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進隊長趙亮心裏忐忑不安,掘進隊自從成立以來,對外協調工作都是宴請別人。


    還從來沒有被人吃請,今天是破天荒的一次。


    今天不知劉世雨葫蘆賣的什麽藥,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不是鴻門宴,也是坑人的群英會。


    就看他如何算計我們,獅子大張口要毀損渠道費,量他也不敢·····


    一臉盆羊肉端上桌,劉世雨做東,他拽了一下李黎平。


    李黎平如夢初醒,兩人站起來,“幾位師傅,來到貴地,地瘠民貧,山陡路窄,多有不便,貴地沒什麽好吃的,隻有大煮羊肉,各位盡心吃。”


    劉世雨夾了一塊羊脖子遞給掘進隊長趙亮。


    趙亮受寵若驚,趕緊雙手接過羊肉。


    看趙亮接過羊肉,李黎平說:“趙隊長吃羊肉,設備盡快運輸到位,祝趙隊長在水木雪蓮隧洞施工一帆風順。”


    掘進隊長趙亮心裏湧出一股暖流,“恭敬不如從命:“兄弟們放開吃,這頓羊肉劉站長,李處長做東請客,肉錢就當是掘進隊夥食。”


    掘進隊長趙亮不溫不火,在人家地盤,人家做主,誌者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可掘進隊有求人家,騎驢看唱本,走著瞧,隻要是獅子大開口,訛詐毀損渠道,我們就走人,他還扣押我們不成。


    我們是特大的國有企業,就讓a工程局老總汪前行,和市長協調吧,想到這他咬了一口羯羊肉,大口吃起來。


    掘進隊長趙亮一行,肚子餓,架不住大煮羊肉美味的誘惑,一人一塊羊肉大嚼起來。


    “各位隨意,這是我們西河縣大煮羊肉,你們南方人,吃著不習慣,隨便吃。”劉世雨謙讓著。


    他是大壩水管站權威,是說一不二的一把手,在大壩水管站必須的有硬氣,主弱臣強,必將亡國。


    管不住手下,任由手下胡作非為,大壩水管站市民都知道,水管站劣跡斑斑,吃拿卡要村民的醜事,要吃就搬到桌麵上。


    水木雪蓮隧洞引水指揮部副處長李黎平,一向與劉世雨私交很好,於是就借花獻佛說:“趙隊長,一路上辛苦了,西河縣大煮羊肉全國著名,羊肉熟嫩,好嚼,油而不膩,沒有你們南方人的膻味,多吃點羊肉。”


    掘進隊長趙亮看到李黎平隨意,感覺劉世雨沒有壞心思,於是就大塊朵頤起來,吃飽再說,天塌下來,有a工程局頂著。


    “李黎平在水木雪蓮隧洞慶典儀式沒有看到你,原來你調大型設備去了。”


    “世雨。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我到了a工程局掘進隊,才知道高原開挖隧洞有多複雜。”


    “冷龍嶺雪山在地麵上劃一道直線很難。即使最輕微的誤差都可能導致災難性後果,讓隧洞掘進機在中間匯合,是非常大的挑戰。”


    “要有輔助設備激光掘進探測儀,激光細如發絲,測一條直線的儀器,也得有幾十噸重。”


    “黎平所言極是,水木雪蓮隧洞,我們也是第一次在高海拔冷龍嶺雪山施工,地質構造複雜。”


    “我們用了隧洞盾構機,結合可移動鋼結構裝置,是國內最先進的盾構機。”


    “我們在歐洲考察阿爾卑斯山隧洞,是因為那裏海拔3000米,和冷龍嶺雪山地質構造近似。”


    “人家不讓我們進施工現場,盾構機都不讓看一眼,都是我們最新設備,拿到冷龍嶺雪山。”


    “現在的隧洞已經不爆破了,節省了大量的時間。”


    “旋壁收割機,從岩石側麵進行切割,徹底消除岩石表麵產生拉伸力,讓岩石破裂,切割效率大大提高,挖掘也是安全的。”


    人人都崇拜強者,掘進隊長趙亮解釋著設備的性能,他有一種強烈的優越感。


    大煮羊肉吃的所剩無幾,村婦閆麗霞做的一手好茶飯,劉世雨也沒有因噎廢食,做斬盡殺絕的事情,還是把閆麗霞留下來做飯,每月掙一點工資補貼家用,閆麗霞又端上一盆羊肉墊卷子。


    “人吃五穀雜糧,隻吃肉不行,來吃一點麵食。”


    劉世雨是主人,招唿著客人,掘進隊長趙亮用筷子揀了一個麵卷子,鬆軟可口,嚼起來很有勁道。


    趙亮餘猶未盡,又揀了一個麵卷子,放進嘴裏。


    他是讚不絕口:“好吃,味道不錯”。


    麵對這麽好的美食誘惑,掘進隊長趙亮忘記了這是一場鴻門宴。


    “世雨。你可太有心思了。”李黎平莫名其妙的的說了句,趙隊長你可知道羊肉墊卷子來曆。


    李技術員來到西河縣也有六七年,知道一些風土人情。


    “願聞其詳。”


    名臣林則徐查禁鴉片,被道光帝以“辦理不善”的罪名,革職充軍新疆伊犁,路過西河縣一個驛站。


    西河縣徐知縣恰好也是福建人,被徐知縣用上等美食大煮羊肉,羊肉湯鍋盔伺候著。


    林工在西河縣城看到乞丐成群,到處可見要飯的老人、婦女和兒童。


    當時是農曆八月十五,大批西河人衣衫襤褸、無鞋可穿,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破布爛衫勉強遮羞,常有人在街頭凍得瑟瑟發抖。


    在農村揀食又苦又澀的黃花菜為生。


    林則徐痛斥徐知縣,被徐知縣反駁,民生凋零,國力如此,非那一個人之力,所以後來林則徐拒絕吃大煮羊肉。


    而隻吃鍋盔,喝泉水,最後到達大壩村窟窿峽這一帶,在驛站休息,又餓又累,又準備啃鍋盔,隨從說:“驛站已備好了飯”。


    隻要是大煮羊肉就不吃,他到廚房親自揭鍋,大盤裏盛著羊羔肉,中間裏放著麵卷子。


    上麵點綴著一層鴿子蛋大的青稞麵卷子。


    林工歎息,“人是鐵,飯是鋼,附近有沒有其他吃的。”


    林工別無他法,隻得吃,一頓吃飽。


    驛站主人問林工還來不來一碗麵條,林工隨口說:“不必了”,羊肉墊卷子很好吃。”


    “一頓就吃飽了。”


    他忍不住感慨:“餓漢吃糠咽菜也是美味佳肴,飽漢玉盤珍饈也是食不甘味、味同嚼蠟。”


    後來就寫下了那句名詩。《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其二》,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


    戲與山妻談故事,詩吟斷送老頭皮。


    劉世雨哈哈大笑說:“領略了知識分子的心機,人多大煮羊肉不夠吃,加點麵卷子,就被文化人李黎平富有文化韻味。”


    “黎平,你啊,胡編亂造,我看是被引水指揮部,那個文藝青年王玉霞帶壞了,什麽祭奠儀式碑底下,也要埋一個金、銀、銅、鎳、鐵,麻(大麻)、黍、稷、麥、菽”。


    掘進隊趙亮大驚,他暗自思忖,原來西河人也和我們a工程局一個心思,人的情感都是相同的,不敬畏自然是危險的。


    蠻幹,是致命的。


    恐懼是每一個人感知威脅的早期預警係統。


    祭祀,儀式感,可幫助掘進隊化解危險。


    對掘進隊適應隧洞環境起著重要的作用,會讓員工內心的角落裏,藏著一抹片刻的寧靜。


    生存對於每一個員工都是難題,在生存麵前,人人都是弱者,即使強大的一流管理者,在自然麵前也是弱者。


    掘進隊長趙亮,純粹剝開了自己的靈魂。趙亮也爽快:“劉站長那個文藝青年做的儀式感,我們a工程局也在做,我們掘進也要選擇日期,搞一個慶典。”


    “我們掘進隊隧洞底下的地質構造,永遠和測量的不一樣,如果遇到大的含水層,千噸水會瞬間湧入隧洞,隧洞就成了埋葬我們的墳墓。”


    “盲目鑽探危機四伏,必須有一整套方案,最好的掘進隊,是一發魚雷,或者是一艘船,是一個整體。”


    “毀渠,踐踏村民田地,大型設備運輸,無法避免。”


    “鄉村道路無法滿足,還請劉站長海涵。”


    掘進隊長趙亮是完美的隧洞專家,他生活之中,隧洞的破片碎石中能找到唿吸。


    隧洞掘進不僅技術嫻熟,還時刻保持冷靜鎮定,鍛造自己,戰勝激動和恐懼,承受壓力,就像千把錘子敲打身體一般,說不定掘進的隧洞就成為埋葬自己的墳墓。


    斷層、空洞,圍岩鬆散,裂隙發育,地下水管湧····


    這些地質原因就是掘進隊天然的敵人。


    李黎平也說:“我們劉站長是個實誠人,我和劉站長共事兩年,和你趙隊長毫無交集,把我們當做貴客,看這臉盆的羊肉墊卷子小巧玲瓏,劉站長有什麽事情,就打個招唿,我們萬死不辭。”


    劉世雨搖搖頭,他眼睛閃爍著光芒,抿一抿嘴說:“沒什麽事情,你們一路遠來,鞍馬勞頓,在大壩水管站做一頓便飯,招待諸位。”


    “羊肉墊卷子不知你們南方人習慣不,吃、吃、黎平不要招唿了客人,你也多吃點羊肉。”


    掘進隊長趙亮撿了一個如鴿蛋大,小巧玲瓏的羊肉墊卷子,他仔細端詳,沒有發現異樣。


    人家也沒有提到毀渠的事情,愈發內心不安,他知道冷龍嶺隧洞是全國第一個高海拔隧洞,比歐洲阿爾比斯山隧洞地質複雜,遠道歐洲借鑒學習,隻能是個冷笑話。


    第一次根本就不讓他接觸施工現場,我們汪總放出話,要進口人家的盾構機。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跟錢過不去,在繁華的歐洲,也是一樣。


    人家勉強讓你到施工現場,可是又不讓你進隧洞,所有的盾構機施工設備,不讓你觸摸,隧洞盾構機核心技術又被人家掌握。


    我們要買盾構機十一米刀盤。


    劉站長你猜多少錢?


    掘進隊長趙亮的優越感瞬間釋放出來。


    劉世雨是見過大世麵的,當年在南疆駐防,炮兵有一台進口的辛伯林炮位,定位雷達,隻要對方大炮發射。


    根據炮彈弧線就能觀測對方炮兵位置而摧毀之,知道價格不菲,那台吉普車就能搭載的雷達設備,傳聞是1000萬美元,相當於8000萬人民幣,而劉世雨一月的津貼也不過14元.


    也許八百來萬吧,劉世雨淡淡一笑,猜出了價格。


    掘進隊長趙亮驚愕,知道劉世雨是個內行,看來這人還熟悉點機械設備。


    劉站長水木雪蓮隧洞掘進,盾構機進口刀盤,一個刀盤三十萬歐元。


    盾構機頭部旋轉的刀盤,我們一共有六十個刀盤,就是三千萬歐元。


    一個盾構機刀盤就是三個億人民幣,刀盤用來刮地下岩石,原理就像蠕蟲一樣,一點一點前進。


    當掘進機頭部運轉時,會產生巨大的力量,切割岩石,切割下來的岩石通過掘進機一台傳輸機,掘進機則用液壓支架推進到了定位。


    李黎平在一旁幫劉世雨說話:“世雨,盾構機總重四千噸,盾構機可以拆建運輸,可是刀盤是不能拆建的,一個刀盤也得上百噸,毀渠,踐踏村民的農田在所難免···”


    劉世雨略一沉吟:“隻要是我們大壩水管站管轄的渠道好說,那是西河縣水務局財產。”


    “可是掘進隊毀得是,大壩村二社自建渠道,還有村民的土地。”


    “大型車輛輾踏,土地板結,下一年村民就不能種地了····此事讓我為難,如何通潤?”


    我們鋼鐵隧洞工程局家大業大,用錢的地方也多,開銷大,大型車輛運輸的隻是一些輔助設備。


    個別超重、超寬、超高,火車不能運輸,盾構機刀盤更是不能拆解。


    勞神費力從東北搬遷到西北,什麽過橋費、過路費、超限費、過涵洞費,補償青苗費,踐踏土地費,維護交通費……


    如同唐僧西天取經,山神廟多如牛毛,每到一地,都得燒香磕頭,才能夠過去。


    掘進隊長趙亮大吐苦水,今天這場鴻門宴焦點,說一萬道一千,就是一個“錢”字,人家要補償,客隨主便還是主隨客便,就聽年輕人一句話,這年輕心機很深,正所謂“軟刀子殺人不見血。”


    世事如流水,無心而來,無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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