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9年12月5日。夜間10時51分。台灣北海岸。第12號生化人製造工廠。


    j與店主已先行離去。


    男人cassandra按下全像投影器按鈕。


    一如某種夢境之側錄或還原,光影自黑暗中浮現。


    那是一幀靜止的全像攝影。一處災難現場。


    天色昏暗。如戰爭廢墟一般占據畫麵中央的是一座瓦礫堆棧的丘陵,浸沒於層層遮蔽的煙塵中。場麵四周,激光封鎖線已被拉起。十數名戴著安全帽,著製服背心的救難人員疏疏落落散布於畫麵上。


    k立刻認出,這是位於d城近郊的第七封印總部。


    已被夷為平地,化為瓦礫與灰燼的國家情報總署——


    “我想這是你們能夠順利來到此地的原因之一。”男人cassandra說,“你們還活著的原因。


    “第七封印總部。”男人換上另一幀全像照片。大同小異的畫麵。所相異者,除了先前已入鏡的救難人員外,畫麵邊緣多了一隊人馬,人數樣態皆不明,“看這裏,”cassandra指端輕觸。仿佛遊樂園的旋轉木馬,黑暗中,明亮的光影繞著虛空中看不見的魅影軸心旋繞起來,“這角度比較清楚。很明顯是武裝部隊……拍攝時間是15小時前。攝影者是我們的人。至於事故發生時間,我們也不清楚。這點尚待查證。”


    “你們不知道災難原因?”k問。


    “不知道。”男人cassandra稍停,“如我所說,截至目前,無法掌握事故發生時間。當然時間必在你離開第七封印後。一個簡單的判斷是,也不可能離拍攝時間太近;否則在你們逃亡過程中,很難如此輕易避開第七封印的監控——”


    k點頭,“畢竟他們還是很有效率地殺害了m——”


    男人cassandra切掉了全像投影器。仿佛冰的碎屑於蒼白陽光中消融,懸浮於空間中的光影逐漸淡化,失去亮度;而後隱沒入原有的黑暗。


    他打亮燈光。


    黑暗向後撤退。如一條延伸中的甬道,光向黑暗處推展。原先全像投影所在處此刻已幻化為光的界域。而在那界域中,一套酒紅色沙發、一張黑色玻璃小幾於視覺中現身。


    k感覺這場景頗為古怪突梯,仿佛一尚未布置完成的舞台劇布景。


    “好了。以上是最迫切的事。我說完了。我猜你們的安全暫時沒有問題。”男人cassandra在沙發上坐下。他身材高大,然而身軀傾側,脊椎微微側彎,仿佛不應存在的傴僂在他身上確切實存。秋日黃葉一般,燈光在他的暗金色卷發上投射出深深淺淺的光澤,“我知道你們必然有許多疑問,針對我……”男人將手搭上椅背,神態輕鬆自然。k凝視著他灰綠色的眼眸。那眼眸色澤如此淡漠,仿佛某種尚未被發現的,冰的結晶一般。


    “我不能相信你。”eurydice先開了口。她聲音喑啞,吐字艱難,“我無法相信。你說,你曾是我的母親,而你變成了這副模樣……你甚至改變了性別……抱歉,”eurydice搖搖頭,“我,我不相信——”


    “我曾是你的母親。”男人cassandra的嘴角有著極輕的牽動,“雖則我現在不是了。但我還記得許多過去的事……”


    “什麽意思?”eurydice激動起來,“什麽過去的事?”


    “……有一段時間,你的父親與我輪流講床邊故事給你聽。”男人聲音異常冷靜,“在你四五歲的時候……有一迴,我們講了人魚公主。我說,在最深最深的海底,小人魚公主原本與爸爸、媽媽和姐姐們過著快樂的日子。她和姐姐們都有著天生的好歌喉。每逢滿月時分,月光照亮了海洋,在海麵上築出一條銀亮水路;她們會浮上水麵,在海上無憂地歌唱。有一天,小人魚公主在海難中救了王子,卻也愛上了他。她答應女巫,讓女巫用她美麗的聲音交換一雙人類的腿,讓她變成人類……


    “小人魚公主真的變成了人類,卻也成了一個啞巴。她無法言語,無法告訴王子正是自己在海難中救了他。而且失去了魚尾巴的人魚公主必須永恆離開她海底的故鄉;在陸地上,每踩一步就得忍受雙足被碎玻璃割傷般的痛楚。但不知情的王子愛上了鄰國的公主,就要和公主結婚了。在他們結婚那天早晨,小人魚公主就會化為海上的泡沫。


    “你愛漂亮,那時,每天早上你起床,我就幫你梳兩條小辮子……”男人的聲音空洞遙遠,毫無情緒,“然後有一天,在鏡子前,你突然問我,如果你一整天不說話,可不可以把人魚公主的聲音換迴來?可不可以讓人魚公主能夠開口,告訴王子他該知道的事?隔天你又問我,如果你一整天都把雙腿合並起來,像條魚尾巴一樣跳著走路,可不可以讓人魚公主不用再受到刀割般的痛楚?……


    “然後你真的這麽做了。那天,我們看你一整天鼓著圓圓的臉頰不說話。”男人微笑起來。然而即使是微笑似乎也寒冷而虛幻。像冰層上的霧氣,“也是一整天的時間,你用你的魚尾巴跳著走。看起來很好笑,也很可愛。我和你爸爸當然都擔心你受傷,不過你不聽我的話。你確實是從小時候就那麽固執了啊。後來你還因此撞到額頭,頭上腫起一個大包……這些事,你還記得嗎?”


    eurydice眼中淚光浮漾。她沒有說話。


    “小時候,你喜歡一把柄上畫著一條小魚的湯匙。”男人繼續說,“你叫它‘金魚魚’。那時如果有別的小朋友來家裏做客,用了那把小湯匙,你還會跟他搶呢。有一次出門旅行,也隻是兩三天的短程旅行吧,忘了給你帶那小湯匙。你先是哭鬧發脾氣,被罵了之後,就傷心起來。你不鬧了,但幾乎默默哭了一整天……


    “這你記得嗎?你還不相信我嗎?”


    eurydice的情緒顯然稍有緩和。她抬起手擦了擦眼淚。“如果……”eurydice凝視著男人的雙眼,“……你,你是怎麽變成這樣的?你一點也不像……你在說剛剛那些事情的時候,你很冷淡……”


    男人cassandra沉默半晌。“我知道這很離奇。”他指向k,“這不僅牽涉到我,也牽涉到他——牽涉到‘創始者弗洛伊德’項目的實驗對象。”


    “弗洛伊德之夢?”eurydice問。


    “弗洛伊德之夢。這就是我現在必須說明的。”


    “你們已知道,生化人的製造依賴的就是‘夢境植入’。”男人cassandra說,“於將近110年前,亦即是2110年代,這裏就已經是一座生化人製造工廠了。如我剛剛所提——編號第12號的生化人工廠。由人類聯邦政府直接管轄。


    “12號生化人工廠持續運作至2160年代——亦即是距今約60年前;因為不明原因遭到廢棄。據我了解,原因可能與人類政府的生化人產量調控有關,也可能與某些我們所難以獲知的秘密有關。事實上,這座工廠入口原先是在另一側,並不是你們剛剛的來處。而在工廠停工之後,原先的入口與相關建築物也立刻就被迴填封死了。


    “然而對我們來說,如果舊入口已被封死,反而是個很好的掩護……我們知道這座工廠的主廠房依舊堪用。所以我們另外建造了新的秘道,並將入口藏在毫不起眼的荒僻工寮之內。也就是你們方才經過的路徑。我們做好了準備,打算若有意外情況,或存在其他迫切需求時,將這裏作為一個最終據點。這便是此處地點的由來。”


    “所以‘生解’並不知道此處?”k問。


    “當然不知道。”男人cassandra搖頭,“據點的建立是2190年代左右的事。事實上,所有關於這座工廠的秘密,在當時,除了極少數由我親自聯係的業餘情報員——j和店主是其中兩位——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我也並未將此事向上呈報。換言之,這是我自己的線、我自己的秘密據點。專屬於我。


    “出乎意料,12號生化人工廠很快就派上了用場。”男人說,“公元2195年,我成功偷取了‘夢境植入’的秘密。2196年,我布建了侵入生化人製造工廠的方法。‘創始者弗洛伊德’項目因此成形。我們決定將你,k,標定為實驗對象;並研發‘弗洛伊德之夢’用以植入於你。然而問題在於,‘弗洛伊德之夢’究竟與其他一般生化人所接受的夢境植入有何不同?”


    “這得從‘夢境植入’的研發說起了。”男人cassandra繼續說明,“k,你自己也是個情報好手,我相信你很清楚夢境植入的理論曆史。早在2060年代,人類製造生化人身體的技術已然發展完備,然而對於如何有效率地育成生化人之心智,始終束手無策。這樣的僵局持續十數年之久。而僵局的突破終究必須依賴觀念的革新。換言之,形上學的革新……”


    “daedalus zheng?”


    “當然。”男人迴答,“在2081年,是daedalus zheng提出了‘夢境植入’的觀念;配合2080年代‘夢境采集’‘夢境複製’等相關技術逐漸成熟,遂造就了生化人製造技術的最後成功。從此,生化人的培育進入量產階段,人類不再需要製造生化人幼兒,並費盡心思進行教養;僅需直接產製18歲的生化人成人即可。這是你所知道的。”男人cassandra轉向k。他的指尖有著極輕微的顫動,“但問題在於,daedalus zheng所提出的理論不止於此。他還發現了些別的……”


    稍遠處,黑暗似乎被吸卷入某種流動的漩渦裏。如梵高暴烈焚燒的星夜。“什麽意思?”k問。


    有風。細微的,濕涼的氣流。似乎預示了這空間邊界的不明確。他們經曆了一陣短暫沉默。“你一定聽過‘瀕死體驗’吧?”男人問。


    “瀕死體驗?你是說,那些曾進入彌留狀態的人……”


    “是。那些曾性命垂危,徘徊於死亡邊緣的人,後來又幸運地活了迴來。他們訴說的那些經曆。”


    “我了解。”k點頭,“說是什麽靈魂飄浮起來,與軀殼分離,能自高處看見自己的身體……”


    “你說的是其中一種。”男人cassandra迴應,“‘瀕死體驗’人言言殊,但歸納起來也往往不乏共同點。常見的幾種——其一是,往日重現。重見自己過往的記憶、過往的生命經驗,於意識中如電影膠卷快轉般快速浮掠而過。其二是,感覺自己靈魂困處於一隧道,遊動於空間中,而隧道盡頭則是天堂般的光亮……”


    “這確實是較為常見的說法。”k點頭。他若有所悟,“這與eros有關?在《最後的女優》裏……”


    “沒錯。那是我特意的安排。”男人說,“如你所見,紀錄片《最後的女優》由兩大部分所構成。一部分是戴著不同麵具的導演對生化人女優eros、經紀人j等相關業界人員的日常活動跟拍;而另一部分,則是配合偽扮的s教授,以學術口吻討論人類所發展出來的幾項生化人篩檢法。


    “我想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就是導演本人。那在麵對許多不同角色時戴著不同麵具的導演。”男人cassandra稍停,“……在這部偽紀錄片中,我設計了一個訪談,並以eros為受訪者。過程中,導演試著追問‘生化人女優獨有的性高潮’,並直接表示生化人的性高潮可能與人類有所不同。而eros則在對話引導下開始迴顧一次似乎有所不同的性愛體驗。她描述一次與男優伊藤的合作,是在一座寬闊的廢棄工廠之中。奇怪的是,那樣的環境竟給她帶來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就是這裏?”


    “就是這裏。”男人cassandra說,“至少在劇本設定中,就是12號生化人製造工廠。事實上,也正是你虛假的初生記憶的場景之一。


    “但這點先按下不表。而後,訪談中,eros開始描述她的高潮;但隨即被導演與男優伊藤取笑,說那簡直像在形容一次‘快要死掉了’的‘瀕死體驗’——”


    “嗯……你的意思是說,你在《最後的女優》中試圖夾藏關於‘瀕死體驗’的資料?”k問,“但這與‘夢境植入’有何關聯?”


    “是,這有點複雜。”男人迴答,“因為瀕死體驗這件事,又必須與《無限哀愁:eros引退·最終迴》合看。”


    “怎麽說?”


    “當然,那部影片的導演也是我。我想你一定注意到了,《無限哀愁》裏最奇怪的部分……”


    “eros的攝影作品?”


    “對。”男人cassandra的聲線似乎變得尖銳。像金屬器械的擦刮,“除去那部分,《無限哀愁》就隻是一部再普通不過的a片而已。借由那些關於攝影作品的討論,我加入了一段與拉康‘鏡像階段’理論有關的對話。事實上,這從古典時代末期便由拉康發展完成的理論正是夢境植入的基礎。


    “人的自我認同如何完成?人如何視自己為一‘完整個體’?”男人cassandra解釋,“……‘鏡像階段’告訴我們,初生時,人原本隻是一連串破碎感官經驗之集合體,一感官經驗之無意義串流,缺乏‘我’的概念。是在經過生活經驗洗禮(於日常中,慢慢體會其他人皆視己身為一‘完整個體’)後,才慢慢發展出‘我’這樣的概念……而事實上,這就是‘夢境植入’所做的事。


    “一般生化人曆經的夢境植入,其中內容有幾項是我們很熟悉的:包括出廠編號、工作分配、必要知識技能,以及身為生化人的自我認同等等。這其中的前幾項隻牽涉到記憶,很容易處理。問題在‘自我認同’。事實上,daedalus zheng提出的‘夢境植入’方法,即是模擬此一鏡像階段之過程……


    “這是我在《無限哀愁》中所試圖傳達的。”男人cassandra稍停,“但如我所說,daedalus zheng不僅提出了以夢境植入建構自我的方法。他同時提出了自我逆向崩解的可能性:‘逆鏡像階段’……”


    “‘逆鏡像階段’?”k問,“與‘瀕死體驗’有關?”


    男人點頭。“一言以蔽之,‘逆鏡像階段’僅存於人類趨向死亡之時。”


    k皺眉:“什麽意思?”


    “是這樣:在尋求破解‘夢境植入’之秘的過程中,偶然機緣下,我發現了daedalus zheng留下的電磁記錄。”男人cassandra解釋,“對於這位誕生於2045年的科學家,我們所知甚少。這理所當然,因為他的貢獻,多數都被人類政府列管為絕對機密。也因此,科學家本人也理應被視為機密之一部分。然而我獲取的情報卻顯示,在生前,daedalus與人類聯邦政府之間,其實長期存有嚴重歧見。


    “我持有的電磁記錄,來自daedalus研究單位的同事,同時也是一生摯友——數學家paz carlos。2098年,daedalus以43歲之齡英年早逝。或許為了紀念好友,也或許有感於daedalus與聯邦政府之間的緊張關係,carlos留下了這份電磁記錄,其中描述了自己與daedalus之間深刻的情誼……


    “‘最令我難忘的,終究還是那條滿是落葉的小徑。’電磁記錄中,carlos描述了那些存在於日常中,無聲而毫不起眼的時刻,‘那些日子裏,印象中,秋天往往是早到了。在結束一天工作後,空閑時分,我們會結伴沿著那條環湖小徑散步。湖水舔舐著沙岸。水麵上的落葉以某種神秘的韻律波動著。少數時候,霧靄籠罩湖麵,我們在岸上看見水裏的樹,分不清那些樹究竟是生長在水中,或隻是岸上枝幹的倒影……我們天南地北地聊。甚至包括最私密的事。在我心中,daedalus不僅是個科學家,更是個哲思者。我們聊薛定諤的貓,我們聊epr悖論,我們甚至討論古典時代作家阿西莫夫虛構的機器人學三大定律和心理史學……而後,便是在那樣的時刻裏,他告訴我他正在思索的事。關於自我解體,關於‘逆鏡像階段’的細節……’


    “daedalus對carlos簡述了他的‘逆鏡像階段’假說。”光的區塊陷落於周遭遼闊的黑暗中。不知為何,仿佛無關任何感官體驗,k竟能夠察覺塵埃與濕氣的流動,“他認為,”男人cassandra凝視著k,“當人類生命結束時,人的‘自我’——亦即是我們方才所提,於幼兒時期經由鏡像階段逐步組構而來的自我——將會瞬間瓦解,迴歸為無數碎片。換言之,於死亡驟然臨至之瞬刻,如時鍾倒走,鏡像階段將反向逆行,人的意識將會迴返至鏡像階段前的混沌狀態。在那裏,感官經驗就隻是零散的、玻璃碎屑般的感官經驗,感覺之串流,不具有任何意義,不再與人的‘自我’相連……


    “daedalus向carlos透露,此一‘逆鏡像階段’假說,其實存在一極明顯的間接證據——‘瀕死體驗’。”男人稍停,“正如我們方才所說,瀕死體驗的常見模式之一,是‘過往生命經驗如電影播映自意識中浮掠而過’。daedalus認為,那正是自我瞬間解體之征兆。而那些快速浮掠而過的心像,即是自我碎裂後,還原為無數零碎感官經驗的證據。”


    k沉默半晌。“這樣嗎?……”他遲疑,“我想這缺乏一個更精準的論據……”


    男人cassandra突然傾身向前。他肩膀寬闊,上身依舊傾側,仿佛因無法承受這世界無以名狀的恐怖而扭曲。他的瞳孔淺淡近乎透明。“k,你知道何以人類往往缺乏嬰兒時期的記憶?”


    “你指的是,我們總不記得生命最初兩三年內的事?”k迴應,“什麽意思?”


    “這當然不是個簡單的問題。”男人說,“但以‘鏡像階段’觀點而言,其實很簡單:因為人所謂記憶,基本上全附著於一結構化的‘自我’之上。於嬰兒期,鏡像階段前,人的自我尚未成形。這使得其中的生命體驗自然就隻能是單純的,碎片串流般的感官體驗,無法固著成為記憶。


    “也正因如此,我們缺乏自己嬰兒時期的記憶。”男人cassandra繼續,“基本上,所有人類記憶——所有你我現在能迴憶的生命經驗,全都與鏡像階段後的‘自我’緊密綰結。而daedalus的‘自我解體’理論即是試圖指出,那電影放映式的瀕死體驗,正是源自人死亡時自我的解體。那是一場腦內核爆——當生命之火黯滅,原本結構完整的自我就此崩解,人所有的生命記憶與自我之間的鏈接也盡數鬆脫。記憶的零件瞬間飛散而出,於意識中,確實就像是無數過往經驗的結晶破片,生之浮光掠影……”


    “抱歉。”k突然打斷男人,“我想請問,daedalus zheng這個‘逆鏡像階段’假說,有任何實驗證據支持嗎?無論是來自daedalus自己或任何其他人?”


    “坦白說,似乎沒有。”男人cassandra答得幹脆,“我的理解是:根據paz carlos留下的這份電磁記錄,daedalus似乎已對此事進行過粗淺的小規模試驗。但僅止於此。我們也無從得知那所謂‘小規模測試’的詳情。”


    k稍作思索。“你的意思是,於紀錄片《最後的女優》中,你所安排的訪談——那關於‘生化人女優性高潮’之類的問題,隻是為了讓你能夠將‘逆鏡像階段’理論的線索隱藏其中?”


    “是。但……也不必然如此。”男人解釋,“事實上,根據daedalus zheng的猜想,無論是人類或生化人的性高潮,很可能都經曆了程度不一的自我崩解。你知道,在法語的表意中,性高潮等同於‘小死’……”


    “‘快要死掉了’?”k忍不住笑起來。


    “是。我想你明白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笑。”男人cassandra調侃k,“那確實也是我之所以如此編排台詞的原因——”


    “好吧,”k說,“但我想問題在於,即使是daedalus zheng本人,依舊必須承認,‘逆鏡像階段’理論隻是個未經實驗證明的假說。它未必正確……”


    “不,你錯了。它必然正確。”暗影中,男人淺淡的綠色瞳眸凝視著k。那眼中除了幻影之外別無他物。空氣濁重幹澀,k感覺肺葉因氣流阻滯而持續空轉,“證據就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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