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院內,謝明月正在梳妝。


    戚縉山站在一側,獨自係好腰帶,在她尚未敷粉的臉上印下一吻。


    “我去上朝,你且用過早飯後,再進宮謝恩,屆時,我們一起出宮看看尉茂,嶽母清醒,應該就在這幾日了。”


    他一夜沒怎麽睡,精神卻出奇得好,謝明月見他眸色有幾分飛揚,忍不住抿嘴笑了。


    “好,夫君可是昨夜做了什麽美夢?怎麽氣色這樣精神。”


    是人就會有惰性,戚縉山性子狠,對自己更狠,往往天不亮就起床打拳練劍,再披星戴月去上朝,但謝明月也曾見過他疲憊時賴在床上不想進宮的時候。


    莫非是因為今日上朝,他便是穿繡鶴補服的一品大臣了?


    謝明月覺得自己猜對了,男人就和小孩似的,再深沉的性子,也容易在此事上遮掩不住。


    “是夢見了一樁樂事。”


    戚縉山從元白手裏接過頭釵,親手替她簪上。


    教訓教訓戚修玉那個慫包,怎麽不算樂呢。


    他含笑看著鏡子裏如花盛放的女子容顏,忍不住再次低頭去尋找她的唇。


    “唔……好了……”


    謝明月被攥著肩膀深吻,連忙輕輕掙紮。


    “要上口脂了。”


    “夫人不施粉黛的模樣也很美。”


    戚縉山鬆開她,眸中暗意蕩漾。


    聽苟子涵說,謝明月無意間問過他,她的身體何時適合孕育子嗣。


    他想,她應當是有些著急,之前便總提起這件事,更何況,那些不長眼的人嘴中也放不下這件事。


    可以說,三十無子,簡直就是大罪,走到哪,都會有人提醒,讓人感覺處在一片壓抑的烏雲下,無處可逃,隻能就範。


    但他舍不得。


    他一步步位極人臣,不過是想掃清她周圍的一切,令她無憂無慮地快活度日,令她的眼裏始終隻有他一人。


    看了一眼拔步床邊放著的那盒避子丸,戚縉山靜默片刻,拍了拍謝明月的手背。


    “我去上朝。”


    “好,待會兒見。”


    謝明月送走了戚縉山,扭頭就問元白。


    “昨夜大爺去做什麽了?”


    別看戚縉山隱瞞得好,但她心思細膩,他每次熬夜,眼下都會掛一塊淺淺的青,今日他雖精神抖擻,但眼下青色頗重,一看就未休息好。


    元白心中暗自對謝明月的敏銳咋舌。


    “大爺昨夜三更出去了,但沒出府,半個時辰昨夜就迴來了。”


    她老實迴答,謝明月正思量著,就聽見後院遠處隱約有喧嘩聲。


    不知戚修玉和永嘉又在鬧些什麽。


    她乘上馬車準備入皇城,在侯府大門前與匆匆趕來的太醫擦肩而過。


    有人病了?


    可並沒有下人來找她啊。


    那一瞬間,謝明月的腦中電光火石,似乎猜想到了什麽。


    她掀開窗簾,命小廝迴府打探,稍後騎馬追上來。


    馬車平穩向前,她壓低心裏的一絲緊張,深深吸了一口氣。


    過去,她隻是在團圓宮宴上遠遠見過皇帝,今日謝恩,卻是要獨自麵對這世上最為尊貴的人。


    小廝很快重新追上來:“夫人,打聽到了,是縣主請的太醫,二爺昨晚被大爺的人教訓了一頓,如今在床上傷得爬不起來,方才兩人正一個床上,一個地下站著吵呢。”


    謝明月挑眉,心想果然如此。


    原來戚縉山今日神采奕奕,不是因為升官,而是因為將戚修玉打了一頓。


    她眉梢浮上笑意,心裏感覺一片柔軟。


    他怎麽還瞞著她呢,若是和她說了,現在神采奕奕的人就是兩個了。


    謝明月的情緒詭異地放鬆了一些,待進入偏殿等待時,也不那麽緊張了。


    不知坐了多久,早朝結束了。


    武帝步入偏殿時,看到那跪在地上的年輕婦人,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平身。”他令謝明月起身,“你母親……是顧家人?”


    他從謝明月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熟悉的影子。


    顧家世代忠良,他還是太子時,顧肇源在軍中嶄露頭角,他興起,曾同顧肇源比試過,有時候,顧肇源的妹妹會來營中看望他,為他帶些吃食,武帝還記得那個妹妹一樣的姑娘,一張鵝蛋臉,眸光瀲灩如春,同顧肇源感情深厚,如同左右手。


    武帝十分羨慕顧家兄妹的情誼,因為他是母後的獨子,宮內姐妹都是其他妃嬪所出,各有各的性子,要麽跋扈、要麽陰沉,對他這位太子也是懼怕多於親近。


    當時顧肇源的妹妹不知他的身份,還曾叫他一聲大哥,送他吃過糕點。


    後來顧肇源戰死,顧氏凋零,武帝為朝政焦頭爛額,迴過神時,發現這個“妹妹”已經出嫁了。


    嫁給了世代清流謝家,也不錯。


    女子嫁了人,他也不好過分關注,再後來,顧家便漸漸在武帝腦中淡去。


    如今看到謝明月的一張臉,武帝的麵前恍惚間又看到了那個笑容甜甜的小姑娘,叫他大哥,遞給他杏仁糕。


    如今,小姑娘的女兒都這般大了,太子也到了他當年的年紀。


    時光仿佛有了輪迴。


    武帝的心底突然產生了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沒想到皇帝會突然這樣問,謝明月微微一驚,隨後恭敬垂首:“迴陛下,臣婦的母親確實是顧家女。”


    母親難道與陛下有舊嗎?她從不知道!


    武帝大馬金刀地坐下,拂去心底那股惆悵,笑道:“朕同你舅舅有舊,隻不過許多年了,沒想到你都這樣大了,聽說這些年你一直病著,如今可好了?”


    一旁跟著武帝伺候的大內總管周福海見到武帝的神色,十分驚訝。


    上了年紀之後,武帝越發深沉難測,即便是麵對幾個兒子,也都是嚴肅板臉,如今對上這位戚夫人,反倒成了慈愛的長輩模樣。


    難得。


    “承蒙陛下關心,臣婦如今已大為康健,”謝明月沒想到傳言中嚴肅的武帝如此平易近人,她想到今日來意,忙又跪下謝恩,“臣婦承蒙陛下隆恩,願陛下聖體安康,龍顏永駐,江山穩固,萬民安樂。”


    她是來謝恩的,謝完應該就能走了吧。


    戚縉山還等在外麵,與她一同去看尉茂呢。


    謝明月等著武帝開口,沒想到武帝沉默一瞬,和藹地令她起身。


    “不必多禮,起來說話。”


    他命人端來繡凳賜座。


    謝明月有些惶恐地坐下,不知武帝還有何事。


    “縉山乃朕之臂膀,你舅舅又與朕有舊,你好不容易進宮一趟,朕特許你一個承諾,你可有何心願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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