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壩水管站是否有錯,村民心中自有一杆秤,在大是大非麵前,自有民間藝人為之說唱流傳。


    水管站長劉世雨用自己的權限,對灌溉農田來一個控製總量,調劑餘缺,對村民澆水來一次小小的違規,也在職責範圍之內。


    但村民不這樣看待,尤其大壩村二社村民親眼目睹,水管站給鄭寡婦家十畝油菜花重新配灌溉水。


    個別村民驚唿:“劉站長,青天大老爺,龍王爺在世。”


    也有一些村民羨慕鄭寡婦,“鄭寡婦,認了一個有權有勢的舅舅,可謂是一輩子修來的福氣。”


    其實鄭寡婦連跑三次娘家,孩子親舅舅家也借不出一分錢,孩子舅舅家一口水也喝不上,一粒米都不願讓她吃,她蓬頭垢麵哭著折返到大壩村。


    現在孩子認了一個舅舅,給鄭寡婦家十畝油菜花重新灌溉水,在村民中流傳,不亞於孟薑女哭長城的傳說。


    所以村民也就信以為真,真以為水管站長劉世雨是鄭雪藝、鄭雪慧的舅舅,碰上這麽一個有情、有義,又有實權的舅舅,也是鄭寡婦的福分。


    孩子認舅舅,鄭寡婦也就默認了,不過她心裏不踏實,天下烏鴉一般黑,世上河溝裏都有淤泥。


    所以她找村長胡成談心事,村長胡成和他老婆在洋芋地裏,壟溝培土。


    原來政府調整農業種植結構,村長胡成種了五畝地洋芋,油菜花凋零接上籽實,純白的洋芋花,在藍天下隨風而舞,泛著波浪。


    鄭寡婦手裏拿著一枚紫色的洋芋花,走進地頭,胡成老婆看見了,略帶譏諷地說:“鄭寡婦時來運轉,手拿洋芋花,也學城裏人。”


    鄭寡婦訕笑說:“胡村長洋芋花泛著泥土氣息,聞聞我心就踏實了。”


    胡成老婆不樂意了,她是典型的小人心,嫌棄鄭寡婦窮,又怕她富裕,恨她有了水管站長劉世雨這個大腿抱,又曾經笑她無依無靠,於是她就說風涼話:“要不是我家老胡到水管站跑關係,能給你二次配水澆地?”


    一個寡婦能做到,一個村長沒有做到的事情,所以胡成老婆心裏不舒服,她有一種莫名的嫉妒。


    鄭寡婦缺乏自信,她心裏不踏實,在心裏尋求某種安慰:“這不,我就是為我家油菜花重新灌溉,這件事情來的,我也沒有把嫂子當外人,胡村長你做東,我家殺一隻羯羊,再買一些煙酒,好好招待水管劉站長,還有他領的人。”


    “哼……”


    胡成鼻子裏冷哼,鐵鍬在洋芋壟上培土。


    胡成老婆冷嘲熱諷說:“哎呀,鄭嫂子也乖巧了,以前灌溉農田,水費上加個十元八元吃喝攤派費,鄭嫂子算得清清楚楚,還以為我家老胡貪汙了。”


    “現在這世道,不請水管員吃肉,喝酒,人家能給你按量配灌溉水嗎?”


    “大嫂,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是那個意思?水管站長是你家孩子的舅舅,現在不指望老胡了,遠親還不如近鄰呢,還是鄰居互相幫襯····”


    “啊,呸……”胡成在地裏啐了一口唾沫,他不耐煩了,催促老婆。


    “你這婆姨,廢話怎麽這麽多,快挖地,地幹了洋芋就不保墒了。”


    “大嫂,我不是那個意思,上次不是每畝地繳了八元吃喝費,水管站就沒有放灌溉水,這次攤派的吃喝費,我一定交足,當一個村長也辛苦。”


    村長胡成冷著臉說:“這次吃喝費,不用你繳了,那次殺得兩隻大公雞,是人家劉站長賠禮道歉,是我招待劉站長。“


    “劉站長還牽了一隻羯羊,我怎麽想辦法把吃喝費,退給你們?···”


    “胡村長,我那份攤派到水費的吃喝費,就不用退了,當個村支書受罪,還受氣,胡村長體諒我,我是有眼無珠,頭發長,見識短,胡村長不一樣,想著全村的人。”


    胡成老婆又翻起舊賬:“鄭嫂子,你說的倒輕巧,上次舉著羊皮跪在水閘旁,告我家老胡亂收費,亂攤派……”


    “不是,胡村長,讓我舉著羊皮,跪在水閘旁……”鄭寡婦驚訝的望著胡成。


    村長胡成“嘿嘿”幹咳兩聲說:“鄭寡婦,你不要血口噴人,栽贓陷害。”


    然後對著鄭寡婦嘿嘿冷笑,這讓鄭寡婦心裏瘮得慌,一陣山風吹來,鄭寡婦望著茫茫原野,心裏不知所措。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村長胡成自以為是,在大壩村至少他也是一個村長,也是村民的父母官。


    天下萬物相輔相成,任何一種觀念的形成,都是眼睛所看到,另一種事物的結果。


    任何一種人格的形成,也是另一種人格衍生的結果。


    曾經的水管站長,對村民無所忌憚,利用手中掌握的那點小權力,攪動整個大壩村。


    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對有姿色的村婦,垂涎三尺,私下用水做交易。


    利用村民貪小便宜心理,淫村民妻女,無惡不作,堪稱黑社會。


    大壩村變壞,是從農婦的墮落開始,和水管員做交易,從踐踏農婦的貞操開始,捅破戴著枷鎖的那一層膜,破壞人家家庭,這個社會開始墮落。


    所以村長胡成才出此下策,他要抓住機會,幕後指使,讓鄭寡婦,老光棍範子忠跪在馬路上。


    曾經的水管站長郭成奎罪有應得,上來一個水管站長就清廉嗎?


    哪有水裏的河蟹不吐泥?在村長胡成眼裏,水管站長就應該吃肉喝酒,自由逍遙。


    上次劉世雨賠償羯羊,劉世雨借口到鄭寡婦家,還不是看上鄭寡婦的姑娘了。


    “不怕你對那個鄭寡婦女兒圖謀不軌,就怕你不對那個女孩圖謀不軌,你是正人君子。”


    犧牲一個姑娘,換來大壩村民澆水的公平,也是值得的,那時胡成就是月老,開國的功臣。


    胡成自以為嚐過的鹽末子比鄭寡婦吃的白麵多,踩過的橋比鄭寡婦走過的路多,是一村之長,見過世麵。


    鄭寡婦不識時務,需要點撥一下,胡成嘿嘿冷笑一聲,放出驚天霹靂一句話來:“你孩子舅舅劉站長看上你家慧兒了”。


    這一句話如同在祁連山曠野中,天空黑雲中傳來一聲炸雷,驚得鄭寡婦丟棄了手中那枚洋芋花,她呆呆的盯著壟溝,“胡村長,劉站長是清白的,你可不要胡說。”


    “姑娘的名譽要緊,讓弄一下,還要嫁人。”


    “老畜生”,鄭寡婦怒不可遏。


    “妹子,也不怕你發怒,我們都是鄉裏鄉親,知根知底的,你跪在鄉村路上,和範子忠舉著羊皮···”


    “那不是背後,是你指使的得嗎?一個大男人做事不敢當,枉為人。”


    “我是枉為人”,胡成笑笑,妹子聽我徐徐道來,你再罵也不遲。


    “你說水管站長劉世雨為什麽給你第二次放水?”


    “我們大壩村有那麽多繳不起水費的人家,偏偏給你借錢三千元?”


    “你的親哥哥一分錢也沒借上,你是哭著返迴來的,這事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別的人好糊弄,我也是一村之長,誰家芝麻大的一點事情,還不是一清二楚。”


    村長胡成說的句句在理,鄭寡婦無法反駁,於是火上澆油,大妹子你聽我說:“人家劉站長不吃肉,不喝酒,人活一世,就圖個快活,又年輕,有俊秀,大壩村老女人看不上,看上你家好學的慧兒了”。


    鄭寡婦失魂落魄走出洋芋地,跌跌撞撞迴家,一路上心裏怨恨起自己的無能,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大壩村殘酷的現實,你沒有本事,被人欺負,包括你的父母,親舅舅也借不來一分錢。


    慧兒走出貧苦的泥潭沼澤,又踏進狼窩,鄭寡婦無法給女兒遮風避雨而羞愧,她躺在自家的炕上。


    村長胡成是範蠡,做了一條越王獻西施的計策,他是一個說客。


    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


    胡成並非越王,而劉世雨也不是吳王夫差,不亂於心,不困於情。不畏將來,不念過往。


    慧兒的前途命運由她主宰嗎?


    轉眼已經是夏至了,今日夏至不知夏,鄭寡婦把劉世雨給她家借錢的前因後果。


    從村長胡成聽來,又鸚鵡學舌般說給女兒。


    鄭雪慧大驚,誓死不從,在鄭寡婦苦苦勸說下,慧兒想通了,可三千元錢是她的學費,這份情債得償還。


    隻要劉世雨玷汙了她的貞潔,迴來就躍入清澈流淌的大壩支渠裏。


    她不願意按照媽媽的指示,劉世雨玷汙她,她要告別這肮髒的大壩村,到一個有愛的天堂,做一隻蝴蝶翩翩起舞。


    錢是大壩村民,相互信任的基礎,信用本身就是債務。


    也是維持村民人與人之間的粘合劑,信用可以用錢來替代,大壩村民信用體係崩塌。


    鄭雪慧也是這樣想的:“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的愛,沒想到這個劉世雨就是一個禽獸,認作舅舅的人,這樣卑鄙下流,他用這樣的方式給她媽媽借錢?”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盈天地之間,隻靠二種人為命,一農夫,二織婦。”


    卻沒有人看重這個女孩,讓她自戕其命。


    鄭寡婦做了一次閻婆惜,是因為宋江出資幫助閻家母女葬夫(父)。


    夏至後的一天早晨,鄭雪慧走在大壩村鄉村路上,水管站長劉世雨借給她三千五百元錢,度過灰暗的生活經曆,讓哥哥鄭雪藝得以延續學業,而她也往返在鄉村求學路上。


    慧兒願為大壩村一朵雲,也願為一滴雲,她也想成為單飛的一隻燕子,捕抓蟲子。


    冬天飛到南方,夏天再迴到大壩村,慧兒是誰的天使?


    她要用童貞償還債務,離開這肮髒的大壩村也好。


    大壩村貧瘠荒涼的土地,承載她的身軀,冷龍嶺雪山冰川往後又移動了幾公分。


    溫暖的太陽烤著冰川,融化的水,滋養著慧兒,十六歲豆蔻年華。


    這個紮著馬尾巴的姑娘,油菜花也藏不住她的身影,慧兒長大了。


    她走到大壩水管站門口,十六歲的女孩是羞澀的,她撫摸了一下馬尾辮,臉色潮紅進了院門,“叔叔,劉站長的房間在哪?”


    她沒有叫舅舅,她覺得劉世雨玷汙了“舅舅”二個字。


    院落裏是護渠工薛長河,他用手一指說:“就那間宿舍。”


    鄭雪慧推開了宿舍門,一個俊秀的青年,趴在桌子上苦思冥想,呆呆的望著稿紙發愣,鄭雪慧有點驚訝。


    在她心目中水管站長吃肉喝酒為所欲為,怎麽也象一個老師在寫字。


    所以一顆懸著的心,暫時安置在一邊,鄭雪慧竟直接坐在劉世雨床上,她惴惴不安。


    她的心髒,撲騰,撲騰如荒野裏小兔子跳躍,挪動修長的身姿,扭頭看了看床上,整潔的點綴著素潔,是紅色山茶花床單,一塵不染。


    一床被子疊的齊齊整整,鄭雪慧眼睛又閉上了,等待餓狼撕咬小羊羔前遭受的折磨與痛苦。


    她久久等待著,沒有動靜。


    鄭雪慧又睜開眸子,一雙明亮的眼睛四顧茫然,原來劉世雨在寫材料,沒有人能告訴水管站長怎麽當。


    在水管站善良是沒有用的,你得優秀。


    生活會告訴他,這個站長不好當,要麽被遺棄。


    他好長時間不寫材料了,他所管理的渠道一些地段,渠道變形、岸坡塌陷、掏空、滲漏水嚴重,過水能力差。


    祁連山雪水不足,農田灌溉不能按時完成,他無法用整段的句子連接,所以苦思冥想,寫了七八遍還是不成文。


    要是有呦呦的文采就好了,劉世雨想起女朋友陸呦呦。


    這時候,走進來一個小女孩,一聲不吭就坐在床上,他心裏有點納悶。


    這個女孩是鄭寡婦的孩子,是不是讓孩子還錢了,油菜花還沒有收獲,村民不可能有閑錢。


    已是一個大姑娘了,劉世雨處於禮節和鄭雪慧寒暄著:“你們家一年收入多少?”


    “五千元。”


    鄭雪慧羞澀的麵孔,眸子藏在眼眶裏,她不敢看劉世雨,大著膽子抬起頭,用眼角掃了一下劉世雨。


    眼前的這個人穿著白背心,筆直的脊梁,白背心套上一件藍色的外衣。


    “喝水嗎?”


    劉世雨和藹的語氣,是鄭雪慧繃緊的弦放鬆了,僵硬的身體有了活力。


    “我不渴,不喝水。”鄭雪慧搖搖頭。


    也許這宿舍做苟且之事不方便,她盯著劉世雨純真的眼睛,如一泓雪水。


    鄭雪慧反而不好意思了,是不是媽媽誤解了人家?


    她腦海中閃念著對劉世雨的想象,那一幕如同電視裏,在花果山瀑布下鑽入水簾洞的孫悟空,或許就是侵染在水流裏的一塊巨石,水波倒影,巨石忽隱忽現····


    “我聽說你們大壩村收水費,搭載水管員吃喝費,有這麽一迴事嗎?”


    “有,水費攤派吃喝費。”十六歲的姑娘已諳熟人性了,她當然知道。


    ”劉世雨笑笑說:“你們家吃喝費攤派了多少錢?”


    “不多,以前一畝地水費,搭載吃喝費三元,現在還沒交,不過我們家願意繳吃喝攤派費。”


    鄭雪慧急於申辯,漲紅的臉既可愛,又讓人愛憐。


    劉世雨笑笑說:“我就不願意繳吃喝攤派費,那有錢白送人的,我們水管站水費收繳不規範,讓你們村長有空可鑽,搭車,代收、克扣你們,屎盆子往我們頭上扣,我房間有屎臭味····”劉世雨故意開玩笑。


    鄭雪慧有點失望了,聽到劉世雨說的那句:“那有錢白送人的。”


    她從床上站起來,然後把宿舍門關上,門又開了,她迴頭尋覓,宿舍門沒有插銷。


    她用脊背抗住宿舍門,一抹陽光從宿舍窗戶射進桌麵上,照在耀眼紅白間隔稿紙上。


    宿舍,靜靜地,時間好像凝固了。


    “這裏不方便,你帶我到別的地方吧。”


    鄭雪慧眼淚唰唰的從眼眶湧出來,隻能用眼淚表達心中的鬱結。


    “我媽說讓我陪你一次,償還,我還是處····”


    鄭雪慧還有有點嬌羞,一個姑娘說不出口。


    “為什麽。”


    劉世雨莫名其妙的的盯著鄭雪慧,他眼睛射出一道寒光,並沒有鄭雪慧所如願,如餓狼捕羊奔過去。


    “村長胡成給我媽說,你給我們家借錢,又重新放灌溉水是·····看上我了,陪你····陪你····”


    她才斷斷續續才說出緣由。


    劉世雨一聽憤怒到極點,“為什麽,我的善良,傳遞到大壩村就變了味。”


    “借錢給你家,我也曾經遭受過你的苦難,一樣失學,讀不起書。”


    “你可以玷汙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兄弟金忠,我是人,不是禽獸。”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大壩村居然沒有這種事情,不吃羯羊,居然拿女孩的清白來換,還有沒有王法。”


    “你可以什麽都沒有,沒有錢,沒有樣貌,沒有家世,但一定要有自尊,你才十六歲……”


    “你是女孩,我是站長,隨便就可以欺負你,你就是被欺負的命。”


    命是弱者的借口,運是強者的謙辭。


    他說著,憤怒無處發泄,看到桌子邊暖壺,他拿起暖壺,砸在地上。


    “鄭雪慧,你給我滾。”


    “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不要玷汙我金忠兄弟。”


    “我的兄弟迴不來了。”


    養耕牛,是為了犁地,減輕主人的負擔,不是讓耕牛幸福的生活。


    我借錢給你家,是你有尊嚴的考上大學,走出大壩村。


    最好的貴人,是努力向上的你


    冷不靠燈,窮不靠親,靠來靠去,靠的是你。


    三千塊錢,就玷汙你的清白,太廉價了。


    你是烈女。


    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畜生。


    劉世雨把宿舍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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