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濃烈似焰的雙眼,寒芒乍現,狂野不拘。


    富貴鄉中,養不出這樣的眼睛。


    謝明月微微蹙眉,攥緊了戚縉山的胳膊。


    此人桀驁狂妄,一看就並非善類,怎會與她的母親有關?


    戚縉山安撫地將她環在臂彎內,拋出手中把玩著的匕首,淩厲一笑。


    “尉茂,還不肯開口嗎?”


    聽到自己的名字,栗發胡人的氣勢陡然轉向森寒。


    “你、知道我是誰?”


    他雙手被捆在牛皮囚套中,卻依舊不緊不慢地抬頭盯著麵前的男女。


    看到謝明月時,尉茂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


    戚縉山將謝明月側身護住,冷冷一笑。


    “若連一個入京的胡人都查不到身份,我朝的戒律未免太過兒戲。”


    他拿出一張契紙,隻見上麵詳細地記載了尉茂何時進京、下榻何處的文字。


    尉茂直勾勾盯著那張紙,難怪他這麽快就被尋到了……


    “你既然與母親有舊,那便說明我們不是敵人。”


    這時,謝明月主動從戚縉山身後探出,認真地看向他。


    “你是誰,為何要去保護我的母親?”


    尉茂眯著眼眸看向她,緊抿著唇,突然問:“你們怎麽看謝狗?”


    謝明月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謝狗指的是謝長勳。


    她清亮的眸子裏倒映著尉茂的身影,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猛地瞪大了雙眼。


    “你……”


    謝明月欲言又止,頓了頓後,飛快道。


    “自然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在她心底,疼愛自己的父親已經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狡詐蟄伏的邪獸,張開血盆大口,將她與母親吞進了嘴裏。


    “哈哈哈!”尉茂聞言,突然仰頭大笑,剛毅的麵容平添了幾分柔和。


    他低下頭來,微微扯開唇角,變了聲調。


    “好,不愧是老子的姐姐,聰明!”


    謝明月唿吸一滯,驀然撲到牢房前的鐵欄杆上,急切道:“你……你真是我們家的人?”


    方才,她端詳尉茂的模樣時,便從他高鼻深目的輪廓下,隱約看到了幾分母親的模樣。


    但她不敢相信,也想不明白。


    尉茂說自己是姐姐,難道他是母親與胡人所生?


    可母親絕不可能行此穢亂之事!


    “別瞎想,”尉茂咧嘴一笑,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露出兩顆虎牙,“老子是你的表弟。”


    謝明月眨了眨眼,愣住了。


    表弟……那豈不是……


    “你是舅舅的兒子?”


    一個滿口粗俗的胡人,殺人如麻,卻找到她,說自己是她那並未婚配、便已戰死的舅舅的兒子?


    她失聲叫道,感覺自己的腦袋有幾分割裂。


    這……這不是她在做夢吧。


    也太荒誕了。


    身後,戚縉山一把托住她,微微頷首。


    很快就有侍衛過去將尉茂的束縛解了。


    “嘿,姐夫,你的人身手不錯。”


    他摸了摸自己僵硬的手腕,大搖大擺走到欄杆麵前。


    戚縉山還沒放尉茂出來。


    但聽到“姐夫”兩字,他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淡聲道:“拿出你的證據。”


    隻有臉,還不足以讓人信服,他也不會讓此人毫無管束地站在謝明月麵前。


    “嘖!”


    尉茂挑眉低頭,在自己身上的皮製腰包裏掏啊掏,掏出了一塊被盤得油亮光滑的兔子木雕。


    “這個能夠證明吧?這是父親給我的。”


    “舅舅!”


    謝明月看到那個木雕,眼淚頓時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舅舅以前哄她時,就愛給她刻木雕玩。


    尉茂手中這個兔子,她還記得,是當初顧肇源出征前,她偷偷放到他的盔甲中的。


    她聽說有些物件若是沾染了人的感情,便能夠成精,所以日夜握著這小兔子木雕,與它同吃同睡,生病也不肯撒手,就是希望兔子木雕能在戰場上成精,危急時救顧肇源一命。


    這個東西,舅舅不會給別人……


    “所以……你真的是顧肇源的兒子?”謝明月顫抖著嗓音,哽咽到紅眼。


    她死死攥住鐵欄杆,聲色沙啞:“那……舅舅呢?他沒戰死是不是?他為什麽不迴家?”


    當初顧肇源戰死,外祖接著傷心去世,留下她母親一人苦苦支撐。


    可尉茂的年紀比她小,也就是說,母親後來嫁人生下她時,舅舅還活著?


    謝明月糊塗了。


    尉茂張揚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黯然。


    他撫著下巴,低聲道:“父親已去世多年。”


    聞言,謝明月身形一晃,險些暈倒。


    舅舅……


    舅舅還是沒能活著嗎?


    “不過你別傷心,我帶來了父親給你的書信!”


    尉茂痞裏痞氣地走到欄杆前,又從獸皮腰包裏掏出一塊疊得四四方方的紙豆腐塊。


    謝明月瞥了一眼他的腰包,似乎看到了匕首、獸牙、紗布、銀錠……


    她一輩子都未見過這般雜亂的包裹。


    那紙豆腐塊隻有巴掌的四分之一大,她小心翼翼接過來,看著泛黃的紙張,一點點順著紙張邊緣慢慢揭開。


    口中忍不住教導:“哪有人保存書信是這般的?你好歹帶個信封將它裝好。”


    “耶?我這包裏哪有那個空?”尉茂拍了拍自己的腰包,發牢騷:“我可是從柱州一點點走到京城的,能把它留著就很不錯了。”


    謝明月唿吸一滯,直感覺這位素未謀麵的表弟讓她有些頭疼。


    她那舅舅雖是武將,倒也算個儒將,怎麽留下的血脈卻……


    豆腐塊被打開,謝明月被顧肇源的字跡吸引,專注地讀了下去。


    原來,顧肇源被傳迴戰死時,隻是隨著沙流流入了一處隱蔽的部落。


    那裏除了一名曾去過大綠洲的女子,無人見過漢人,更不通語言,不識迴路。


    顧肇源一邊養傷,一邊等待救援,可過了好幾個月,依舊沒有等到任何消息。


    他為了尋求出去的路,隻能求助於那名略懂漢人語言的女子,女子將他帶到大綠洲,顧肇源想盡辦法傳書留信,甚至找到西域都護府,可卻一直被當做騙子對待。


    明明都護府的侍衛都認識他,但都一口咬定他是個瘋子,若非同行女子及時將他收作奴隸,他已經被拉去打死了。


    顧肇源不久後就明白,他被設計了。


    他已經成了一個死人,被隔絕在這萬裏之外的遙遠國土,這一生,恐怕再也無法迴去。


    後來,他在遙遠的部落裏與女子成婚,一邊尋求迴去的辦法,一邊生下了一個孩子。


    那就是尉茂。


    也就是尉茂出生那一年,顧肇源聯係上了妹妹顧清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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