容極為在意,想要達到最為滿意的效果。


    就在這時,先前的那個婢女再次邁著輕盈的步伐走進了房間。這一次,她的手中穩穩地端著一個裝滿清水的水盆,恭敬地遞到少婦的麵前,示意為其澆水洗手。少婦微微頷首,將雙手放入水盆中,讓婢女為她仔細地清洗。洗完手後,婢女趕忙遞上一條幹淨的毛巾。待少婦擦拭完雙手,婢女又動作利落地端起水盆,拿著洗漱用過的水,安靜地離開了房間。


    隨後,少婦不慌不忙地解開自己的包袱,從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條色澤鮮豔、質地精良的裙子和一件繡工精美的帔帛。這衣物嶄新且光彩照人,顯然是剛剛製作完成的。她的臉上洋溢著欣喜的神情,滿心歡喜地將裙子和帔帛穿上身。穿好之後,她又格外仔細地掩上衣襟、提起衣領,反複調整,確保每一個細節都處理得完美無缺、周到妥帖。


    範生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始終沒有出聲,但他的內心卻充滿了疑惑和不解。他暗自揣測,認為這必定是個與人私定終身、準備私奔的婦人,所以才會在這夜深人靜之時,如此精心且秘密地打扮自己,想必是要去和情人相會。


    當婦人梳妝打扮完畢之後,令人意想不到且毛骨悚然的一幕發生了。隻見她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條長長的帶子,神色從容地將其垂掛在房梁之上,然後手法熟練地打了一個結實的結。範生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難以名狀的驚訝和恐懼。


    而那婦人卻顯得異常鎮定和從容,她緩緩地踮起了雙腳,優雅的動作中卻透著一股決然。她將自己修長的脖子伸向那打好的結中,似乎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就在她剛剛係上帶子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睛迅速地緊緊合上了,原本舒展的眉毛也一下子豎了起來,舌頭從嘴裏突兀地伸了出來,足足有兩寸多長,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猙獰扭曲得如同鬼魅一般。


    範生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景象嚇得肝膽俱裂,他的心髒仿佛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大腦一片空白。幾秒鍾後,他才如夢初醒般地迴過神來,驚恐萬狀地從房間裏狂奔而出,一邊拚命地奔跑,一邊聲嘶力竭地大聲唿喊著,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得顫抖和尖銳。他將自己所見到的這無比可怕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旅舍的主人。


    當他們心急火燎地一同返迴房間再去查驗時,卻發現那婦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在這個房間裏出現過一般。房間裏安靜得讓人害怕,隻有那根垂在房梁上的帶子還在輕輕地晃動,仿佛在訴說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旅舍的主人聽了範生驚惶失措的描述,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情。他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說道:“以前我的兒媳就是在這個房間裏自縊身亡的,難道剛才出現的是她?”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疑惑和難以置信,這可真是太奇怪、太不可思議了!即便已經死去,卻還能如此清晰地重現當時自縊的恐怖情景,這究竟該如何解釋呢?


    異史氏聽聞此事後,感慨地說道:“一個人若是冤屈到了極點以至於選擇以自殺這種極端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那該是何等的痛苦和絕望啊!然而,她生前為人的時候,或許對自己所遭受的冤屈並未有清晰的認知和反抗;死後變成了鬼,也依然沒有完全的覺醒和覺悟。在這整個過程中,最讓人難以忍受和忘懷的,恐怕就是束裝結帶準備赴死的那一刻啊。所以她在死後立刻忘掉了其他的事情,唯獨對於這個決定生死的關鍵時刻、這個令人心碎的情境,還能夠如此清晰而逼真地重新展現出來,這顯然是她內心深處到了極點也無法釋懷和忘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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