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著一名中年儒生,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


    這名儒生穿著粗布衣服,袖子上還能見到汙漬,手上提著兩個酒葫蘆。


    一雙眼睛明亮,留著宋人時下流行的山羊胡,讓人一眼看到就覺得此人不凡。


    中年儒生見到蘇澤,嘴角露出笑容,舉起手中的酒葫蘆說道:


    “陸某聽聞蘇郎的才名,倉促拜訪,想要和蘇郎討教學問。”


    這是原身的狐朋狗友?


    記憶中並沒有這號人物啊?


    但是對方態度謙和,看起來氣度不凡,蘇澤還是打開了門,引著中年儒生進了門。


    進門之後,中年儒生對於蘇澤貧寒的家境沒有任何的嫌棄,對著蘇澤說道:


    “今日天廓地清,就在院子裏小酌如何?”


    蘇澤想了想,將小院子中的桌椅搬來,又對中年儒生說道:


    “在禮部試之前,蘇某已經答應別人不飲酒了,陸公若是要飲酒,蘇某不能作陪了。”


    中年儒生倒是沒有介意,反而笑著說道:


    “禮部試乃人生頭等大事,自當好好備考才對,今日陸某唐突了,隻是聽聞了蘇郎的大才,忍不住要上門見一見。”


    聽這個中年儒生的說法,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有才,難道是王安石的朋友?


    中年儒生直接拿著葫蘆,也不管蘇澤自顧自的獨酌起來。


    雖然覺得這個中年儒生有些唐突,但是如今士風開放,汴京城內有不少狂儒,想要借此引起宰執的關注。


    原身就是這樣,經常在酒宴喝多了之後就開始抨擊朝政,指點江山。


    果不其然,中年儒生喝了幾口酒之後,也開始指點江山。


    “陸某聽聞,蘇郎曾經在酒宴上說過,如今西北戰事不寧,皆是朝中大臣無能的結果,若是給蘇郎一萬兵馬,就能生擒逆賊李元昊?”


    蘇澤不由的扶著頭,原身經常在酒後出狂言,竟然也被人聽了去。


    這些話其實是很得罪人的,若是日後為官,甚至可能成為台諫攻擊的把柄。


    蘇澤說道:


    “酒後妄言,當不得真的。”


    中年儒生反而露出失望的表情說道:


    “陸某還以為蘇郎能有什麽平定西北的良策呢。”


    聽到這裏,蘇澤也有些不高興了。


    你一個中年狂儒唐突上門,現在還嫌自己不夠狂?


    蘇澤想了想,開口說道:


    “西北之患,並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沉屙怎可一日除?”


    中年儒生來了興趣,他看向蘇澤,聽著蘇澤繼續說道:


    “我朝開國,本想要用將門子弟守武備,國初也有楊業這樣為國盡忠的猛將。”


    中年儒生點頭,楊業,就是後世戲劇楊家將的故事原型,當年守衛雁門關,楊業彈盡糧絕而死,成為宋初少數能被稱道的武將。


    “但自太宗真宗兩朝,重文抑武,將門日益衰頹,西北才無可用之將。”


    中年儒生問道:


    “可李元昊賊勢洶洶,朝堂應該如何應對?”


    蘇澤果斷說道:


    “修堡壘。”


    “修堡壘?”


    蘇澤點頭說道:


    “我大宋國勢大,西賊勢弱,大宋物產豐,西賊物產薄,用大宋的物產去消耗西賊的物產,那最先撐不住的就是西賊了。”


    “遊牧之民,立國都是要靠掠奪的,遼立國就是靠的如此。隻要能搶掠到物產,就能以戰養戰,積攢威望,最終就能完成化龍這一步,稱製建國。”


    “勤修堡壘,讓西賊來搶卻無所得,就會極大的挫傷賊首的威望,而屢次用兵也都要有所消耗,西賊長久以往,就算是偶有所勝,也隻能從勝利走向失敗,打的越多,敗的越快。”


    中年儒生有些激動的說道:


    “如此一來,豈不是說朝堂什麽都不做,西賊就能平定嗎?”


    蘇澤搖頭說道:


    “當然不可能了,自古以來,沒有靠著敵人自己崩潰而得勝的道理。”


    中年儒生又問道:


    “那蘇郎的意思?”


    蘇澤說道:


    “修碉堡,除了是用來消耗西賊之勢外,也有練兵的作用。”


    “我朝將弱兵疲,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北方還有遼國這個大患,西北之地正好可以練兵。”


    中年儒生兩眼放光的問道:


    “如此一來,隻要兵練成了,不僅能解決西賊,還是解決遼賊?”


    蘇澤搖頭說道:


    “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前麵說了,我朝將弱兵疲,乃是祖宗留下的舊疾,這不是一兩個勇武的將領,一兩支能戰的軍隊可以改變的。”


    “蘇某說的練兵,不僅僅是讓士兵在前線磨礪戰力,也要朝堂改革兵製,扭轉前朝兵製的弊端,才能真正練出強兵來。”


    蘇澤站起來身,對著中年儒生說道:


    “歐陽學士,蘇某已經‘知修’也。”


    蘇澤已經斷定,眼前這個中年儒生,就是那篇《醉翁亭記》的主人歐陽修了。


    歐陽修一愣,接著放下酒葫蘆笑了起來,他對著蘇澤說道:


    “蘇郎果然大才,能寫下‘先天下之憂而憂’的人,果然不凡!你今日西北之策,也和範希文在西北執行的禦西之策,堪稱是異曲同工!”


    “修愚鈍,不能理解,還寫信斥責過範希文在西北修建堡壘是勞民傷財,隻是範希文是君子,未曾向修辯解過,如今才知道範希文是老成持重之策。”


    “若是能與範希文相交,蘇郎一定能和他相談甚歡吧!”


    範希文,自然就是那位名滿天下的範仲淹了。


    其實蘇澤他這套西北邊策,其實就是後人根據範仲淹經營西北的方針總結和延續。


    先是抄了人家的千古名句,如今連國策都抄了,還抄給了和範仲淹關係親密的歐陽修。


    就是蘇澤的厚臉皮,也不禁有些臉紅。


    歐陽修好奇的問道:


    “蘇郎如何猜到我的身份的?”


    蘇澤說道:


    “歐陽學士以醉翁為號,又鄉音無改,自然好猜。”


    歐陽修一口湖北口音,再加上他的氣度,蘇澤很快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估計是自己那篇陳情書送到宮中,仁宗皇帝愛才,就將自己的文章交給了同樣愛才的歐陽修。


    在仁宗朝,歐陽修是有名的喜歡提攜後進人才,也是出了名的愛才心切,很多仁宗不方便自己直接提拔的年輕俊傑,都是通過歐陽修之手名滿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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