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明現在是兩天在鎮上上班,三天在村裏上班。


    迴村後,每天有許多人找他報告,許多事情等著他決斷,還許許多文件等他簽字。


    忙得腳不沾地。


    “大哥,你這精神頭看起來可挺足。”小寒看著他弄得整齊的頭發。


    冷明撥弄了一下頭發,已經沒有前些日子的不自在:“我本來想剪成平頭,但雷書記不讓。最近下來視察的領導多。他說鎮政府裏就我一個小夥子,讓我當個門麵。今天剛開了個會,還沒來得及洗,硬撅撅的,賊拉不得勁兒。”


    秦棋卻是讚同領導的話:“剪什麽剪,這個發型多好看。你現在咋說也是鎮黨委副書記,你也算一個將了,和平時期,要文明帶兵。”


    “這倒是的。你這不時還要接待個外賓,代表的是國家形象。注意點也好。”小寒笑。


    冷明坐在炕頭,看著孩子們在院子裏玩耍。


    屋子糊牆的報紙應該是新換的,服帖地貼在牆上,紙張很新很幹淨。花盆裏的花朵已經開敗了,隻有綠葉,但是整理的很好,葉片都是幹淨的。看著也很舒服。


    水泥地擦得很幹淨,地麵上連片小紙片都沒有。


    米黃色的炕席還泛著光澤,應該也是新換的。陽光灑在窗台上,些許灰塵隨著光線舞蹈,不曬人,有一股陽光的味道。


    明天於千岩和沈毅要出發去興安嶺了,冷明過來和大家聚一聚,算是送行了,他現在是真的忙。


    感覺有好長時間沒見著兄弟了。


    “對了,我打算在衛生所旁邊建個澡堂子。”冷明喝了口茶說。


    “真的?”小寒喜出望外:“那可太好了。”


    這以後洗澡就方便多了,不用跑到鎮上去洗了,尤其是冬天,洗個澡要帶一大堆東西,可太麻煩了。


    “平山村大隊的人能舍得花錢去洗澡?”秦棋磕著毛磕問。


    “平山村的村民,一個月發一張澡票。”冷明說:“外村人要來洗的話,收錢。一毛錢一個人,一米以下小孩免票。”


    “夏天肯定沒有人來洗,冬天能有人。”秦棋說:“就是不知道靠收外村人的票錢能不能養得住這個澡堂。”


    “洗澡是個習慣問題,吃飽飯,如果要再有點閑錢,洗慣了澡,會一直洗的。”於千岩說。


    冷明點頭,“確實是的。就像供銷社的雞雜,以前有人家裏來且,有啥吃啥,但這會兒,要是桌上不端一碗雞雜,那就是不對勁,沒有招待好。”


    “董嬸的雞雜也算遠近聞名了。好多人家辦事情,還會提前來預定,擺在桌子上也能當一道菜了。”小寒說。


    正說著話,沈毅和黃亦然從外麵進來了。


    小寒迎到院裏。


    接過黃亦然拎著的一筐水果,裏麵有葡萄和香蕉。


    小寒把葡萄拿出來,洗好和香蕉一起擺上桌。


    另洗了一盤給了孩子們。


    小果直接端到他的屋子裏去了。


    “小果,你看著點毛毛,要是吃葡萄的話,把籽給她挑一挑。”小寒叮囑小果。


    毛毛跟屁蟲一樣,一定要跟著哥哥姐姐玩,現在媽媽和於叔叔都不香了。


    “唉。”小果答應一聲,帶著弟弟妹妹們走了。


    沈毅上了炕,黃亦然和冷明秦棋打招唿,坐在了炕沿上。


    小寒給他倆倒茶。


    黃亦然穿著連衣裙,整個人都活潑了起來。


    話題又迴到了建澡堂的事。


    “那冬天到澡堂裏洗衣服的人可就多了。”黃亦然說:“我們供銷社的澡堂裏,還有人洗床單被罩的呢。”


    幾個人都被說懵了。


    小寒和於千岩簡直不能想象,光著身體在空曠的澡堂裏洗衣服是一種什麽光景。


    “水又不花錢,還暖和。有的婦女都恨不得把家裏能洗的衣服都拿過去洗呢。去洗個澡,最少拿兩個水桶。”黃亦然說:“關鍵這玩意,還不大好管。”


    確實,也不能檢查人家帶的換洗衣服的包吧。


    “本來就是給村裏人改善生活用的。如果冬天裏能有暖和的水洗洗衣服,也是一件好事。”冷明說。


    聽者動容。


    黃亦然看向冷明的眼神不自覺得帶上了更多的敬意。


    秦棋胸腔都有點發脹,這是我男人,我的驕傲。


    小寒在炕上鋪了個小墊子,幾個人打撲克。


    秋荷從後院迴來,帶迴來一筐桃。比後世見的那種密桃小很多,但比毛桃又大挺多,個頂個有拳頭大小。


    綠瑩瑩的,尖上有點點紅。


    秋荷和大家打了招唿,去把桃子洗好端到炕上。


    “我二嫂娘家那邊種了好多桃樹,今年結的果挺多,”秋荷說。


    黃亦然看秋荷戴的助聽器,秋荷大大方方的展示,她是非常有毅力的人,一直在不斷矯正自己說話的方式,每天不間斷的按照醫生的要求鍛煉,說話水平一直在不斷的迴複。


    小寒覺得再練上幾年,能和普通人差不多了。


    她拿起桃子切了兩個,把核扔掉,桃子切成四瓣,擺在盤子裏給小果端過去。


    小果的屋子裏,也新換了報紙。


    亮堂了不少,天氣熱了,睡炕被不舒服了,小寒也給他換了炕席。


    毛毛坐在炕上認真地吃香蕉。她嘴小,香蕉有點大塞不進去,她就一點一點地啃。


    “這是老姑從二嬸那拿的桃兒,你們嚐嚐。”小寒把桃擺在桌子上。


    “噢。”小果手裏拿著那本快翻爛了的數學書看著。


    牛牛和多多在聽收音機,聲音開的很小,應該是在放戲曲。


    “媽媽,中午吃啥?”多多問。


    “中午媽媽給你做個新奇的,咱吃飯包。”


    多多立刻來了興趣,“媽媽,啥是飯包?”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小院子裏的菜都成熟了,新土豆也挖了,種上白菜。等秋天白菜一收,就可以開始扣棚了。


    小寒拿著筐去摘菜,多多拿著小盆幫她摘。


    摘了幾個茄子,黃瓜洋柿子也把成熟的摘下來。再和知鳳要了兩顆大白菜。小寒種的晚,還沒長大。


    於千岩壓水幫著把菜都洗好。


    小寒先炸一小盆花生米,就著油鍋又炒了一大盆雞蛋醬。


    土豆茄子烀熟搗碎,蔥葉用手撕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加上雞蛋醬,均勻地拌在一起。


    香菜切碎,綠辣椒切碎備用。把菜葉切下來,用水洗幹淨,準備包飯包用。


    秦棋和黃亦然出來幫忙,被小寒拒絕了。


    “今天中午飯簡單,不用你們。”


    “小寒這人不作假,說不用你幫就是不用你幫,不過,吃完飯得洗碗。”沈毅說,說完又趕緊找補:“不是讓你們洗,是我洗。”


    黃亦然笑。


    今天供銷社有人馱了海貨來賣,是蟶子,非常新鮮,說是早上才挖出來的,騎了四十多裏路運過來的。


    秋荷買了二斤,還看到了絲瓜,也買了兩根。


    她也不知道這東西咋吃,希望大嫂和於哥會做。


    於千岩翻看菜籃的時候看著這兩樣眼睛一亮:“這個燉湯很鮮的。”


    “行,我來燉。”小寒還真見過蘇州人分享過這種湯的做法。


    小寒把蟶子放在水盆裏,把粗鹽碾碎放點在盆裏,讓蟶子吐吐泥。


    吐好泥之後,把蟶子先煮熟,把肉挑出來。


    於千岩把絲瓜刮掉皮,切成滾刀塊。


    小寒切點薑絲放進鍋裏炒出香味,再把絲瓜放進鍋裏翻炒一會兒,再加入蟶子肉,加水煮開。煮上十來分鍾,加鹽調味就可以出鍋了。


    用漂亮的湯盆裝好湯,放在桌上。


    “這湯好香啊。”黃亦然說。


    “小寒現在做飯的功夫那可是了不得,一般國營飯店的廚子都比不上。”沈毅不吝誇讚。


    “快上炕準備吃飯。”小寒心想這得虧黃亦然這人心性直爽,但凡遇上個小心眼點的,這迴家就得幹架。


    大家都上了炕,小寒拿起一片菜葉放在盤子裏說:“我洗幹淨手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整吧。”沈毅說。


    “先給孩子們包。”冷明說。


    “好。”小寒答應一聲,往菜葉裏放了一勺大米飯,上麵加上一勺拌好的菜,最後放點香菜和花生米,然後像是包被子一樣,把飯包包好。


    第一個遞給小果。


    “謝謝媽媽。”小果接過去,坐到炕梢的炕桌邊。


    小果給孩子們都包了一個,毛毛也有一個,就是非常小。


    但她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和哥哥姐姐一樣的東西了,也是美的不行,兩手捧著小心翼翼去了炕梢,坐在小果身邊。


    小寒又給大家都包了一個大的,能吃辣椒的人再加點辣椒。


    黃亦然一口咬下,茄子豆角和雞蛋醬的香味在口腔裏混合在一起,白菜又增加了脆爽的口感。


    “好吃。”黃亦然說:“你是咋想出來的,這做法神了。”


    小寒笑,無他,看的多了。


    吃了飯包,再喝了鮮美的蟶子絲瓜湯,非常滿足。


    “這蟶子可真肥,真鮮亮兒。”冷明說。


    “是,現在哈達鋪的人整著點海貨都先來咱這賣一迴,前兩天還有蚶子呢。”秦棋說。


    “等他們迴來,找個晚上,你們來我家吃燒烤。我給你們烤蚶子吃。”小寒忽然心血來潮。


    “燒烤是個啥?”黃亦然都沒聽說過。


    “就是整點炭火,把羊肉啦,豬肉啦切成小塊串起來,放在炭火上烤熟,上麵灑點佐料,菜也能烤,蚶子也能烤。”


    眾人一聽,感覺今天吃的都不算新奇了,紛紛點頭同意。


    “別約再見,別說明天。直接定下來。”秦棋說,“於老師,你倆啥兒時候能迴來?”


    “七月底差不多就迴來了。”於千岩說。


    “那就訂七月底。羊肉我包了。我姥她家那邊生產隊有人養羊,我去買了一隻,你要哪塊,就給你哪塊,剩下的我們燎鍋底用。”秦棋說。


    “行啊,那豬肉我包了,我指定整不了一頭豬,小寒你說要哪塊,我給你帶來。”黃亦然拍胸脯。


    都是吃貨。


    “五花肉,你帶個三斤五花肉就行。”小寒也不和她們客氣:“那我來準備雞肉,到時候給你們烤雞腿、雞翅、雞頭、雞脖子。”


    “那蚶子我包了。大嫂,海貨還有啥能烤的?”秋荷也來湊趣。


    “整點魚吧,要是有蝦也整點。”小寒想了想。


    秋荷點頭。


    “唉喲,我恨不得趕緊把日曆撕完,趕緊到七月底了。”沈毅說。


    大家都笑。


    小寒又給他們切了點冷明帶來的豬頭肉,配上剩下的花生米,當下酒菜,讓男人們繼續喝酒。


    孩子們吃好飯都出去玩了,毛毛被小寒哄了一會兒睡著了。


    沈毅說到做到,洗碗,掃地,他一個人包了,收拾好才上桌繼續喝酒。


    四個人坐在炕梢玩撲克。


    “大哥,蘇子葉啥時候采啊?”小寒問。


    “後天采。貿易促進會的人還有省裏的人已經到了,明天就來村裏。”冷明說。


    “這天這麽熱,咋運啊?捂上一晚上不會餿了吧?”秦棋問。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下午三點開始摘,邊摘邊裝筐,六點前摘完。


    半小時裝車。司機八點前出發,12個小時能到北京機場。趕12點的飛機,下午兩點就能到日本了,哦對,你們知道嗎,日本的時間比咱們國家慢一個點兒,也就是下午三點就到日本了。”沈毅說。


    “這麽快!”黃亦然第一次聽說,很是震驚。


    “還行吧。咱們離北京近,不到五百公裏 。這一路國道多,路還算好走。”沈毅迴她,滿心驕傲。


    他帶著村裏人許長河親自跟著車跑了一趟北京,對這條路大致有了了解。哪裏有補胎的,哪裏有吃飯的,哪裏有加油的,做到了心中有數。


    這次許長河跟車去,如果有問題,和司機兩個人還能有個商量。確保第一次送貨不要出問題。


    其實10個小時差不多了,但他還是預留了兩個小時,應對突發狀況。


    沈毅和冷明說了一下,冷明覺得他也低調一點為好。


    先把手邊的事慢慢移交出去,等別人能接手後,給他個顧問的身份,出門開封介紹信還是容易的。


    所以這次采摘蘇子葉,他就沒有參與。


    “多長時間采摘一迴啊?”黃亦然問。


    “看這葉子的密度,半個月後還能再摘一迴。”冷明說。


    “摘這個挑天氣嗎?”秦棋問:“也不知道那天下不下雨?”


    “挑,最好是個晴天,晴天的時候摘下來的蘇子葉是香的。”冷明說。


    “還有這個說法。”小寒也是第一次聽說。


    “我聽我媽說的。”


    “學問還真挺多。”


    “其實是因為天氣熱,天晴的時候摘下來的葉子裝進筐裏,不容易受熱變質。晚上運輸,也比較涼快,車上隻蓋上網,應該不會悶著。”冷明說。


    “幹成一件事,還真挺不容易的。”黃亦然感歎。


    “但是大家擰成一股繩,把一件事幹成的時候,也真挺有成就感的。”於千岩說。


    沈毅點頭:“老於說的對。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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