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螢纖長濃密的眼睫如同美麗的蝶翼,輕輕顫動著掩住了她眼裏的波瀾,也為她嬌美的容貌添上了一層更顯溫順柔弱的陰影。


    “他勸嬪妾要為自己多做考慮,多幫著家族就是在幫自己,可嬪妾不想來算計殿下。”


    她的聲音輕柔溫婉,像是春日的溪水流過裴玄的心底:


    “殿下,嬪妾隻是個平凡的小女子,沒有頭腦去想這些權謀算計,隻想安心侍奉您,好好養育我們的孩子。若是有人想把嬪妾和孩子當成是從您這裏換取好處的籌碼,嬪妾絕不情願。”


    裴玄深深望著她,半晌後才道:“我說過,側妃的位置是你的。隻要是我想給你的,終究就是你的,你父親離間不了我們,隻要你願意等。”


    陳螢嘴角噙著笑,心裏卻是冷的。


    側妃的位置終究是她的嗎?


    可她要等到什麽時候?


    等到她把孩子生下來,還是等到她的孩子要認別的女人為母才能換來遠大前程的那一天?


    可她麵對裴玄,卻什麽也不能說。


    隻能裝出滿懷的感激,但也僅此而已。


    裴玄送她迴了錦繡閣,她說身子受不住要上床歇息了,裴玄也毫不懷疑地答應了。


    裴玄走後,陳螢躺在床上一直睜著眼睛,始終無法入睡。


    春桃走過來勸她:“娘娘,殿下是真心疼您,有他在,您不會被別的嬪妾所害。”


    徐側妃就因為摻和進了太子妃的陰謀被砍掉了右指,難道還有人能危害到她家娘娘的地位了嗎?


    可春桃不明白,陳螢的心裏始終是慌的。


    帝王之心猶如他山之心,永遠都不可揣摩,無法依靠。


    她不知道裴玄哪一天就會對她失去興趣,就像她摸不透當初裴玄為何對她生出興趣。


    而她如今所得的一切,都是生於他的寵愛。


    這讓她如何安心?


    ……


    看著夜色暗下,青鶴小聲問道:“殿下,您今日不去錦繡閣陪陳娘娘嗎?”


    裴玄望著窗外已經褪去緋紅夕陽的昏沉夜色,聲音低沉:“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太後示意過,以李家為首的世家之族也示意過,隻要他想,他可以放陳月如一馬。


    不必廢黜陳月如的太子妃之位,不必為那些虎視眈眈的氏族千金騰出正妃的位置,隻要他想,,他就可以讓陳月如繼續占著這個位置,可是他偏偏不想。


    就因為你陳月如動了他心愛的女人,他就要讓她墮入深淵。


    這種心情在許多手握重權的世家貴族眼裏,是不可原諒的任性之罪。


    青鶴沉默了許久才道:“稟殿下,奴才沒有資格評判您的心事。”


    他的意思隻是說他身為奴才不該置喙太子殿下的決策和想法,聞言,裴玄卻輕輕一笑,帶著幾分不為人知的嘲弄。


    青鶴雖然隻是奴才,卻是陪在他身邊與他一起長大的人,可就連青鶴都說沒有資格評判他的心事。


    由此可見他的心事是怎樣棘手的洪水猛獸,可他偏偏就是這樣唯他獨尊不知悔改的性格。


    “或許在格局上,我是不該這麽早就動了陳月如,太後不會死心,她一定會想著就此機會在我身邊安插新的正妃。但我隻是——隻是忍受不了有人對我珍視的人下手。”


    裴玄冷著眼眸,沉聲道。


    青鶴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遲疑著道:“殿下,您可當真信得過陳娘娘?”


    裴玄的眸光愈發幽冷,信得過陳螢?


    他其實信不過。


    陳螢在他麵前時再過溫順乖巧,他也永遠忘不了她和封衍藕斷絲連的舊情,忘不了她仿佛永遠天衣無縫的謊話,說她隻愛他一個人,願意為他奉獻一切。


    感情讓他相信她的甜言蜜語,可理智告訴他,她分明隻是為了她自己的將來。


    就連她肚子裏的孩子,於她而言也或許不過是能母憑子貴的籌碼罷了。


    可她卻要在他麵前訴苦,說這都是她父親的謊言計劃。


    這讓他怎麽相信呢?


    他隻能因為內心的期待信以為真,但他最終騙不了他自己。


    青鶴看到自家主子複雜的神情,忽然就很想歎氣。


    但他又不敢歎氣,遲疑了許久才道:“殿下,您也知道陳國公府對陳娘娘很不好,她不一定是在說謊。就算她是在說謊,您也是她被逼無奈下唯一能幫她的人了。”


    裴玄的眸光閃爍著,許久沒有吭聲。


    第二日早上,太後派人到東宮送來了畫冊。


    秋瀾姑姑對著裴玄畢恭畢敬,又帶著三分神氣道:“娘娘說了,讓殿下在這些京城閨秀中選一位當繼妃。”


    裴玄麵色陰沉,沉默了許久才道:“太子妃才剛被廢黜,皇祖母就如此心急嗎?”


    秋瀾姑姑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刻薄地笑了一下道:


    “太後娘娘已經不管殿下把何人立為側妃了,她說不管誰是側妃,這所謂的側妃也終究是上不了皇室宗譜的妾室。唯獨這正妃,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還請太子殿下慎重,千萬不能抬舉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子為正妃,不然太後娘娘也無法保證,事情是否會鬧大。”


    裴玄沉著眸子,無言了片刻後神色淡漠道:“現在不是時候。”


    秋瀾姑姑的神色變得更為犀利,她眯起眼睛質問道:“那殿下覺得什麽是時候?等您的愛妾陳螢生下您的第一個孩子了?您可知道,就算這孩子生下來也是庶子,宗室權臣們是不認的?”


    她以為,裴玄如此煞費苦心,不過是想把陳螢冊封為側妃。


    甚至還以為,隻要她家太後娘娘不同意,裴玄就永遠做不到讓陳螢當側妃。


    裴玄的眸光是冷的,嘴角卻勾出一抹笑意:“立正妃不比別的,我當然要顧及皇祖母的意願。”


    秋瀾姑姑對他的答複很滿意,雙手奉上那本畫冊,笑得又有些諂媚:“那就請太子殿下好好看看吧,這畫冊上都是太後娘娘精心挑選,能入得了您眼的。每一個都是才貌雙全,真正能做得了太子妃,又在品行上溫婉賢淑,能容得下您寵妾的女子。”


    裴玄垂著眼眸,麵無表情地翻開畫冊。


    從第一頁開始,每一頁都是他曾在宮宴上見過,卻又不曾深入了解過的名門閨秀。


    可在他眼裏,又每一個都比不上陳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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