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五章 真相石破天和丁當遠遠跟在關東群豪之後,馳出十餘裏,便見前麵黑壓壓地好大一片鬆林。


    隻聽得範一飛朗聲道:“是那一路好朋友相邀?關東萬馬莊、快刀門、青龍門、臥虎溝拜山來啦。”


    丁當道:“咱們躲在草叢裏瞧瞧,且看是不是爺爺。”


    兩人縱身下馬,彎腰走近,伏在一塊大石之後。


    範一飛等聽到馬蹄之聲,早知二人跟著來,也不過去招唿,隻是凝目瞧著鬆林。


    四個掌門人站在前麵,十餘名弟子隔著丈許,排成一列,站在四人之後。


    鬆林中靜悄悄地沒半點聲息。


    下弦月不甚明亮,映著滿野鬆林,照得人麵皆青。


    過了良久,忽聽得林中一聲唿哨,左側和右側各有一行黑衣漢子奔出。


    每一行都有五六十人,百餘人遠遠繞到關東群豪之後,兜將轉來,將群豪和石丁二人都圍住了,站定身子,手按兵刃,一聲不出。


    跟著鬆林中又出來十名黑衣漢子,一字排開。


    石破天輕噫一聲,這十人竟是長樂幫內五堂的正副香主,米橫野、陳衝之、展飛等一齊到了。


    這十人一站定,林中緩步走出一人,正是‘著手成春’貝海石。


    他咳嗽了幾聲,說道:“關東四大門派掌門人枉顧,敝幫兄弟……咳咳……不敢在總舵靜候,特來遠迎。


    咳……隻是各位來得遲了,教敝幫合幫上下,等得十分心焦。”


    範一飛聽得他說話之間咳嗽連聲,便各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貝海石,心想原來對方正是自己此番前來找尋的正主兒,雖見長樂幫聲勢浩大,反放下了心事,尋思:“既是長樂幫,那麽生死榮辱,憑此一戰,倒免了跟毫不相幹的丁不四等人糾纏不清。”


    一想到丁不四,忍不住打個寒戰,便抱拳道:“原來是貝先生遠道來迎,何以克當?在下臥虎溝範一飛。”


    跟著給呂正平、風良、高三娘子等三人引見了。


    石破天見他們客客氣氣的廝見,心道:“他們不是來打架的。”


    低聲道:“是自己人,咱們出去相見吧。”


    丁當拉住他手臂,在他耳邊道:“且慢,等一等再說。”


    隻聽範一飛道:“我們約定來貴幫拜山,不料途中遇到一些耽擱,是以來得遲了,還請貝先生和眾位香主海涵。”


    貝海石道:“好說,好說。


    不過敝幫石幫主恭候多日,不見大駕光臨,隻道各位已將約會之事作罷。


    石幫主另有要事,便沒再等下去了。”


    範一飛一怔,說道:“不知石英雄到了何處?不瞞貝先生說,我們萬裏迢迢的來到中原,便是盼和貴幫的石英雄會上一會。


    若是會不到石英雄,那……那……未免令我們好生失望了。”


    貝海石按住嘴咳嗽了幾聲,卻不作答。


    範一飛又道:“我們攜得一些關東土產,幾張貂皮,幾斤人參,奉贈石英雄、貝先生、和眾位香主。


    微禮不成敬意,隻是千裏送鵝毛之意,請各位笑納。”


    左手擺了擺,便有三名弟子走到馬旁,從馬背上解下三個包裹,躬身送到貝海石麵前。


    貝海石笑道:“這……這個實在太客氣了。


    承各位賜以厚貺,當真……咳咳……當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多謝,多謝!”米橫野等將三個包裹接了過去。


    範一飛從自己背上解下一個小小包裹,雙手托了,走上三步,朗聲道:“貴幫司徒幫主昔年在關東之時,和在下以及這三位朋友甚是交好,蒙司徒幫主不棄,跟我們可說是有過命的交情。


    這時是一隻成形的千年人參,服之延年益壽,算得是十分稀有之物,是送給司徒大哥的。”


    他雙手托著包裹,望定了貝海石,卻不將包裹遞過去。


    石破天好生奇怪:“怎麽另外還有一個司徒幫主?”隻聽貝海石咳了幾聲,又歎了口長氣,說道:“敝幫前幫主司徒大哥,咳咳……前幾年遇上了一件不快意事,心灰意懶,不願再理幫務,因此上將幫中大事交給了石幫主。


    司徒大哥……他老人家……咳咳……入山隱居,久已不聞消息,幫中老兄弟們都牽記得緊。


    各位這份厚禮,要交到他老人家手上,倒不大容易了。”


    範一飛道:“不知司徒大哥在何處隱居?又是不知為了何事退隱?”辭意漸嚴,已隱隱有質問之意。


    貝海石微微一笑,說道:“在下隻是司徒幫主的部屬,於他老人家的私事,所知實在不多,範兄等幾位既是司徒幫主的知交,在下正好請教,何以正當長樂幫好生興旺之際,司徒幫主突然將這副重擔交托了給石幫主?”這一來反客為主,登時將範一飛的咄咄言辭頂了迴去,反令他好生難答。


    範一飛道:“這個……這個我們怎麽知道?”貝海石道:“當司徒幫主交卸重任之時,眾兄弟對石幫主的人品武功,可說一無所知,見他年紀甚輕,武林中又無名望,由他來率領群雄,老實說大夥兒心中都有點兒不服。


    可是石幫主接任之後,便為本幫立了幾件大功,果然司徒幫主巨眼識英雄,他老人家不但武功高人一等,見識亦是非凡,咳咳……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和眾位遼東英雄論交?嘿嘿!”言下之意自是說,倘若你們認為司徒幫主眼光不對,那麽你們自己也不是什麽好腳色了。


    呂正平突然插口道:“貝大夫,我們在關東得到的訊息,卻非如此,因此上一齊來到中原,要查個明白。”


    貝海石淡淡的道:“萬裏之外以訛傳訛,也是有的。


    卻不知列位聽到了什麽謠言?”呂正平道:“真相尚未大白之前,這到底是否謠言,那也還難說。


    我們聽一位好朋友說道,司徒大哥是……是……”眼中精光突然大盛,朗聲道:“……是被長樂幫的奸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


    這幫主之位,卻落在一個貪**好色、兇橫殘暴的少年浪子手裏。


    這位朋友言之鑿鑿,聽來似乎不是虛語。


    我們記著司徒大哥昔年的好處,雖然自知武功名望,實在不配來過問貴幫的大事,但為友心熱,未免……未免冒昧了。”


    貝海石嘿嘿一聲冷笑,說道:“呂兄言之有理,這未免冒昧了。”


    呂正平臉上一熱,心道:“人道‘著手成春’貝海石精幹了得,果是名不虛傳。”


    大聲說道:“貴幫願奉何人為主,局外人何得過問?我們這些關東武林道,隻想請問貴幫,司徒大哥眼下是死是活?他不任貴幫幫主,到底是心所甘願,還是為人所迫?”貝海石道:“姓貝的雖不成器,在江湖上也算薄有浮名,說過了的話,豈有改口的?閣下要是咬定貝某撒謊,貝某也隻有撒謊到底了。


    嘿嘿,列位都是武林中大有身份來曆之人,熱心為朋友,本來令人好生欽佩。


    但這一件事,卻是欠通啊欠通!”高三娘子向來隻受人戴高帽,拍馬屁,給貝海石如此奚落,不禁大怒,厲聲說道:“害死司徒大哥的,隻怕你姓貝的便是主謀。


    我們來到中原,是給司徒大哥報仇來著,早就沒想活著迴去。


    你男子漢大丈夫,既有膽子作下事來,就該有膽子承擔,你給我爽爽快快說一句,司徒大哥到底是死是活?”貝海石懶洋洋的道:“姓貝的生了這許多年病,鬧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早就覺得活著也沒多大味道。


    高三娘子要殺,不妨便請動手。”


    高三娘子怒道:“還虧你是個武林名宿,卻來給老娘耍這憊賴勁兒。


    你不肯說,好,你去將那姓石的小子叫出來,老娘當麵問他。”


    她想貝海石老奸巨猾,鬥嘴鬥他不過,動武也怕寡不敵眾,那石幫主是個後生小子,縱然不肯吐實,從他神色之間,總也可看到些端倪。


    站在貝海石身旁的陳衝之忽然笑道:“不瞞高三娘子說,我們石幫主喜歡女娘們,那是不錯,但他隻愛見年輕貌美、溫柔斯文的小妞兒。


    要他來見高三娘子,這個……嘿嘿……隻怕他……嘿嘿……”這幾句話語氣輕薄,言下之意,自是譏嘲高三娘子老醜潑辣,石幫主全無見她一見的胃口。


    丁當在暗中偷笑,低聲道:“其實高姊姊相貌也很好看啊,你又看上了她,是不是?”石破天道:“又來胡說八道!小心她放飛刀射你!”丁當笑道:“她放飛刀射我,你幫那一個?”石破天還沒迴答。


    高三娘子大怒之下,果然放出了三柄飛刀,銀光急閃,向陳衝之射去。


    陳衝之一一躲開,笑道:“你看中我有什麽用?”口中還在不幹不淨的大肆輕薄。


    範一飛叫道:“且慢動手!”但高三娘子怒氣一發,便不可收拾,飛刀接連發出,越放越快。


    陳衝之避開了六把,第七把竟沒能避過,卟的一聲,正中右腿,登時屈腿跪倒。


    高三娘子冷笑道:“下跪求饒麽?”陳衝之大怒,拔刀撲了上來。


    風良揮軟鞭擋開。


    眼見便是一場群毆之局,石破天突然叫道:“不可打架,不可打架!你們要見我,不是已經見到了麽?”說著攜了丁當之手,從大石後竄了出來,幾個起落,已站在人叢之中。


    陳衝之和風良各自向後躍開。


    長樂幫中群豪歡聲雷動,一齊躬身說道:“幫主駕到!”範一飛等都大吃一驚,眼見長樂幫眾人的神氣絕非作偽,轉念又想:“恩公自稱姓石,年紀甚輕,武功極高,他是長樂幫的幫主,本來毫不希奇,隻怪我們事先沒想到。


    他自稱石中玉,我們卻聽說長樂幫幫主叫什麽石破天。


    嗯,石中玉,字破天,那也尋常得很啊。”


    高三娘子歉然道:“石……石恩公,原來你……你便是長樂幫的幫主,我們可當真鹵莽得緊。


    早知如此,那還有什麽信不過的?”石破天微微一笑,向貝海石道:“貝先生,沒想到在這裏碰到大家,這幾位是我朋友,大家別傷和氣。”


    貝海石見到石破天,不勝之喜,他和關東群豪原無嫌隙,略略躬身,說道:“幫主親來主持大局,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一切仗幫主作主。”


    高三娘子道:“我們誤聽人言,隻道司徒大哥為人所害,因此上和貴幫訂下約會,那裏知道新幫主竟然便是石恩公。


    石恩公義薄雲天,自不會對司徒大哥作下什麽虧心事,定是司徒大哥見石恩公武功比他高強,年少有為,因此上退位讓賢,卻不知司徒大哥可好?”石破天不知如何迴答,轉頭向貝海石道:“這位司徒……司徒大哥……”貝海石道:“司徒前幫主眼下隱居深山,什麽客人都不見,否則各位如此熱心,萬裏趕來,本該是和他會會的。”


    呂正平道:“在下適才出言無狀,得罪了貝先生,真是該死之極,這裏謝過。”


    說著深深一揖,又道:“但司徒大哥和我們交情非同尋常,這番來到中原,終須見上他一麵,萬望恩公和貝先生代為求懇。


    司徒大哥不見外人,我們可不是外人。”


    說著雙目注視石破天。


    石破天向貝海石道:“這位司徒前輩,不知住得遠不遠?範大哥他們走了這許多路來探訪他,倘若見不到,豈非好生失望?”貝海石甚感為難,幫主的說話就是命令,不便當眾違抗,隻得道:“其中的種種幹係,一時也說不明白。


    各位遠道來訪,長樂幫豈可不稍盡地主之誼?敝幫總舵離此不遠,請各位遠客駕臨敝幫,喝一杯水酒,慢慢再說不遲。”


    石破天奇道:“總舵離此不遠?”貝海石微現詫異之色,說道:“此處向東北,抄近路到鎮江總舵,隻五十裏路。”


    石破天轉頭向丁當望去。


    丁當格的一笑,伸手抿住了嘴。


    範一飛等正要追查司徒幫主司徒橫的下落,不約而同的都道:“來到江南,自須到貴幫總舵拜山。”


    當下一行人逕向東北進發,天明後已到了鎮江長樂幫總舵。


    幫中自有管事人員對遼東群豪殷勤接待。


    石破天和丁當並肩走進內室。


    侍劍見幫主迴來,不由得又驚又喜,見他帶著一個美貌少女,那是見得多了,心想:“身子剛好了些,老毛病又發作了。


    先前我還道他一場大病之後變了性子,哼,他若變性,當真日頭從西方出來呢。”


    石破天洗了臉,剛喝得一杯茶,聽得貝海石在門外說道:“侍劍姐姐,請你稟告幫主,貝海石求見。”


    石破天不等侍劍來稟,便擎帷走出,說道:“貝先生,我正想請問你,那位司徒幫主到底是怎麽迴事?”貝海石道:“請幫主移步。”


    領著他穿過花園,來到菊畔壇的一座八角亭中,待石破天坐下,這才就坐,道:“幫主生了這場病,隔了這許多日子,以前的事仍然記不得麽?”石破天曾聽父母仔細剖析,說道長樂幫群豪要他出任幫主,用心險惡,是要他為長樂幫擋災,送他一條小命,以解除全幫人眾的危難。


    但貝海石一直對他恭謹有禮,自己在摩天崖上寒熱交攻,幸得他相救,其後連日發病,他又曾用心診治,雖說出於自私,但自己這條命總是他救的,此刻如果直言質詢,未免令他臉上難堪,再說,從前之事確是全然不知,也須問個明白,便道:“正是,請貝先生從頭至尾,詳述一遍。”


    貝海石道:“司徒前幫主名叫司徒橫,外號八爪金龍,是幫主的師叔,幫主這總還記得吧?”石破天奇道:“是我師叔,我……我怎麽一點也不記得了?那是什麽門派?”貝海石道:“司徒幫主向來不說他的師承來曆,我們屬下也不便多問。


    三年以前,幫主奉了師父之命……”石破天問道:“奉了師父之命,我師父是誰?”貝海石搖了搖頭,道:“幫主這場病當真不輕,竟連師父也忘記了。


    幫主的師承,屬下卻也不知。


    上次雪山派那白萬劍硬說幫主是雪山派弟子,屬下也是好生疑惑,瞧幫主的武功家數,似乎不像。”


    石破天道:“我師父?我隻拜過金烏派的史婆婆為師,不過那是最近的事。”


    伸指敲了敲腦袋,隻覺自己所記的事,與旁人所說總是不相符合,心下好生煩惱,問道:“我奉師父之命,那便如何?”貝海石道:“幫主奉師父之命,前來投靠司徒幫主,要他提攜,在江湖上創名立萬。


    過不多時,本幫便發生了一件大事,那是因商議賞善罰惡、銅牌邀宴之事而起。


    這一會事,幫主可記得麽?”石破天道:“賞善罰惡的銅牌,我倒知道。


    當時怎麽商議,我腦子裏卻是一點影子也沒有了。”


    貝海石道:“本幫每年一度,例於三月初三全幫大聚,總舵各香主、各地分舵舵主,都來鎮江聚會,商討幫中要務。


    三年前的大聚之中,有個何香主忽然提到,本幫近年來好生興旺,再過得三年,邀宴銅牌便將重現江湖,那時本幫勢難幸免,如何應付,須得先行有個打算才好,免得事到臨頭,慌了手腳。”


    石破天點頭道:“是啊,賞善罰惡的銅牌一到,幫主若不接牌答允去喝臘八粥,全幫上下都有盡遭殺戮之禍。


    那是我親眼見到過的。”


    貝海石心中一凜,奇道:“幫主親眼見到過了?”石破天道:“其實我真的不是你們幫主。


    不過這件事我卻見到了的,那是飛魚幫和鐵叉會,兩幫人眾都給殺得幹幹淨淨。”


    心道:“唉!大哥、二哥可也太辣手了。”


    飛魚幫和鐵叉會因不接銅牌而慘遭全幫屠殲之事,早已傳到了長樂幫總舵。


    貝海石歎了口氣,說道:“我們早料到有這一天,恩此那位何香主當年提出這件事來,實在也不能說是杞人憂天,是不是?可是司徒幫主一聽,立時便勃然大怒,說何香主煽動人心,圖謀不軌,當即下令將他扣押起來。


    大夥兒紛紛求情,司徒幫主嘴上答允,半夜裏卻悄悄將他殺了,第二日卻說何香主畏罪自殺。”


    石破天道:“那為了什麽?想必司徒幫主和這位何香主有仇,找個因頭將他害死了。”


    貝海石搖頭道:“那倒不是,真正原因是司徒幫主不願旁人提及這迴事。”


    石破天點了點頭。


    他資質本甚聰明,隻是從來少見人麵,於人情世故才一竊不通,近來與石清夫婦及丁當相處多日,已頗能揣摩旁人心思,尋思:“司徒幫主情知倘若接了銅牌赴宴,那便是葬身海島,有去無迴;但若不接銅牌,卻又是要全幫上下弟兄陪著自己一塊兒送命。


    這件事他自己多半早就日思夜想,盤算了好幾年,卻不願別人公然提起這個難題。”


    貝海石續道:“眾兄弟自然都知道何香主是他殺的。


    他殺何香主不打緊,但由此可想而知,當邀宴銅牌到來之時,他一定不接,決不肯犧牲一己,以換得全幫上下的平安。


    眾兄弟當時各懷心事,默不作聲,便在那時,幫主你挺身而出,質問師叔。”


    石破天大為奇怪,說道:“是我挺身而出,質問……質問他?”貝海石道:“是啊!當時幫主你侃侃陳辭,說道:‘師叔,你既為本幫之主,便當深謀遠慮,為本幫圖個長久打算。


    善惡二使複出江湖之期,已在不遠。


    何香主提出這件事來,也是為全幫兄弟著想,師叔你逼他自殺,隻恐眾兄弟不服。


    ’司徒幫主當即變臉喝罵,說道:‘大膽小子,這長樂幫總舵之中,那有你說話的地方?長樂幫自我手中而創,便算自我手中而毀,也挨不上別人來多嘴多舌。


    ’司徒幫主這幾句話,更叫眾兄弟心寒。


    幫主你卻說道:‘師叔,你接牌也是死,不接牌也是死,又有什麽分別?若不接牌,隻不過教這許多忠肝義膽的好兄弟們都陪上一條性命而已,於你有什麽好處?倒不如爽爽快快的慷慨接牌,教全幫上下,永遠記著你的恩德。


    ’”石破天點頭道:“這番話倒也不錯,可是……可是……貝先生,我卻沒這般好口才,沒本事說得這般清楚明白。”


    貝海石微笑道:“幫主何必過謙?幫主隻不過大病之後,腦力未曾全複。


    日後痊愈,自又辯才無礙,別說本幫無人能及,便是江湖上,又有誰及得你上?”石破天將信將疑,道:“是麽?我……我說了這番話後,那又如何?”貝海石道:“司徒幫主登時臉色發青,拍桌大罵,叫道:‘快……快給我將這沒上沒下的小子綁了起來!’可是他連喝數聲,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誰也不動。


    司徒幫主更加氣惱,大叫:‘反了,反了!你們都跟這小子勾結了起來,要造我的反是不是?好,你們不動手,我自己來宰了這小子!’”石破天道:“眾兄弟可勸住了他沒有?”貝海石子道:“眾兄弟心中不服,仍是誰也沒有作聲。


    司徒幫主當即拔出八爪飛抓,縱身離座,便向幫主你抓了過來。


    你身子一幌,登時避開。


    司徒幫主連使殺著,卻都給你一一避開,也始終沒有還手。


    你雙手空空,司徒幫主的飛爪在武林中也是一絕,你居然能避得七八招,實是十分的難能可貴。


    當時米香主便叫了起來:‘幫主,你師侄讓了你八招不還手,一來尊你是幫主,二來敬你是師叔,你再下殺手,天下人可都要派你的不是了。


    ’司徒幫主怒喝:‘誰叫他不還手了?反正你們都已偏向了他,大夥兒齊心合力將我殺了,奉這小子為幫主,豈不遂了眾人的心願?’”“他口中怒罵,手上絲毫不停,霎時之間,你連遇兇險,眼見要命喪於他飛抓之下。


    展香主叫道:‘石兄弟,接劍!’將一柄長劍拋過來給你。


    你伸手抄去,又讓了三招,說道:‘師叔,我已讓了二十招,你再不住手,我迫不得已,可要得罪了。


    ’司徒幫主目露兇光,揮鋼爪向你麵門抓到,當時議事廳上二十餘人齊聲大唿:‘還手,還手,莫給他害了!’你說道:‘得罪!’這才舉劍擋開他的飛爪。”


    “你二人這一動手,那就鬥得十分激烈。


    鬥了一盞茶時分,人人都已瞧出幫主你未出全力,是在讓他,但他還是狠命相撲,終於你使了一招猶似‘順水推舟’那樣的招式,劍尖刺中了他右腕,他飛爪落地,你立即收劍,躍開三步。


    司徒幫主怔怔而立,臉上已全無血色,眼光從眾兄弟的臉上一個個橫掃過去。


    這時議事廳上半點聲息也無,隻有他手腕傷口中的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下,發出極輕微的嗒嗒之聲。


    過了好半晌,他慘然說道:‘好,好,好!’大踏步向外走去。


    廳上四十餘人目送他走出,仍是誰也沒有出聲。”


    “司徒幫主這麽一走,誰都知道他是再也沒麵目迴來了,幫中不可無主,大家就推你繼承。


    當時你慨然說道:‘小子無德無能,本來決計不敢當此重任,隻是再過三年,善惡銅牌便將重現江湖。


    小子暫居此位,那邀宴銅牌若是送到本幫,小子便照接不誤,替各位擋去一場災難便是。


    ’眾兄弟一聽,齊聲歡唿,當即拜倒。


    不瞞幫主說,你力戰司徒幫主,武功之強,眾目所睹,大家本已心服,其實即使你武功平平,隻要答允為本幫擋災解難,大家出於私心,也都必擁你為主。”


    石破天點頭道:“因此我幾番出外,你們都急得什麽似的,唯恐我一去不迴。”


    貝海石臉上微微一紅,說道:“幫主就任之後,諸多措施,大家也無異言,雖說待眾兄弟嚴峻了些,但大家想到幫主大仁大義,甘願舍生以救眾人之命,什麽也都不在乎了。”


    石破天沉吟道:“貝先生,過去之事,我都記不起了,請你不必隱瞞,我到底做過什麽大錯事了?”貝海石微笑道:“說是大錯,卻也未必。


    幫主方當年少,風流倜儻了些,也不足為病。


    好在這些女子大都出於自願,強迫之事,並不算多。


    長樂幫的聲名本來也不如何高明,眾兄弟聽到消息,也不過置之一笑而已。”


    石破天隻聽得額頭涔涔冒汗,貝海石這幾句話輕描淡寫,但顯然這幾年來自懷的風流罪過定是作下了不少。


    可是他苦苦思索,除了丁當一人之外,又和那些女子有過不清不白的私情勾當,實是一個也想不起來;突然之間,心中轉過一個念頭:“倘若阿繡聽到了這番話,隻須向我瞧上一眼,我就……我就……”貝海石道:“幫主,屬下有一句不知進退的話,不知是否該說?”石破天忙道:“正要請貝先生教我,請你說得越老實越好。”


    貝海石道:“咱們長樂幫做些見不得人的買賣,原是勢所難免,否則全幫二萬多兄弟吃飯穿衣,又從那裏生發得來?咱們本就不是白道上的好漢,也用不著守他們那些仁義道德的臭規矩。


    隻不過幫中自家兄弟們的妻子女兒,依屬下之見,幫主還是……還是少理睬她們為妙,免得傷了兄弟間的和氣。”


    石破天登時滿臉通紅,羞愧無地,想起那晚展香主來行刺,說自己勾引他的妻子,隻怕此事確是有的,那便如何是好?貝海石又道:“丁不三老先生行為古怪,武功又是極高,幫主和他孫女兒來往,將來遺棄了她,隻怕丁老先生不肯幹休,幫主雖然也不會怕他,但總是多樹一個強敵……”石破天插口道:“我怎會遺棄丁姑娘?”貝海石微笑道:“幫主喜歡一個姑娘之時,自是當她心肝寶貝一般,隻是幫主對這些姑娘都沒長性。


    這位丁姑娘嘛,幫主真要跟她相好,也沒什麽。


    但拜堂成親什麽的,似乎可以不必了,免得中了丁老兒的圈套。”


    石破天道:“可是……可是我已經和她拜堂成親了。”


    貝海石道:“其時幫主重病未愈,多半是病中迷迷糊糊的受了丁老兒的擺布,那也不能作的準的。”


    石破天皺眉,一時難以迴答。


    貝海石心想談到此處,已該適可而止,便即扯開話題,說道:“關東四門派聲勢洶洶的找上門來,一見幫主,登時便軟了下來,恩公長、恩公短的,足見幫主威德。


    幫主武功增長奇速,可喜可賀,但不知是什麽緣故?”石破天如何力退丁不四、救了高三娘子等人性命之事,途中關東群豪早已加油添醬的說與長樂幫眾人知曉。


    貝海石萬萬料不得石破天武功竟會如此高強,當下想套問原由,但石破天自己也莫明其妙,自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貝海石卻以為他不肯說,便道:“這些人在武林中也都算是頗有名望的人物。


    幫主於他們既有大恩,便可乘機籠絡,以為本幫之用。


    他們若是問起司徒前幫主的事,幫主隻須說司徒幫主已經退隱,屬下適才所說的經過,卻不必告知他們,以免另生枝節,於大家都無好處。”


    石破天點點頭道:“貝先生說得是。”


    兩人說了一會閑話,貝海石從懷中摸出一張清單,稟告這幾個月來各處分舵調換了那些管事人員,什麽山寨送來多少銀米,在什1/3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俠客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庸並收藏俠客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