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衝著兩個錦衛瞪起了眼睛:“有什麽敢不敢的,我說是啥就是啥,別人誰還敢來質疑我的話嗎?”


    兩個錦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偷偷看看皇帝,慢慢的放下了長長的羽毛扇,扶膝跪坐了下來。


    胡亥沒再理她們,而是開始生自己的悶氣:怎麽直到今天才想起做大局勢的推演呢?要是早想起來,也許就能早些改變公卿們的想法,省得總是要用皇帝的權威。


    另外,陳勝吳廣這倆玩意兒,你們到底啥時候作反?或者說,因為小爺溜達到這個時代來了個蝴蝶效應,你們不造反了?


    秦二世元年七月十七日。


    欒桓還沒迴來,但他的奏報迴來了。


    奏報中說,目前在雒陽已經接收到各個有行宮的郡返迴的消息,大約還需一個月就應把距離雒陽千裏內的行宮財帛和內侍都聚齊,然後他會跟著最後一批行宮內侍和財物迴返鹹陽。


    說是財帛,實際隻讓各宮令帶迴金和錢,帛絹就地發賣換為金錢,因為帛絹又大又重,不如金錢好攜帶。算一算,到他自己最終迴到鹹陽時,能召喚返迴的並跟得上隊伍的內侍總共將有八千多人,遣散宮人也有五千多。


    另外,欒桓也接到了宮中升任他為新設的尚宮府令的詔令,這是與九卿隻差一等的官位,秩真兩千石,所以他在奏報中涕零拜謝皇恩。


    叩謝之餘,欒桓在奏報中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請求皇帝,說遇到了一個自家的族人,已經讓其抵達鹹陽欒桓的府邸。他認為這人對大秦或許有用,期望皇帝遣人考察一下看是否可用。


    “族人?叫什麽名啊?有什麽能耐值得他千裏迢迢的往鹹陽送。”胡亥沒太當迴事兒,隨口一問。


    公子嬰看著隨欒桓奏報一起附帶來的另一份說明:“此人名為欒布,是尚宮令族人中家貧者,但喜歡讀書的程度也在他的族中頗為有名,雖然貧窮到給人做傭工,可是能得多少傭錢先不考慮,必需要是有書且允許他在幫傭之餘去讀的人家。”


    公子嬰抬頭看著胡亥:“尚宮令說這人勇武好義,就算在做傭者的人中亦具威望。尚宮令是在雒陽偶然遇到欒布被齊地售販酒者雇傭送酒雒陽。相見後尚宮令就勸他到鹹陽為大秦效力,那個欒布不同意,說做人當講信義,他要迴返齊地交卸此番販運之事後再行考慮。尚宮令在言談間感覺欒布這話裏有托詞的成分,實際上是對為秦效力並無興趣,於是就讓隨他一起去郎中騎郎把欒布直接扣留了。”


    “欒布,不就是後來給彭越收屍的那個人?在史書中這位除了當過燕王的統領都尉、後來給彭越收屍之外,似乎沒有什麽知名的成績了……”胡亥邊聽公子嬰說明邊琢磨著,不由得又痛恨起古人寫史的“簡練”。“不過,能做彭越的梁國大夫,漢文帝時還做過燕國的將軍和王相,相信還是有些能力的…..”


    胡亥聽到“扣留”那兩個字,一下迴過神來,不由得笑了:“能讓欒桓動用騎軍直接扣住的人,應該還是有些能力的吧。”


    公子嬰也笑了笑:“尚宮令扣下欒布後把陛下這些時日新頒的各項詔令與陛下裁撤宮室等事結合在一起去說服欒布,現下欒布已經基本對陛下行事很有些信服了,所以願意來鹹陽等待陛下遣人考察。尚宮令還說,他在雒陽也遇到了陛下派出尋賢之人,知陛下求賢。他不敢保欒布能被陛下視為賢者,但請陛下給他一個機會。”


    胡亥拿定了主意:“這個欒布我就先不見了,皇兄找個人去欒桓府上見他。我聽說過他與大野澤匪彭越似乎關係很好,讓你找的人告訴他,彭越目下已經投靠了大秦。現在六英宮已經改為軍謀台,用來仿擬推演可能發生在山東的反叛和兵爭,今日正好太尉府對陣廷尉由與客卿平,太尉府為大秦一方,廷尉由與客卿平為山東作亂一方。我正覺得作亂一方的力量不足,讓人帶他去六英宮見尉劫,介紹給廷尉由和客卿平,讓他加入作亂一方與大秦作戰,也正好讓客卿平對他的能力做個評判。”


    ……


    張蒼帶著兩個工匠,一個水晶寶石匠和一個精鑄銅件匠,端著一個木盤進入殿中。公子嬰沒有按慣例讓工匠在殿門口等候,而是一直將兩人帶到了丹陛下十步。


    “陛下要臣等找的工匠已經帶來了,他們兩人隻是臨時頭領,實際上寶石匠和鑄銅匠各有五、六個。另外,這是宮藏的水晶,按陛下的意思沒有拿最大的。”公子嬰奏道。


    “韓談,去把那個寫字的黑板讓人搬來。”胡亥一邊吩咐著,一邊起身走下丹陛來到兩個工匠端著大木盤前,看了看鋪放在紅絨上的水晶。


    進獻到宮中的水晶自然是能找到的最純正的,胡亥拿起一塊看了看,裏麵隻有很少的絮。他放下水晶對匠人和藹的笑了笑,“你們都坐吧,皇兄和少府也坐下。”


    兩個匠人聽到皇帝讓他們坐,傻了。他們不是從匠師台來的,是少府就在鹹陽匠營中找來的,所以不知道皇帝對工匠的看重程度。


    兩人瞪大眼睛看著張蒼,張蒼衝他們點了點頭,他們才小心翼翼的坐到張蒼下首的一個幾案後,把水晶木盤放在幾案上。


    兩個內侍抬著那塊黑板進入殿中,放在了丹陛前。胡亥走了過去,拿起石條在黑板上畫了一個放大鏡的形狀,然後對工匠說:“我讓你們來,是想要你們用水晶為我磨製出這樣的形狀。這個東西叫放大鏡,兩個麵都是球麵的一部分。放大鏡的大小分成兩類,大鏡片徑兩寸五,小鏡片徑半寸,厚度……”


    他使勁迴憶了一下透鏡焦距的計算方式,實在記不住了,隨便說個數吧:“大鏡片兩寸五,最厚的地方是一寸的兩成,小鏡片半寸,最厚的地方是一寸的一成三。具體數值可能不能量的那麽準,差不多吧。張蒼,要保證的就是鏡片的兩麵都要是球麵,你們會如何去做?”


    “臣隻要畫出不同圓徑的圓,然後按陛下的要求的尺寸去測量能夠截出符合兩寸圓徑、厚為一寸的一成的截麵即可,這裏還能按陛下所說的優選法,加快測量速度。兩個截麵對合在一起,就是陛下所要的鏡片形狀了。用這個截麵就可讓工匠在不同的點進行粗磨,時刻與截麵進行比較,最後精磨。”張蒼一點磕巴都不打的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方法。


    “善,就按你所說的去做,圓的繪製要盡量精準。另外,鏡片邊緣不要刀鋒般銳利,磨平,大鏡片留兩寸二即可,小鏡片一樣,磨好後留有半寸即可。”胡亥也不能要求太多,這時代的工藝水準也不高。


    “那鑄銅匠要做什麽事情呢?”張蒼提醒了一下皇帝。


    “鑄銅匠,嗯,我剛說的鏡片,大片一個,小片兩個,用兩節銅套固定起來。”胡亥在黑板上又畫了一個單筒望遠鏡的結構。


    原來,胡亥是要為將軍們做望遠鏡。


    “這個東西叫做千裏鏡,做好之後,能夠看到很遠的地方。我要做這個東西是為了給將軍們提供一個工具,可以看到較遠的敵人行動情況。現在我這麽說你們信也罷不信也罷,都沒關係,一切要等東西做出來。當然,如果能為斥侯配備千裏鏡是最好,不過製作這麽個東西會很費時間,還需要昂貴的水晶,所以能做出一二十具就已經不易了。”


    胡亥對張蒼強調:“是否好用,看到的遠端狀況是不是清晰、是不是不走形,全都有賴於這個鏡片磨製的是不是最接近球體的表麵弧度。當然了,也不必太費功夫去做的細致又細致,要在快和好之間找一個中間平衡。”


    張蒼有點頭大:“陛下的巧思,實現起來確不易,臣與匠人們盡力去做。”


    “先盡快磨出一套鏡片來看看吧,實在不成,將軍們也就是沒有千裏鏡用。”胡亥微微歎息了一聲。


    “陛下需恩準臣等,至少三個月時間來試製。”張蒼略有緊張的請求著。


    “可。第一套鏡片,即使用的時日再多一些亦可。鑄銅匠人暫且用不上,鏡片做出來,可先拿到我這兒,簡單用木架鑲嵌看看效果。還有,既然是剛開始試製,一些鏡片磨壞了也沒關係,合適大小的水晶不夠時,可用更大的水晶切割後再製。”胡亥心想,心急喝不了熱豆粥。


    “臣謝陛下寬容,也代工匠謝過陛下。”張蒼見皇帝並不逼限時間,也不計較損失材料,條件是格外的寬鬆,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工匠們則在心中對皇帝充滿了感恩。


    大秦律法森嚴,如果皇帝定下了具體的期限而自己沒有完成,至少也是個流配的結局,如果皇帝計較耗費水晶的數量,工匠們也會精神高度緊張。


    _


    大殿中就剩下胡亥一人時(那些宮人和內侍在君臣們看來就是擺設物),他又癱手癱腳的躺靠在一堆軟墊上了。要說起來這幾天他並不是很累,三個可用的妃子最快到達安全期的海紅,也要七天後才能“享用”,應對陳勝吳廣起義的措施能做的大都安排下去了,否則也不會想起望遠鏡這種小事兒。


    他腦中開始盤點起目前的關中防禦。


    三萬齊地刑徒調往霍邑,就可抽出兩萬北疆步卒,這兩萬人如果暫且不迴雁門郡,先放在藍田大營,那麽藍田就有五萬人,加上鹹陽的一萬衛尉和一萬二鐵壁軍,潼關以內有七萬卒以上的軍隊,足以衛護鹹陽了。


    對了,問一下欒桓發迴鹹陽那八千行宮內侍,那幫人能跟上迴返的隊伍身體應該不錯,若條件符合就全編入內侍軍,這樣鐵壁軍就不是萬二卒而是二萬卒了。


    新潼關放著九萬秦銳,函穀關有三萬守關軍,澠池之外有十五萬秦銳,對史書中記載的二十多萬周文軍來說,這裏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武關道的兩關已經補充到了近五萬五千人,在武關東四道嶺正在築隘堡,會放一萬人,並沿途設置烽燧,還有直達南陽郡的快傳,想要打武關一個措手不及已經沒有可能。


    蕭關暫且無妨,外麵有十五萬北疆軍,雁門郡有五萬騎軍足以震懾代郡的刑徒造反後攻擊雁門,霍邑有六萬北疆軍與刑徒的混編,足以堵截太原郡造反刑徒的攻擊。


    胡亥並不認為李左車挑動刑徒造反後就能完全控製住這些人,尤其七萬楚地刑徒痛恨老秦,是必然要來打一下大秦的。所以霍邑不但要守住,還要大量殺傷刑徒起義軍,讓他們不敢正視關中,也使李左車實現真正的有效控製。


    還有河東郡方向,即從軹關陘西入太行、沿中條山北側直達浦津渡河水進入渭南的那條通道。


    首先說在軹關陘已經築關隘封堵,另外軹關陘道路狹窄行軍困難,上萬的大軍已經較難運動。還有就是想從浦津渡河水,在這個時代無法架橋隻能造船強渡,哪兒那麽容易?自己這麽多床弩投石機來個半渡而擊,來犯者搞不好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所以,這個方向可以先放一放,如真有膽大的,新潼關立即就可以調軍過去堵截,不過三程距離,輕裝兩日可達。


    大散關麵向巴蜀,是大後方,暫時不用操心。巴郡巴瀾那邊如果招募五千人,配合投石機和大鐵鏈就能鎖住三峽口。想必山東起義者一開始不會想到從江水峽口攻擊巴蜀,那樣太繞。等他們想起來時,巴郡已經不可逾越了。對了,山地曲的事情巴瀾奏報說進行的很順利,再有一個多月就能把人送到漢中郡交給巴普訓練。


    好吧,小爺準備好了,陳勝兄,吳廣兄,你們啥時候給我送九原農夫和補充兵員呢?


    胡亥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_


    陳勝等四百陳郡戍役終於到達了泗水郡靳縣所屬的大澤鄉,會合已經聚集泗水郡的五百戍役,準備一同前往漁陽。


    最後這段路走得非常艱難,雨已經不是隻在夜間下了,白日裏也時緊時慢的開始下了起來。兩名縣尉的輕車上有傘蓋,而戍役們隻有被雨水濕透後無比沉重的蓑衣和鬥笠。


    由於大澤鄉這個中轉目的地越來越近,縣尉也開始期盼,於是最後這一程根本不讓他們休息,用鞭子逼著他們快走。到達鄉亭安排的居屋時,很多人已經快癱倒在地上了。


    老天既像是對戍役們很照顧、又像是專門跟戍役們作對,他們剛剛在潮濕地麵鋪著的半濕半幹草席上歪倒,外麵的雨驟然如傾盆一般嘩嘩的下了起來。


    胡武心有餘悸:“這要是剛才這麽下起來,我等就在路上等死吧,老天有眼。”


    朱防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這才剛到哪兒啊,漁陽還有兩千多裏,雨這麽下一定很多地方被毀了路,失期是一定的了,這賊老天。”


    兩人本來是各說各的,聽到對方的話忽然反應過來,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看著,然後重重地同時歎了口氣。


    縣尉們當然不會和戍役擠在簡陋的屋子裏,而是住到驛站相對較好的房間。就在他們剛剛進入房間時,一輛軺車也趕在雨大之前進了亭驛。而當亭長帶著“小店客滿無房”那種一臉抱歉的表情想要請軺車上的人換個地方時,駕車的仆者不知對他說了句什麽,亭長就恭恭敬敬的把車上的老者請進了驛站,安排住在兩名縣尉的隔壁。


    雨下的越來越大,亭驛院內的柴垛已經濕透,驛內的廚子搖著頭:“該煮晚食了,這火點起來就費勁了。”


    他不知道的是,雨越大,亭驛周邊那些大屋中堆著的“柴”就越幹燥,火氣越大!那是燃燒天下的柴,而點火的人,已經到了亭驛之內。


    《第二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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