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六神的印象格外深刻,光明神蒼白的手,灼目的劍,還有漫天的血雨。


    她握住劍,看下一個光幕時,赤金色的眼睛稍稍垂下,才少了幾分那令人戰栗的壓迫。


    六神剛開始還會勸阻、怒斥、不可置信。到後來,他們看到每當一個罪人被審判後,一直困擾他們的亂線就會減少一根,才終於沉默地閉上了嘴。


    光明之神沒有一個是錯殺。


    那雙赤金色的眸子看過來時,眼睛似笑非笑帶著譏諷一般的涼薄,幾乎在那一刻,那些高傲的神明都恍然生出心魔。


    她在看我。


    “哢擦。”


    有什麽碎了,那是坍塌的世界。


    ……


    從那以後,一切歸位,六神各司其職,唯有光明神不理政事。


    她在她的射日殿閑時沉睡,忙時觀世,有時捏幾個傀儡,偶爾去逗逗那幾個越來越有神威的同事。


    夜爭馬上要生日了,光明神閑裏找忙,收集了許多陽輝月輝星輝,給將軍雕了個巴掌大的神像。然後注入幾分靈力,看上去流光溢彩,漂亮極了。


    肖閑很滿意這個禮物。然後找了個玉匣,灌上兩壺好酒,提著悠哉悠哉地去尋夜爭。


    月神殿設在滄海之崖,光明神最喜歡這裏,每次喝完酒趁著一點酒意,撐著小船在黑色的海麵上飄蕩。


    她前往月神殿路上還想,送出禮物後拉上幾句家常,就去海上逛逛。


    誰曾想一進去,便看見了六神都在殿內,夜爭設宴,盛情邀請。


    肖閑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幾位神明平時各有各的想法,正所謂一山容不得二虎,各自管著自己的神域,好不威風,才懶得管同僚何時生日。


    她散漫地趿拉的拖鞋到殿外,然後頓了一下,直接原地化成神相,白金戰袍,作戰長靴。寶相莊嚴地進去,暗自給夜爭傳音:“怎麽迴事?這麽大魅力嗎將軍。”


    仔細看看,幾位男神明長得那是一等一的好,海神聆塵風光霽月,戰神岐汀俊美無儔,創世神斐爾精致可愛。女神明也是絕代風華,生命神華美端莊,智慧神清冷如月。


    神明嘛,神明也是從人飛升成神的,幻靈界神明不搞什麽斷情絕愛,如果談戀愛耽誤事,那就廢了這個神換人就行。


    她促狹,夜爭卻看著她,有些頭疼。


    夜爭心說,我倒是覺得他們可不是為我來的。


    她平時聆聽民意就夠忙了,可和這些神不怎麽相熟。雖然她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可哪個神不好看。她有實力,哪個神沒實力。沒有必要她一生日就著急忙慌的過來。


    昨天戰神給她傳了音,說明天要前來祝賀她生日,夜爭心說你要不提我都忘了我明天生日。


    她隻能道了聲“歡迎”,然後琢磨戰神來意。


    然後生命神、智慧神、海神……一股腦得都傳了音,都說來慶賀她的生日。


    夜爭一一迴了“歡迎”後,臉上表情一言難盡。她想她知曉怎麽迴事兒了。


    當初幻靈界過年那會,夜爭舉辦了個宴會,意思意思邀請了幾位神明,結果就肖閑來了,其他的都言辭禮貌地拒絕了。


    肖閑喝著酒,還誇夜爭:“你是幻靈界最有人情味兒的神明。”


    最有人情味兒的神明“嗬嗬”一笑,她把好酒好菜都分給了下屬,和肖閑坐一起喝酒。


    “以後我要是再幹這蠢事,我就是狗。”


    她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玉牌中莫名其妙多了許多傳音。


    點開最先發出的戰神。


    他說:“大年初一你還辦宴會嗎?我今天有空。”


    夜爭一臉懵逼。


    海神聆塵言簡意賅:“抱歉,以後一定來。”


    創世神斐爾話語間有些咬牙切齒,但仍然如沐春風:“可惜了,我該來的。”


    夜爭覺得這些神是不是一夜過去腦中突然多了一些精神病。


    然後智慧神西西婭也傳了音,順便道明真相:“昨天光明神也來了?下次麻煩她出場宴會時您能通知我一下。”然後過了幾天送了一個神級法器過來表示……賄賂。


    夜爭大為震撼,覺得自己看見了言情小說中的萬人迷。


    她給西西婭傳音:“為什麽你們都執著於光明神。”


    西西婭淡淡道:“不知道,她厲害,能打,好看。”


    夜爭沉默了一會兒,道:“智慧神殿下,您也厲害,能打,好看。”


    西西婭似乎是笑了一下,清冷的女神慢慢道:“謝謝,您也是。”


    她道:“世間萬物隻要有生命,就有欲望。我渴望無邊知識,您渴望了天下平安無恙,戰神渴望舉世無雙戰力,海神渴望天下臣服的威望,生命神渴望生命生生不息,創世神渴望盡在掌握的權力 。”


    夜爭驚訝,暗道不愧是智慧神,看的格外透徹。她都沒看出風光霽月的海神有這種深藏不露的想法,還有外表天真無邪的創世神,實則是個野心家。


    “您看的透徹。”她讚道。


    “不,”智慧神平靜道:“我看不透光明神。”


    夜爭心中漸漸升起一種涼意。


    “我拜訪過她,也多次觀察她,最後確定,我看不透她。她無欲無求,但好像又是對萬物追求。她可以花上一百天等待一朵花開,也可以在我拜訪時一句隨口客套“好看”後,將花毫不在意地折給我。甚至在戰神和她挑戰時,因為戰神一句看似誇讚實則挑釁的話,把曜日神劍轉手贈予戰神。”


    智慧神說:“很大方一個人,是吧,戰神當場就愣住了,雖然後來沒有收下,但我也屬實震驚,畢竟是本命靈劍。所以我起先以為她是個善良的蠢貨。”她淺淡一笑:“結果後來就發生了她提著曜日神劍血洗幻靈界的故事。”


    夜爭:……


    “我不理解,我問光明神為何將曜日神劍贈予戰神,她說……”


    ——“不過一把劍。”


    智慧神西西婭歎息:“她竟然對本命靈劍毫不在意。我以為她屬實算個無欲無求的神明,但是——”


    “後來我發現我錯的徹底,她怎麽算無欲無求。”


    “她等待一朵花一百天,這是對生命的渴求,但她又很快折斷,這是對我誇讚的渴求。她不想和戰神打,所以轉贈神劍,是對怠惰的渴求。”


    “她的欲望太奇怪了,我永遠猜不到,所以我剛開始心煩意亂,後來不由自主的將更多目光放她身上。”


    “後來我總算看出來點門道。”


    智慧神緩緩道:“凡人渴望改變這個世界,神明渴望掌控這個世界,而她,渴望欣賞這個世界。”


    夜爭震悚,沉默不言。


    “她太吸引人了,我很為她著迷。”


    見夜爭沒有說話,智慧神微微一笑:“人類總會追隨光明,神也一樣。可能會有灼燒焚骨的痛苦,可那又如何呢?”


    “或許我不愛她,但是我想讓她看見我。”


    智慧神輕描淡寫:“誰不想在那抹瑰麗的赤金中,留下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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