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這些江湖散人不認得尹敏君,坐在北麵的這些大派卻認得。


    雖然衡山派在李淼麵前唿之即來、揮之即去,好像一點兒逼格都沒有。但,其實衡山派在南方武林,已經是拿得出、喊得響、站得住的一流門派了。


    江湖勢力的評定標準,說到底,就是看門內有多少高手、和能否持續穩定的培養出這個層次的高手。


    其中不過財、侶、法、地四字而已。


    財:有沒有足夠的財力,能夠供給弟子習武。


    侶:有沒有高明的師長傳道授業、有沒有出色的同門一同精進。


    法:門內傳承是否高明。


    地:能在多大範圍的地域內網羅人才,將其歸入門中。


    四點齊備,能夠穩定、持續的走出一流高手的衡山派,就是實打實的一流勢力,而且是一流中比較出挑的一類。


    能例行公事般的掏出絕頂高手的,天下間不過少林、武當、明教三家而已。


    絕頂勢力,也就這三家。


    衡山派在李淼麵前自覺伏低做小,隻是因為無論是李淼還是錦衣衛,放到江湖上,都是降維打擊罷了。


    眼下,南方武林比較出挑的大派,譬如峨眉、崆峒,都被李淼支使著去替他折騰苗人了。


    在北麵坐著的,都是一流勢力中比較弱勢的門派,提前被踢出了苗王墓的爭奪,所以才有閑心來湊這個熱鬧。


    幾家看了一眼,就紛紛認出了尹敏君。


    “是尹長老吧?”


    “是她沒錯,怎的坐到下邊去了?”


    “坐她旁邊的那個男子是誰?”


    “沒見過,外貌倒是出眾,要是在江湖上有名號,不可能對不上。”


    幾家管事兒的都在互相討論。


    尹敏君這邊,卻是絲毫沒有察覺。


    她現在正在研究,該坐的離李淼多遠。


    二尺?太生分了點。


    屁股朝李淼挪了挪。


    一尺?應該不要緊的吧。


    挪一挪。


    半尺?關係好的友人也說得過去。


    再挪一挪。


    兩寸……反正他都說了“就差一點”了。


    又挪一挪。


    三下兩下,整個人差點都貼到李淼胳膊上了。還暗中瞟著李淼,看他有沒有察覺。


    李淼是好整以暇,隻暗自發笑,任由尹敏君折騰。


    北麵坐著的那些大派卻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現下可都傻眼了。


    尹敏君他們不是沒見過,同在南方武林廝混,往日打過不少交道。


    在他們麵前,尹敏君可是個落落大方、頗有手段、劍法超群的高手。


    今天這是什麽情況?


    怎麽跟個娘們兒似的?


    走火入魔啦?


    若非尹敏君的相貌在南方武林女子高手中頗為出挑,眾人都印象深刻,此時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多數人都隻是詫異,可有一位,臉可就拉下來了。


    無他,像尹敏君這種女子,怎麽可能沒有人惦記呢?


    照理說,在大朔,一般女子二十幾歲就算是過了適嫁的年紀了。


    但尹敏君習武有成,衡山派內功又是適合女子修習的心法,真氣滋養之下,外表看著與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子一般無二。更加上地位高、相貌出眾。


    這位是心裏惦記著,不敢明說,隻當做一場夢藏在心底。


    現在看到自己的“夢”,在他麵前,上趕著讓別人給做了,他如何能不難受呢?


    要知道,他可是十幾年前就明裏暗裏與衡山派、與尹敏君說過此事,都是石沉大海。眼看著尹敏君三十歲了還未嫁,隻當是她沒有這個心思,也就漸漸死了心。


    可看這情況,她哪兒是沒有這個心思啊。


    那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這人忍不住了,豁然起身。


    “諸位稍待,我去打個招唿。”


    說罷,便快步朝著李淼那邊走過去。


    “我也去看看。”


    “同去,同去。”


    其他幾家大派的人也都紛紛站起身來,跟著走了過去。


    李淼這邊仿佛渾然未覺,自顧自環抱雙臂,閉目養神。


    尹敏君這邊還在糾結這最後一寸的距離,該不該靠過去,心裏紛亂如麻,根本沒有抬頭,也是沒有察覺。


    坐在他們身後的浣劍派弟子,卻是齊齊色變。


    他們哪知道是因為尹敏君,隻以為是這幾家大派發現了李淼這個外道,要一齊過來除魔衛道呢。


    領頭青年猶豫了一下,低聲提醒道。


    “李大哥,李大哥!”


    “龍門派、鐵劍門、天門幫的人都過來了,你快醒醒!”


    畢竟李淼在山門外鬧得那事,歸根結底是為了他們出氣。他雖然覺得李淼不像是正派中人,但也沒有作壁上觀。


    李淼施施然睜開眼,看向走過來的幾人。


    當先一位,眼神不斷在李淼和尹敏君身上來迴逡巡,麵色顯然是不善。


    李淼笑了出來。


    這眼神他可太熟了。


    敗犬嘛!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可都見的太多了。


    那人快步走到李淼麵前,掃了一眼,卻是直接略了過去,自顧自朝著尹敏君一拱手。


    “尹長老,許久未見。”


    尹敏君正悄悄抬起屁股,準備把這最後一寸的距離消滅掉。


    冷不丁被人打斷,心裏不由得一陣羞惱。


    臉一抬,認出了那人,冷冷的說道。


    “蕭掌門,久違了。”


    而後又看向那人身後到了的諸人,挨個打了聲招唿。


    “吳幫主,彭門主,方長老,有禮了。”


    幾人也是笑著迴了話,與尹敏君寒暄。


    “尹長老,這些弟子倒是看著麵生,是衡山派新近的高足嗎?”


    說的是浣劍派的幾人。


    “尹長老,怎的坐在這裏了?”


    “這裏嘈雜,不如移步到北麵來,也好與行遲大師交談。”


    卻是都默契的避開了李淼不談。


    倒不是說他們都對尹敏君有意,隻不過,最開始過來的那位蕭掌門明顯是臉色愈發難看。此時與李淼攀談,像是在觸他的黴頭。


    幾人都是老江湖,知道男女之事是最為麻煩、最不講道理的,都不願意摻和進去。


    反正那位蕭掌門一定會忍不住開口。


    果然,蕭掌門在一旁站著,看尹敏君自顧自與眾人寒暄,卻絲毫沒有與李淼拉開距離的樣子,甚至都懶得看他一眼,心裏就愈發別扭起來。


    他冷不丁開口道。


    “這位兄台,看著倒是麵生。可是尹長老的友人?”


    “怎的在江湖上連個名號都沒有,我們在那邊想了半天,都沒能對得上號。”


    “還未請教?”


    他這話說的倒是沒多大問題,隻不過語氣實在是酸溜溜的。


    不單是尹敏君,連其他幾個大派的人都聽了出來。


    本來他們就好奇李淼的身份,隻是不好開口。蕭掌門願意問,他們自然也樂的順水推舟。於是一起閉口不言,隻等著看戲。


    尹敏君看向李淼,一時沒有迴答。


    這種場麵上的問話,是有講究的。


    尹敏君作為女子,若李淼隻是友人,就會先開口引見,然後再由李淼與眾人寒暄。


    若是將李淼當做自己的郎君,那就不會開口,而是直接由李淼來與眾人結識。


    雖然大朔的規矩,並不像李淼前世的古代那般刻板。但畢竟還是封建社會的底子,該有的東西,多少還是存在的。


    見尹敏君不說話,隻看向李淼,一副小媳婦的做派,蕭掌門的臉色就愈發難看起來。


    李淼本來饒有興致的看著戲。


    他審過的犯人比這幾人吃過的饅頭都多,更能清晰感知到他們的真氣流動、心跳速率,隻掃了一眼,就對幾人的心思心知肚明。


    尤其是這個蕭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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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順天府的時候,就有不少這樣的人來找過他,說些什麽“我更真心”、“我與她相識更久”之類的話。都無需去細看,他就對蕭掌門的盤算了然於胸。


    無他,唯手熟爾。


    見話題繞到了自己身上,李淼便笑著拱了拱手。


    “江湖散人,李淼,見過諸位了。”


    經過與朱載的謀算,他已經無需再在江湖上隱藏武功、身份。


    但,武功且不論,錦衣衛的身份,他還不打算在這裏公開。


    因為苗疆那邊幾個大派,正替他整治苗人呢。若他是錦衣衛的消息傳了過去,讓那幾家大派起了疑,怕成了朝廷的手中刀,不肯出力了,難免會影響他的假期。


    所以,李淼還是說自己是個散人。


    反正對於一個一耳光能扇掉十幾個腦袋的選手來說,報不報名號,都差不太多。


    “李大俠,失敬失敬。”


    “久仰久仰。”


    反正無論聽沒聽說過,以江湖人的文化水平,也就會說這兩句客套話了。


    蕭掌門卻是眼睛一亮。


    江湖散人……就是沒有出身、沒有後台的意思咯?


    看相貌三十多歲,還沒在江湖上混出名號來,武功也不見得有多好。


    莫非,就隻是因為相貌出眾?


    我也不差啊!為何唯獨對他動了心!?


    蕭掌門看向尹敏君,心中不由得冒出一絲幽怨。


    尹敏君卻是連看他一眼都欠奉。


    “不差”這個詞,要是形容旁人,那往往還算中肯。但要是形容自己,那一般就多少帶點水分了。


    蕭掌門也就是個中人之姿,勉強養出了點身居高位的氣質。


    要跟李淼比的話……這麽說吧,倆人要一起去青樓,李淼是不用錢的。


    而這個錢,八成會被老鴇偷偷算在蕭掌門的賬上——你就知道倆人差距有多大了。


    蕭掌門卻沒有這個自知之明,忍不住開口道。


    “李大俠當真是英俊,隻是無門無派,在江湖上也沒有名號,不好坐到北麵。”


    “尹長老心係‘友人’,頗為可敬。”


    他咬了咬“友人”這個詞。


    “隻是,今日畢竟是少林的大事,尹長老代表衡山派來此,也不好坐在這裏,不與行遲大師見禮。”


    “不妨移步到北麵,我龍門派挪個位子給李大俠。”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誰也挑不出毛病。


    畢竟是一派之主,也是要臉的人,不會真把事情放到台麵上。


    隻是,這暗中的擠兌是免不了的。


    他說李淼不好坐到北麵,又讓自己弟子讓個位子給李淼,其實是在譏諷李淼上不得台麵的意思。


    弟子的位子是在掌門後麵的,若是李淼坐到他後麵,那豈不是承認低他一等了?


    尹敏君聽得煩躁。


    她一個學劍的,能有多好的脾氣。


    她可是上趕著倒貼李淼,昨晚連女兒家的矜持都舍了,才換來李淼的一句“明晚再說”。


    要是被這姓蕭的攪和了,那她不得氣死?


    手就朝劍柄上摸去。


    卻被一隻大手抓住了。


    李淼按住了尹敏君的手,捏了捏,示意她不必在意。


    轉而對蕭掌門笑著說。


    “那便叨擾了。”


    隨後便牽著尹敏君站了起來,轉頭對浣劍派的幾人說:“走啊,我帶你們換個好位置。”


    說罷,就帶著幾人朝北麵走去。


    尹敏君冷不丁被李淼牽住了手,隻覺得手心直冒汗,心裏羞澀,卻又不敢放開去擦,怕李淼不會再牽。


    也不去拔劍了,低著頭,紅著臉,小碎步跟在李淼身後。


    活像個剛過門的小媳婦。


    看的蕭掌門臉都綠了。


    隻見李淼自顧自帶人走了北麵,一屁股就坐到了蕭掌門的位子上。


    轉而吩咐浣劍派眾人:“坐,都坐。”


    “就坐龍門派的位子就行,挑靠前的,看的清楚。”


    “蕭掌門地位高,站得高看得遠。你們擋不著他,讓他坐後麵就行。”


    說罷,一伸腳夠過一把椅子來,跟自己並在一起,就把尹敏君拉坐在上麵。


    而後湊到尹敏君耳邊,輕聲說道。


    “尹長老。”


    “這樣,夠近了嗎?”


    卻是拿剛才尹敏君一直往他這挪的事情打趣。


    聽得尹敏君羞得要流下淚來。


    “啊!我,我……”


    李淼笑了笑,拍了拍尹敏君的手,便倚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的看向走迴來的蕭掌門等人。


    蕭掌門麵色愈發難看,走到李淼麵前,冷聲問道。


    “李大俠,我好心給你挪位置,這是何意?”


    “啊,多謝。”


    李淼拿出了平日裏氣朱載的懶散表情。


    “都是尹長老的朋友,也不好厚此薄彼嘛。”


    “多謝蕭掌門讓座了哈,我正好想看的清楚一些,也好與尹長老聊天。”


    說罷,還牽著尹敏君的手提了起來,在麵前晃了晃。


    “你!”


    蕭掌門怒極反笑,已經知道李淼是在嘲諷於他,正要開口還擊。


    就聽得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爽朗的聲音。


    “李大俠,尹長老,你們來了。”


    “和尚等你們多時了。”


    蕭掌門猛然迴頭,卻見行遲被人攙扶著,略過了他,徑直走到了李淼麵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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