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木勺微抖,原本滿滿一勺的綠飯,打到竹筒裏隻剩下不足四分之一。


    打飯的師傅手藝嫻熟,隨手一抄,滿勺的湯水,等到漢子的竹筒中,卻不足漱口。


    李典見此,忍不住道:“飯統,庫裏又非沒糧,沒必要那麽吝嗇吧...”


    “還有,你這手抖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怎麽,嫌不夠吃...”


    師傅望眼前不知好歹的漢子,原本就沒有好臉色,此時更是瞬間大怒。


    他顛著木勺,嗆聲道:“活沒幹完,任務沒完成,還想搓飯?”


    “你他釀的懂不懂規矩?若不是大將軍規定一日三餐,誰他釀的想給你們食吃?”


    “你滴...李什麽滴幹活...”一名奴奸發現不對,他拎著皮鞭,走到近前,


    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眼前的粗壯漢子道:“說滴就是你...還在那杵著...”


    “擋在這,後麵人,怎麽搓飯滴幹活...”


    眼前的李姓漢子,奴奸也算認識,平日裏幹活的時候,就是刺頭...


    如今又與打飯師傅,鬧起來了,簡直就是腦生反骨的刁民...


    奴奸不耐,揚著皮鞭威脅道:“壞不快滾,耽誤了馳道進度,老子滴小皮鞭可不認人...”


    “聽見沒有,監工大人讓你...滾啦滴...幹活…”


    李典本就是暴脾氣,此刻見這奴奸耀武揚威,頓時氣的七竅生煙。


    “砰!”他猛然將竹筒摔在地上,一腳將奴奸踹翻:“狗日的,我等日夜勞作,卻天天給我們吃野菜綠湯,這氣老子不受了...”


    “今日就是死,老子也要讓你知道,不是每個漢人都是那麽好欺負的...”


    “草...你釀...給老子...等著....”


    奴奸挨了一腳,感覺腸子打結腹內一陣絞痛,周身提不起半分力氣。


    他遂掙紮著起身,並放下狠話:“敢踹老子...今日有你受滴...”


    說著,奴奸捂著肚子轉身,想要迴去叫人。


    “狗賊,哪裏跑!”李典怒喝一聲,直接抄起身邊的木鎬,對著監工狠狠的敲了下去。


    “砰噗!”紅白之物四濺,一代老資曆奴奸,當場暴斃。


    四周眾人見此,瞬間驚了,他們麵色惶惶:“監工死了!”


    “李典...殺了監工...殺了監工...”


    “怎麽辦....送他見官...”


    河套法度森嚴,再加上移民眾多,所以衛所管理很嚴格,各村落之間施行連坐檢舉製。


    一人犯錯,則全村受罰,若單單隻是連坐,眾人肯定會團結有加,或者相互監督,不讓身邊人犯錯。


    但後麵的檢舉製,卻讓原本就不甚熟悉的鄉民之間,相互暗有防備,不能團結一心。


    這樣就讓衛所的統治,與府衙的威嚴,深入人心。


    所以當李典打死了監工後,眾人便自發的圍在一起。


    他們虎視眈眈的看著對方,想將其擒下,交給後方的大人發落。


    但當注意到李典手中的木鎬時,又有些忌憚,不敢動手。


    此時其他的監工大人,都去後營內吃肉喝湯了,隻留有寥寥幾人在看守,現在沒發現不代表事後不會有覺。


    所以為了不被牽連,他們隻能團團將李典圍住,不給他逃跑的機會。


    “嗬嗬!”李典冷笑一聲,緊握木鎬,冰冷的眸子掃視一圈道:“怎麽,爾等還要在繼續為總督府賣命!”


    說著,他一把將先前嚇癱的打飯師傅提了起來,五指微微用力,隨著一陣哢哢之音響起,對方直接斷氣。


    “砰!”李典一腳將飯桶踹翻,指著散落一地的綠水,怒聲道:“看看他們給我等吃的是什麽?”


    “一日三餐,說得好聽,這他釀的一桶桶雞豚狗彘都不吃的豬食,是給人吃的嗎?”


    “啊,爾等迴答我!”


    李典義憤填膺,指著南部方向,厲喝道:“今年河套豐收,你我皆明,但是那一車車糧食,被拉到南郡的倉庫裏發黴,就是不給我等吃!”


    “我等是血氣方剛的漢子,身強體壯,忍一時便過去了...”


    “但家裏那些嗷嗷待哺的老幼,能撐多久?這場戰爭又要持續多久?”


    “難道爾等就眼睜睜的,看著父母妻兒被活活餓死?才會奮起反抗?”


    “哢嚓!”說到深處,李典手中木鎬直接被生生捏斷。


    他環顧一眾麵露悲痛卻默不作聲的青壯,沉聲道:“整日裏吃這些草根野菜,老子早就受夠了...”


    “老子要揭竿而起,反抗王剝皮,反抗總督府的暴政...”


    是啊,誰家沒有父母老幼?他們不遠千裏,來到河套不就是為了搓口飽飯嗎?不就是因為這裏有希望嗎?


    但是如今希望似乎渺茫,整日裏賣命幹活,還不給飽腹。


    天天野草樹根將他們打發,成熟的莊稼爛在地裏,豐收的糧食被一車車的拉到府庫裏發黴,卻不允許他們多看一眼。


    這樣的日子,何時能到頭,他們的父母妻兒真的能熬過這個年月嗎?


    一旁的樂進,趁機高舉木鋯,振聲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爾等...寧有種乎...”


    “寧有種乎!”振聾發聵的聲音,在耳邊迴蕩,將一眾徭役從沉默中喚醒。


    他們仿佛迴到了先秦,仿佛看到了陳勝吳廣,仿佛直麵波瀾壯闊的農民起義。


    這一刻,一眾徭夫,一眾青壯,一眾男人,情緒感染,心底的熱血在燃燒!


    李典趁機撕下一片蓬布,綁在杆頭旗,高喊道:“推翻暴政,趕走王剝皮,請迴郭大人...”


    “趕走王剝皮,請迴郭總管...”


    有人呐喊,眾人驚醒,情緒感染下。


    先是數十人,接著是百人千人,乃至無數人,同時呐喊:“我等有種!”


    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雲霄,仿佛整個河套都在震動...


    李典很聰明,他的口號隻是趕走王剝皮,並沒有直言反對李屠夫...


    這就給青壯們,留了一絲錯覺,和迴轉的餘地...


    別看青壯們,現在熱血上湧,然一旦李典提到李屠夫,眾人恐怕會被從天而降的涼水澆醒...


    因為王充和李屠夫,完全不是一個級別,威懾力也不在一個層次…


    是以,相對於直麵李屠夫的兇威,還是將王充這員新任文官當靶子,更合適...


    當年陳勝吳廣起大澤鄉起義之時,也沒有一上來,就說要推翻大秦...


    他們是打著始皇長子,扶蘇的口號,自立為大將軍...


    如今李典打著驅逐王充,迎接郭總管的口號,與當初的陳勝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處...


    眼見眾人情緒激憤,樂進將手中斷木高舉:“王剝皮囂張不了多久,今日我等團結一心,必斬了他的腦袋...”


    “推翻暴政...殺了王剝皮...迎接新政...”


    青壯們腦門發燙,熱血上湧,被人群中的情緒感染。


    他們一個個拿起身邊木鎬石鏟,爆發出衝天的呐喊。


    人都是盲從的,更何況是在這種,上千人的群體中。


    情緒感染下,此刻更是如同打了激血般,拿起木棍石鎬等物,向不遠處的營地進發。


    人群烏泱,木棍高舉,要讓之前欺負他們的奴奸們,血債血償...


    與此同時,不遠處,正在大營內烤肉的監工發現不對,他出寨眺望南部官道。


    他見到群情激憤的烏泱泱人群,立即感覺不妙:“大人...不好了...”


    “青壯們...好像暴動了...”


    “暴動?”沙啞的聲音響起,大帳內走出一名彪形漢子。


    他體型高大,身軀魁梧,右肩處空蕩蕩的,走起路來也有些跛感。


    但一張刀疤縱橫的絡腮臉頰,卻處處彰顯兇戾之氣,讓人不敢小覷。


    “一群賤民也敢暴動,活的不耐煩了!”


    “唿啦啦!”聽到動靜四周瞬間湧出三十多名衛所狗腿子:“大人,您手腳不便,先在營內休息,我等去教他們怎麽做人...”


    “滾開,別擋著老子的道!”漢子雖然缺了條胳膊,但一身戾氣更顯兇悍。


    他將一眾狗腿子喝開後,冷聲道:“老子雖然下了戰場,但不代表拿不動刀...”


    “今日,老子倒要看看,何人敢在這地頭上鬧事...”


    “正好趁此機會,再體驗一把屠刀戳肉的快感...哈哈...”


    說著,他帶著一眾奴奸踱步走出大寨,想要給那些不長眼的賤民一個教訓。


    這些夏軍中的退役士兵,待遇很好,基本上下到地方,就是不大不小的官吏。


    他們平日裏除了巡視地方,操練衛卒和府兵,就是提槍捅女人...


    早就淡出鳥來了,如今又青壯跳出來,正好砍幾顆頭顱,找找手感...


    “嘶!”然而當刀疤走到寨門處,卻被眼前的陣勢嚇倒了。


    官道前方,烏汪汪人群,一根根晃動的木鎬,和騷亂的灰麻色旗幟...


    都讓他意識到,眼前的暴動,是真狂暴...


    原以為所謂的暴動,不過是幾個賤民,因為不滿嚷嚷,撒潑打滾...


    但當看到真實情況後,他立馬便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妙。


    “快,撤!上馬撤離!”他怒吼一聲,全然不顧先前放下的狠話,一眾奴奸的攙扶下翻身上馬。


    他頭也不迴,迅速朝後門衝去:“迴府衙,將這裏的情況,稟報總督府...”


    “快...撤...撤迴府衙.....”


    此時一眾奴奸們,也懵了,他們醒悟過來,立馬翻身上馬,快馬加鞭的跑路。


    若是幾個人,或是幾十個,他們或許還能憑借往日的威懾力壓製住。


    但是當所有人,都參與到暴亂中時,那就隻能走是走為上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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