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傳加密的第二階段可簡單的用加加減減的方式改變傳遞的數字,形成簡單加密。第三階段再增加一點運算複雜性等等,如此逐步根據你的加密方式難度來提高消息加密的強度。當然,任何加密方法都不能防止書訊者投敵的情況,所以書訊者的選擇與死士的要求相同,不能放鬆。”胡亥溫和而又堅定的對張蒼揮了一下手。


    張蒼明顯的鬆了一口氣:“臣謝陛下,不然臣的壓力真的很大。”


    胡亥很嚴肅的說:“你的數算能力強,但絕對不能憑借你的一己之力,要全麵尋找對數算有興趣的人進行培養。”


    他轉向所有公卿們:“數算一道,關係著大秦機巧的優勢,並不僅僅是匠師台的匠師們對機巧的經驗和奇思妙想就夠了,要把數算和匠師的能力結合起來,才能保證出現更精細的機巧之物。所以,爾等應該在各郡縣、各所屬府衙,挑選並推薦數算的人才,要快,要重視。”


    所有公卿一齊拱手:“臣等領詔。”


    張蒼接著說:“如果按陛下的分階段方法,臣在二十日內應能訓練出足夠的書訊者,至少先派到三川線、雁門線、九原線和武關線上的幾個要點。”


    “如此就煩勞諸卿。陳平,”胡亥說:“你和太尉劫再好好商討一下泥盤推演的事情。”


    “你在鹹陽宅邸之事,”他指了指公子嬰:“既然現在是郎中令替你打整清理,索性就由郎中令用朕的賜金替你采買必要的陳設和部分急用的家老及家仆,如何?”


    陳平連忙先向皇帝施禮:“陛下,臣自然是完全信得過郎中令的。”


    接著向公子嬰拱手:“如此,平就煩勞郎中令了。”


    公子嬰含笑迴禮。


    胡亥又對公子嬰說:“將閭昆弟自開釋之後,也未做安排。告知將閭和驂,讓他倆參與軍謀台推演。”


    “節和高,”他對馮去疾說:“丞相看看可以安排一些什麽政務方麵的事情讓他們參與曆練一下。說起來他們是我的親兄,也該為大秦做些事情,不能就這麽閑著享福。當然了,如果他們不願出仕,也由著他們,朕給他們賜封邑養著。”


    他又對公子嬰說:“我也別亂點了,你去問問他們自己的意向吧。”


    _


    朝議散時,張蒼沒有隨同其他大臣直接離去,因為皇帝說了讓他留下。不過他也沒直接留下,而是先告了個罪出殿,再次進殿時,手裏托著一件東西:沒有加入金絲的蠶絲軟甲。


    胡亥大感興趣的拿過來看了看,掂量了一下。輕倒是真輕,不過那種厚實的程度,穿上之後估計還是很熱,成了絲綿背心了。


    胡亥苦了臉,這可咋辦?


    他猶豫了一下,讓張蒼再去打造相對薄一點的青銅片,夾在軟甲內,提高抗箭矢射穿的能力。張蒼一聽就笑了,拍著胸脯說明天就得,原來他早就想到了這一層,皇帝即使不說他也要提出勸諫,因為他已經準備好了幾片青銅,加入進去後,軟甲(已經不算軟甲了)的重量隻比普通皮甲略重一點,但抗擊穿的能力卻高了很多。隻是這玩意兒的代價太大,除了皇帝,恐怕隻有大富和公卿這樣的高官才玩兒得起。


    不管怎麽說,護身甲有了,總還是比沒有要放心一些。


    胡亥留下張蒼,是要說說大豆榨油的事情。


    胡亥知道的古法榨油,就是用一段很粗的木頭把中心掏空。大豆先炒幹磨碎,然後上鍋蒸,把蒸到一定火候的碎豆用草包裹成餅,一塊一塊的塞到中空的大木內,然後在一端不斷打入木楔形成擠壓力,將豆中的豆油榨出。


    說起來很簡單,實際操作起來,豆子炒到什麽程度、碎豆蒸到什麽火候,都是影響出油率的關鍵因素,至於木楔壓榨的物理過程倒是很簡單的了。


    這些胡亥第一不知道,第二也不想管,有匠師台呢,養這些匠師就是解決問題的。所以他把大致步驟告訴張蒼,並說明炒和蒸很關鍵要不斷試驗後,就撒手不管了。


    很多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到。張蒼聽了皇帝的方法,也很有興趣卷起袖子大幹一場。


    胡亥覺得自己弄個創意就讓下屬和匠人們一通忙也怪不落忍的,既然張蒼是數算專家,於是把自己知道的優選法實驗方法又告訴了他。


    張蒼一聽就震驚了,對於這位古代數算愛好者而言,這一方法可以在各種實驗中使用,遠比一個榨油法更有價值,激動得直接丟開公卿不用拜禮的朝堂規則,用《水滸傳》的描述就是:“撲翻在地,倒頭大拜”。


    這下倒把胡亥弄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這不是哥的發明,是哥竊的……雖然竊不算偷……”。(關於優選法的具體內容就不多描述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search and search……)


    張蒼告辭後,胡亥把公孫桑叫來,讓他換上家將的衣服,去百草庭遞交約會信函,約景娥明日巳時去接她到上林苑遊玩。又讓曹穿派出甲衛,通知上林苑的巡守衛尉以及上林苑看守宦者等,到時候別漏了餡,並且特地囑咐上林苑,不要做任何特別的收拾大掃除什麽的,就保持現有狀態。


    “如果專門清掃什麽,不但無功還有過。”這是胡亥的原話。


    他可不想讓景娥,以及她可能帶去的家仆認為這位任襄小哥太有能量了,以至讓上林苑的宦者要用對皇帝的態度來接待,那就穿幫咧。


    晚食後,公孫桑迴來了,他直接得到了百草庭主人景曲的接見。景曲同意讓景娥明日隨任襄遊玩,但要帶上兩個家仆。這一點公孫桑早就得到胡亥的授權,爽爽快快的答應了。


    景曲並沒有因為公孫桑是家將裝扮就看低了他,反而禮節周到的用平禮接待,還要上酒上菜的招待一番,公孫桑覺得這裏麵有事,趕緊謝絕了。但就這,景大爺還是話裏話外的套了一陣,幸好公孫桑這種紈絝子弟雖說打架不如其他甲衛,但這心思活泛、口齒伶俐卻是一流的,不動聲色的滴水不漏。


    “楚人,套話……”胡亥聽了公孫桑的匯報,心裏也在琢磨,“景曲……景駒!!!”


    他一下想起史書中那個陳勝死了後自立為楚王的景駒,又想起景娥說景曲不過是她家族中的旁支,專事商賈的,而她自己所在那一支才是嫡支……難道景娥是景駒的女兒?這個景曲是景氏放在鹹陽的耳目?


    一想到這兒,胡亥一陣心緒煩亂……真正喜歡的小姑娘,卻有可能是大秦對頭的女兒。也是,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喜歡什麽人不好,偏要喜歡一個楚女?


    想到此,胡亥卻不由自主的眼前浮現出景娥那嬌嬌怯怯又美麗溫柔的臉……胡亥的麵色一時間也溫柔了……


    景駒自立為王的結果就是,最後被項梁逼死了。這一點或許可以利用?胡亥開始給自己找理由。但如何利用這一點,他橫空出世一般的撞進這個時代會不會改變這一點,他完全沒有去想。此刻的他就像一個縮頭烏龜,把腦袋縮進自己的殼殼裏,想象著外部世界會按自己的想法運轉,第一次,他在來到這個時代後,想要自己騙自己了。


    可他不是一個能完全把自己騙過的人,所以就開始焦躁起來。


    人說愛情會讓人成為白癡,在他來此之前的近三十年,從高中算起的十六、七年間也有過幾個女朋友,有過自己暗戀卻沒有接觸到的女孩。每一次暗戀,每一個女友,他基本都保持住了自己頭腦的清明,並未因未得手的暗戀或得手後女友的分道揚鑣讓自己的理智崩潰,陷入泥潭,所以他也一直對自己這點很自得。


    可現在自己到底怎麽了?雖然這個景娥很幼嫩、很美麗、很讓人動心,可要真正說起來,她沒有襄姬的奔放,沒有菡萏的嬌憨,沒有海紅的美麗,就連動輒臉紅的害羞上,芙蕖怕是也不亞於她。


    身邊這幾個女孩,他動動嘴皮就能立即獲得,而且獲得的毫不勉強。這幾日他已經看出,讓這幾個女孩侍寢是完全不費力的事情,而且心甘情願,而且沒有功利。


    但他無論怎麽想,怎麽去用身邊的這些女孩的優點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景娥的影子依舊在他眼前浮動,巧笑嫣然,清麗光燦。


    愛情沒有理由。


    他苦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臉。


    強把景娥納入宮中?他搖搖頭。他不想用強,對景娥她有一種對仙女一樣不願褻瀆的心態。他願意景娥能夠像他愛她一樣愛他,他想讓景娥心甘情願的做他的皇後。


    千頭萬緒的想法不停地在他腦中進進出出著,時間也就這樣不斷地流逝著……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來,已經戌正了,宮人們在大殿內點起了火燭。此刻當值的貼身侍女是海紅,此刻她心中有些擔憂。皇帝自公孫桑來奏事之後,就一直在禦座上沉思,已經足足過了一個半時辰。


    此刻,胡亥心中的愛戀,景娥,也一樣的心緒不寧。


    她跪坐在芳椒堂屋頂上木製的小亭內,下麵院落中傳來的無論是樂舞聲音、還是某些閣子中讓一般人聽了會臉紅心跳的喘息或尖叫,對她來說都充耳不聞。她的目光一直看向遠方隻露出殿頂但光照夜空的高大秦宮殿堂,因為她知道,就在那龐大的宮殿後側的某個角落裏,有個小郎住在宮外的郎中令府中,這個小郎約她明天一起去郊遊。


    這本是甜蜜和讓人期待的事情,隻是族父景曲的話讓她感覺像在醇酒中摻入了苦意:“這個任襄約你出遊,仲父本不該同意的,但我同意了。我要他們允許有兩個家仆陪伴你去,我會讓景碩和景魅隨行。你並不需要做什麽,該做的、該探聽的,都由他們二人去做。至於你的心思,仲父能明白,隻是如果再要發展下去到婚嫁,仲父不能替你做主,還需要爾父的決定。”


    “仲父想告誡你,不要陷入太深,秦楚之仇你也是很清楚的,現在爾父一直在聚攏資財和人手力量,早晚會向暴秦開戰。仲父在鹹陽這些年也一直都在為此作準備,仲父同意你去也隻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不是默許你和大秦公子兼重臣的親族往來。如果你陷入這種幾乎不可能有結果的情感中,那最後難過和失望的就是你了。我知道爾父一直在尋找抗秦的有力支持,如果這種支持需要聯姻來穩固,你就需要為家族義無反顧的去結親。”


    景曲的話語似乎在亭子中細弱如縷的纏繞著飛旋,卻又如黃鍾大呂在耳中嗡嗡巨響,可在景娥眼前,顯現的卻是那個帶著一絲壞壞笑意的青春加少許稚氣的臉。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是公子嬰的親族?她耳邊又迴響起時而歡快清亮、時而又憂鬱低沉的塤聲,一忽兒又化為了笛音。就是那婉轉的樂音把她吸引到那個小郎的跟前,而小郎那熱烈而無邪的清明目光,又讓她看到了純真和依戀。


    她嘴邊浮起一抹微笑,臉上卻掛起兩行珠淚。


    她突然不想去上林苑,她突然想要大喊,她攥住一塊精麻手帕兩端的兩隻手在絞緊,想要撕開手帕,撕開夜幕,撕開眼前的一切。


    家族,國,多麽神聖的字眼,可她寧可不要這家國,她隻想陪伴在那個小郎君身旁,哪怕化作一縷風、一絲雲,輕輕地,輕輕地縈繞,輕輕地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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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潮濕的風打著旋的轉進空曠的大殿,一直卷上丹陛,讓胡亥的鼻子裏充滿水氣和泥土的味道。


    看著幾個殿內的內侍奔向殿門要把它關閉,胡亥衝著姚展擺擺手,讓殿門繼續開著。


    風帶來了清涼的氣息,胡亥的大腦也在高速瘋狂的運轉中慢慢減速。未來的事情,未來去解決,現在,多想無益。


    他終於用這種方式理清了自己的思路,然後站起身來準備去寢殿洗澡睡覺了。眼神一瞥,看著準備跟隨他的海紅。這個貼身宮人真的很漂亮,襄姬仍然“不方便”,本來他想今天收了她的。但現在心裏全是對一個不想褻瀆女孩的心思,所以他沒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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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滴啪啪的打在竹製的亭頂上,景娥本來已經化作雕像的曼妙身軀似乎也被這雨聲重新激活了。她緩緩地站起身,一手扶著亭欄,看著在雨霧中已經模糊難辨的秦宮,口中吐出一聲歎息,而心中卻在由模糊到清晰的形成一個念頭。楚國、家族,這麽沉重的擔子,為什麽要我這麽個女娃來背?就算暴秦倒了,楚國複興,家族出王者,這一切又與自己有何相幹?為什麽要我犧牲自己的幸福來承擔?


    景娥的眼中現出了堅定的神色,她本就不像外表所顯現的那麽柔弱,本就是一個有主見的女孩,一旦心中有了決定,她就不再彷徨。


    楚國出美女,也出楚武王王後鄧曼、秦宣太後羋月這樣的才智女性,在愛情中的景娥是嬌羞荏弱的,在發生事情時的景娥是堅定剛強的。


    “如果郎君可信可依,大不了和他一起躲到天涯海角,躲到一切紛爭都波及不到的角落裏。”她想到了巴蜀,那個看似窮山惡水實則糧米遍地的地方。


    她還記得一年前,她跟著景曲去巴蜀找冶鐵大家卓氏談一筆順江而下的鐵器生意時,沿漢中、巴郡到蜀郡路途中看到的景色和民風民情,既然任襄是郎中令的親族,郎中令要把他們藏進巴蜀,並提供一筆安家資費應該是毫無問題的,就看襄郎能不能舍棄這鹹陽的繁華和重臣親族的特權,與她一道在鄉間耕織為樂。


    秦二世元年七月六日,巳時。


    兩輛安車停在百草庭的門前,十四名甲衛呈半圓形圍住安車。公孫桑已經去向店內仆役通報過,就等景娥和她的隨行家仆出來。


    胡亥坐在其中一輛安車上,麵含微笑的望著百草庭的大門。智秦做禦手,兩眼時時警惕的的掃過周邊。


    一夜的安睡讓胡亥的精神恢複了正常,他想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隻要景娥願意,他就把景娥“劫走”。他是皇帝,他手中有天下最大的資源,這點兒事兒難不住他。


    當然,他不會現在就“劫持”景娥,要等待合適的時機。既然景曲有故楚細作的嫌疑,一旦陳勝揭竿反秦,山東遺族必然蠢動,那時候隻要景曲意欲撤離鹹陽,他就可以把他們都扣起來,也就同時把他心中的嬌娥帶離漩渦中心。


    這裏的關鍵還是景娥的態度,如果景娥對他、沒有他對景娥那麽深的情意,那就放棄吧。相戀,是相互眷戀,單相思這事兒,他已經無法玩了。畢竟,既然來到這個時代並占用了這麽一個軀體,他必須負擔上這個軀體所應該具有的責任。


    他穿著一套胡服,貼身短衣,下著長褲,腳蹬牛皮戰靴。短衣內罩著夾有薄青銅片的蠶絲軟甲,倒是把他單薄的小身板襯托的厚實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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