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先對李厲大加褒揚,認為李厲在圖上推演中,守城方略得當。尤其在無法與外界聯係的情況下,能夠在最後階段判斷出王離的巨鹿南部軍南移是可能被援軍攻擊了糧道,因而出兵反撲。在此情況下李厲又沒有直接去攻擊城南,反而攻擊城北的涉間軍,與諸侯援軍形成了默契,導致涉間軍幾乎崩潰……誇得李厲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然後胡亥話鋒一轉,“我不懂兵,所以也不知道卿主動出擊是不是在賭。我做事會比較謹慎,卿既要去三川郡,還望卿也能謹慎。真若滎陽敖倉被圍,卿要配合援軍時,還是應該有一些軍中內外聯絡的方式再有行動,比如烽煙、火光等。這不是責備你,我隻是以不知兵之人的角度說點兒廢話。”


    李厲連忙說道:“陛下所說是萬全之策,非不知兵也。臣一定謹記陛下之言,慎重用兵,不負陛下期望。”


    胡亥嘿嘿的笑了兩聲:“好啦,我就把卿所說的話,當作是卿的恭維。反正我是絕對不信我也可算兵家的。這次圖演卿做的很好,我對卿去三川郡掌兵安境,已經完全放心了。不過這就要辛苦卿家,明日祭禮一結束,卿馬上迴鹹陽準備,幾日內盡快出發趕到三川郡,把汝兄原有的部署思路抓緊落實。”


    “臣奉詔。”李厲行禮道:“昨日吾兄就已與臣談過,臣在秦銳軍的軍曲事務,”他對著司馬欣略略拱手,“已向長史欣交付,今日離開鹹陽前,也已吩咐家中準備。明日祭禮後,臣迴鹹陽略作停留,後日即可啟程前往雒陽。”


    “那好,就辛苦卿了,三川郡朕就交給卿和李超了。”胡亥點點頭。


    “另外,我這裏有一份詔令,你待會兒好好看一下,然後迴鹹陽時讓丞相府用六百裏加急發到三川郡給姬延,讓他先動起來。”說著示意韓談把裝著詔令的帛囊交給李厲。


    李厲退出後,胡亥又轉向武叔熊:“卿不愧為武安君之後,此番圖演,卿的功勞最大。”


    武叔熊趕緊施禮:“陛下,臣不敢當此讚許,臣隻是僥幸一搏。”


    胡亥擺擺手:“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也無需謙讓。隻是我還有個想法,就是當你渡過漳水時,如果破釜沉舟,隻攜三日之糧,是否可徹底擊潰王離,不使他最後帶殘部與章邯匯合?”


    司馬欣在旁邊聽到皇帝的話,臉上刷的變了顏色,連忙插話說:“陛下,不是沒有可能的。武叔熊的楚軍本已有十到十一成的戰力,如果按陛下之法,不勝則唯死而已,則戰力可再提升二到三成,七萬軍可當十萬兵用,大將軍離最後的四萬兵可被徹底擊潰。”


    胡亥看了看武叔熊,武叔熊趕緊說:“陛下,此法隻可用於將卒一心的軍旅。陛下設定臣所領為楚軍,楚軍與秦軍有深仇,陛下又設定臣軍戰力甚至要高於秦軍,說明楚軍為訓練有素之軍,因此陛下破釜沉舟之法可當大用。但若換為其他諸侯軍,則過於冒險了。”


    “兵法,對不同的士卒有不同的效用,武叔熊,你也算有名將的潛力了。甚好,朕升你為偏將軍,我會考慮把你用到最適合的地方。”


    “臣謝陛下。”武叔熊心裏很高興,一次圖上論兵就升職兩級,隻要自己做的好,跟著這樣的大boss很有前途。


    司馬欣和桓範在禦前不好直接祝賀,但都微笑向武叔熊頜首致意。


    胡亥掃視了一下三個將軍:“卿三人來我這裏,不是隻為了聽我誇獎將軍熊的吧?”


    司馬欣一拍額頭,趕緊說:“臣等疏忽,陛下恕罪。臣等是來向陛下奏報前數日陛下所說步戰三錐陣法和騎戰雙弩短矛攻擊法的試演結果的。”


    他說完看了一眼桓範。


    桓範向皇帝施禮說:“陛下,臣召集騎卒分隊試演……”


    按桓範的說法,騎戰雙弩加短矛的戰法,對敵步陣的殺傷力增加了一倍,配合騎盾的應用,對敵騎戰的殺傷力看敵方騎戰能力而定,但也可增加二到四成。


    “臣的士卒在騎戰演練中,還提出一種戰法,在雙方騎軍對衝的時候,先擲矛與敵騎之前地麵上,不但可打亂敵騎的攻擊陣形,也可使敵騎短暫停滯,雙弩的殺傷準確度會大為增加。”桓範有些激動的臉色發紅。


    胡亥一擊掌:“甚好,如此你等可在秦銳軍的騎軍中予以推廣,待馬鐙馬鞍製成後,相信以後騎軍將不再僅僅是快速包抄的遊擊,而成為當麵衝陣的重兵。”


    看到桓範興奮地連連點頭,胡亥神秘的一笑:“明日祭禮後,朕的郎中騎軍要與王離的百戰親軍一戰,我想到的另一種戰法,不知是否可用,明日當可知曉。”


    皇帝又想到啥方法了?司馬欣幾個人互相看看。這位英明神武小皇帝這幾天想到的東西,好像都是挺對路的,心中不免也都有了期待。


    司馬欣向武叔熊使了個眼色,武叔熊才想起自己也有事情匯報:“陛下,臣試演步戰三錐陣法,也有了結果。在混戰中,此法確可減少我軍傷亡而增加對敵方步卒的殺傷。隻是此法需要三卒間緊密配合,三人間攻守要根據實際情況隨時轉換,因此訓練量會較大。臣對此尚有些許疑惑。”


    “有何疑惑?”胡亥來了興趣。


    “秦師作戰,戰陣為先。接敵時箭陣為主,所以軍陣中弩卒最多。混戰時,因大秦軍功授爵所致,士卒單兵戰力也甚強。因三錐陣需增加很多訓練,對老卒自無不可,但對剛征募的新卒,則形成戰力會較為緩慢。臣的疑惑就是如此做是否值得?”武叔熊因為剛因圖演被皇帝升官,所以膽子也大了不少。


    “是否值得對軍卒進行三錐陣法訓練,我又不是將軍,朕也沒用詔令強迫你們。”胡亥撇著嘴一臉鄙視:“士卒訓練、軍伍戰力,都是你們這些將軍去考慮的。我隻想說,對這個陣法,既然卿也提到可以減少己亡增加敵傷,所以我認為是值得的,至於形成戰力快慢,也是爾等將軍們的事情。”


    接著他正色說道:“我以為,三錐陣法由於一攻兩守,士卒的軍功和安危,都要交給袍澤,肯定利於軍伍一心。我倒是有個想法,就是雖叫做三錐陣,但也無須拘泥名稱,如果新卒較多,也可一伍軍卒為五錐陣,一攻四守,兩攻三守,並無不可,卿可自思。”


    武叔熊聽到皇帝的說法,心裏也覺得自己有點拘泥名稱了:“陛下,臣刻板了。陛下之言,臣會細思之。”


    胡亥擺擺手:“軍伍之事,朕又不知兵,胡亂一些想法,是否可行完全由卿等自決即可。卿以為可行的,就在大秦軍伍中推行,卿以為不行的,就當我這個總角童子在亂講。”


    他很無賴的一笑:“反正日後卿等不能將敗軍之責,推到朕的身上。”


    司馬欣等人本來聽到皇帝又在口口聲聲的說“不知兵”就想要翻白眼,這下皇帝直接推卸責任耍無賴,真讓他們用白眼仁去看皇帝了。


    胡亥得意的壞笑了一陣,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嚴肅的對三人說:“明日朕要郎中軍用新騎戰與王離的百戰親軍對決,所以有關新馬具、戰法方麵的事情,嚴禁告知王離、涉間、召平等任何北疆軍迴來的人。管好你們自己的親衛,也不可與王離等人的親衛閑聊泄密。”


    秦二世元年六月二十四日。


    蒙恬和蒙毅隨葬始皇帝的重新安葬禮與二世皇帝親臨的祭祀在始皇帝陵的一側進行,場麵宏大壯闊。


    蒙恬和蒙毅被皇帝現場追封徹侯,兩人遺骨賜以諸侯之禮用“一槨三棺”的方式安葬。


    葬畢,一百名軍卒環立墓坑旁封土,立石。皇帝與滿朝文武,皆身著祭祀禮服,在軍中長號聲中,開始進行蒙氏祭禮的諸般繁雜禮儀,並貢獻祭品。


    墓石前數十軍卒列陣,衣羽繪麵,妝戰巫,隨鼓聲揮戈作兵舞。金鼓轟響,聲聲震耳,使人肅穆,使人血沸。


    皇帝親持一巵酒至墓前,澆酒於地,然後舉巵向天,周圍軍卒同時舉起手中兵器,在一通戰鼓之後,齊聲高喊:“喝!”


    ……


    眼下這位穿越版的胡亥靈魂雖然與蒙恬蒙毅之死毫無關係,但一方麵他確實對曆史上這兩位,尤其是戰神蒙恬很敬佩,另一方麵則是收拾軍心之舉所必須。所以他沒有絲毫不耐,全程表情嚴肅的按照奉常的引導做完全部禮儀事項。當然,古禮的繁複也把他累得夠嗆。


    “這個小身子骨兒啊……早說要鍛煉鍛煉,可這些天忙得亂七八糟的,不知道這時候有沒有什麽五禽戲之類的健身術沒有。應該找個術士,弄套健身引導術練練。”胡亥在從蒙氏隨葬墓前往始皇陵前殿的金根車裏,胡亂想著。


    章邯已經先過去把秦銳軍屯長以上人員在前殿廣場上排布好,好讓他去與刑徒對話。


    一想到術士,又想起了在藍田大營的那個夢,“那個安期老術士夢中好像說過,過十幾天後要來見我?好吧,到時候問問這老頭懂不懂什麽健身啊、導引啊之類的玩意兒。”


    胡亥剛想到這兒,在車窗外一眼看到了正策馬隨行在金根車側的郎中軍左中郎將王翳,連忙對跪坐車頭的韓談說:“去叫王翳上來。”


    王翳下馬登車向胡亥行禮:“陛下,有何事吩咐?”


    “王翳,一會午後,就該你們和王離親衛對決了,準備的如何了?”胡亥關心的問道。


    “陛下,臣等已經操練了多次,包括陛下所授的那個攻擊法,也試演過,覺得很有威力,所以臣等郎中軍郎們都頗有信心。”王翳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不可輕敵!”胡亥板起麵孔說,十二三歲的小童子像小大人一樣的板臉,也就是他是皇帝,不然別人都會覺得很滑稽。


    “他們可都是有戰陣經驗的百戰老卒,你們多未臨敵,隻憑訓練,經驗就完全不足。到時候再丟了朕的顏麵。”


    王翳一苦臉:“陛下,臣等必然盡力而為,至於結果……陛下也說對方是百戰老卒,臣等……”


    胡亥一瞪眼:“行了行了,我也不逼你們,你也別跟我這兒做這種臉色。”


    沉吟了一下:“可惜這隻是演練,不能用真兵。昨天桓範提到一種戰法,在對衝的時候先行將矛擲到對方馬陣之前阻敵,趁敵被阻停滯的時候,發弩擊之,可提高箭矢的殺傷力和準度。但要用矛戳地需有鋒,矛不去鋒則可能真的誤傷王離的親軍了。”


    王翳也遺憾的搖了搖頭。


    忽然他一頓,立即又興奮起來:“陛下,臣有辦法了。通常演練時短矛去鋒裹布蘸白灰,以留在對方身上的白印為殺傷。臣可將三支短矛中的一支矛頭綁沙包,擲出後就可戳立地麵,也能起到阻敵的作用。”


    胡亥大喜,使勁一拍自己的腿:“聰明,真聰明!那你趕緊去準備。”


    _


    始皇陵前殿已經完工,黑沉的五層殿頂間夾雜著一排排金色椽頭的閃光,黝黑的立柱間是蒼白的殿牆。正中黑色的兩扇殿門上各雕有一條金鱗黑爪的飛舞遊龍。殿前大門兩側各有幾尊青銅龍、鳳、麒麟等的鑄像,五尺高的白色石台已經裝好了白玉石欄,向下的石階兩分,中間是一塊雲龍盤繞的方石。


    殿內與其他秦王宮殿基本相同的布局,一個高大的丹陛上擺放著始皇帝用過的禦案,禦案後放置了一尊始皇帝的青銅像,罩著始皇帝生前喜穿的臨朝禮袍。銅像身後垂放繡金鑲邊的黑錦幕,隻是丹陛下沒有排布大臣上朝的席案。而是放置了一個很大的祭品台。


    因二世皇帝到此,臨時在祭品台前為胡亥設立了一套席案。


    胡亥走進前殿,坐下後喘了一口氣,就吩咐韓談把李厲找來。李厲進殿時,看到胡亥正在一幅帛絹上畫了一個曲曲彎彎的框框。


    看到李厲行禮,胡亥直接擺擺手,“免禮,坐到案前來。”


    待李厲跪坐好,他直接就說:“關於守城,我想到一個問題。當攻城的人爬城的時候,不管用木石砸、還是潑油潑水、還是用弓弩射殺,這守城的人,都要把身體探出女牆,也就容易被城下的弩兵射殺吧。”


    “是這樣的,陛下。”李厲迴答:“所以城上也會有弩卒,壓製城下的弩箭。另外,城牆每隔一段都建有‘馬麵’,就是突出一塊城牆,以橫向防禦城牆下的攻城者。”


    胡亥把那個畫的歪七扭八的帛絹向前一推:“這個我也看到過,隻是敵方要是攻擊馬麵,兩側城牆上的守卒能幫上的忙不多啊,如果建城的時候,不建平常那種直牆,而是像這樣把城牆建成多角突出的樣子,攻城方無論爬任何一段牆,都能夠從背後發射箭矢予以射殺,卿以為如何?”


    李厲一愣,探身看了看胡亥畫的圖,思考起來。


    胡亥容他看了一陣,才繼續說道:“如果城牆建成這個樣子,甚至可以不用滾木和磚石砸下敵軍。城上的女牆下方可以建兩層箭樓,兩層箭孔從背後射殺爬城者。也不需要強弩,射程五十步可貫皮甲的小弩即可。弩軟則上弦就省力,可以每兩個箭孔用一伍,兩人射擊三人上弩,距離這麽近射擊準確性也會大增。”


    “另外,”胡亥一指帛絹上的爛圖:“可以適當降低城牆高度,增加城牆厚度。一方麵避免敵軍用地道挖城抽垮城牆,另一方麵城上可以布置大量床弩、投石機,也可在城頂麵上修成多道女牆,逐次抵禦已經爬上城牆者。”


    李厲有點發懵,這種守城法實在是與已經傳承了幾百年的常規守城方式有顛覆性差別,一時腦筋還迴不過彎兒來。


    胡亥看著他的表情,知道自己還是太心急了,於是和緩了一下語氣和語速:“這不過是我的一個想法,可不可用,要不要用,卿自決之。不過我要你馬上就迴鹹陽準備盡快去三川郡上任,所以有關我剛剛說的這個思路,你可以不用,但要先搞清楚我的想法,所以有什麽問題趕緊問明白。”


    李厲聽皇帝並不是要他強行按這個方法做,稍稍安心了一點,於是就皇帝的想法中自己還沒聽明白的地方開始提問,胡亥一邊迴答,一邊又拿出帛絹來畫圖示意,直到他完全明白自己的想法之後,才讓他離開。


    李厲出殿後,一邊走向自己的輜車,一邊在想皇帝的建城和守城之法。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找人商量一下,結果正好碰上了自己的兄長李由,正趕過來準備聽一下皇帝要對刑徒軍說些啥。


    李厲一把就把李由抓住拖到自己的輜車中去了,反正皇帝並沒有要大臣們來與刑徒軍一起聆聽聖訓,甚至能走到這皇陵殿前的,除了將軍們也隻有三公九卿。


    始皇陵前殿之前的巨大廣場上,四千多刑徒屯長、兩千多從郎中、衛尉和中尉軍中抽取分派的百將、五百主和千人將,共有七千多人,構成了一個巨大的軍陣。


    按胡亥的要求,軍將們都席地緊挨著跪坐成弧形,前少後多的有六十餘排,看上去就像現代的大劇院裏座位的排布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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