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師姐分開以後,我打了個車,直接去了市醫院。


    我們北方是“一場秋雨一場寒”,所以下了一天的毛毛雨,算是秋雨了。


    穿著薄外套也有些涼,尤其是裏麵我隻穿了件短袖。


    我拉上了拉鏈,先在醫院門口買了些當季的水果。


    老板在給我稱重的時候,邊上的救護車一輛又一輛的,“嗷嗷叫著”進進出出。


    急救中心的牌子下麵,一些家屬要麽就是在那打著電話,要麽就是不停的抓著頭。


    這一下子就讓我想起了,警校時期在派出所實習的日子。


    那時候有個大我兩歲的師兄,是個輔警。


    在一次夜間巡邏的時候,遇到一群“酒蒙子”在打一個小青年。


    他是第一個衝上去的,等和他一塊的那個民警,停好車過去的時候,他身上已經被捅了七刀了。


    發生的非常快,連爭吵都沒有。


    而且那個停車民警,到師兄被捅的位置,頂了天了也就有個五米多。


    但凡我那個師兄學學老民警的習慣,下車先提提褲子,跺跺腳,那事情可能就發生不了了。


    那天晚上還幹打雷不下雨,我和前師父接到消息後直接去的醫院。


    他們在救護車上一下來,醫生就問我們血型,讓我們做好獻血的準備。


    人後來也救迴來了,但是他家裏就不讓他再當警察了,現在幹啥去了不知道。


    “一共是三十一塊五,收你三十一吧。”


    老板的聲音讓我迴過了神,我將叼在嘴角的煙頭往旁邊一吐,就付了款。


    我上去的時候,幼白正站在電梯口等著接我。


    她是怕我找不著路,所以我還挺暖心。


    但是我跟在她後麵,和她一起繞了兩圈後才發現,她居然先迷路了。


    “你等我會兒,我記著的!”


    她扶著腦袋嘀咕起來:


    “出電梯左拐······到護士台往右······”


    “是那邊!”她伸手一指一個沒亮燈的過道,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哪裏。


    我跟在她後麵走了兩步,看兩邊門口貼著的牌子,都是一些檢查科室什麽的,很明顯就是走錯了方向。


    我沒糾正她,但也沒忍住開口嚇唬了她:


    “你想好啊,別把我帶到太平間去了——”


    我這話一出,她走在前麵一下子定在了原地,給人一種打死都不願意再往前走的感覺。


    “你再等等,我記在了便簽裏,我看一眼!”她說。


    我伸手攔了下來,拉著她往一旁沒監控,但視野很好的地方走了兩步。


    看著地上有煙頭,我就也點上了一根問她:


    “先不急,我有個事想問你一下。”


    我當著她的麵打開了錄音筆,她就眨著大眼睛,一頭問號的站我旁邊看著。


    “七裏村我們去了一趟,但人家說是你們壓死他們的小雞,有這麽一迴事嗎?”


    幼白抿著嘴,咬著嘴唇迴憶了半晌,之後抬頭看向我:


    “不會吧——”


    “我騎車很小心的,那條路也跑不快。”


    “而且那條路上都是坑,沒長草,有小雞兒我能看到的。”


    我看她有些緊張,就從塑料袋裏挑了個比較軟的橘子遞給了她:


    “你再好好想想,難不成你們就正常往前走,就突然冒出來個大漢跟著你們?”


    橘子她沒吃,拿在手裏一直捏來捏去。


    她的眼睛很亮,睫毛也很黑很長,皺眉思考的模樣,似乎還有些可愛。


    “其實也不是正常走著——”


    她聲音很小:


    “那天英琦要用狗尾巴草給我紮小兔子看,她說是小時候爺爺奶奶教給她的。”


    “我就把車停在了路邊,她沿著路去了一個草堆。”


    “過了不一會她就跑迴來讓我趕緊走,我就看到不遠處的豬圈那邊,跟出來一個人。”


    “他也不說話,就朝我們走,一直跟著我們,我們害怕急了。”


    我仔細的看著眼前的女孩,我不能因為我和她的關係,就斷定她沒有說謊。


    但和趙小雨相比之下,我還是更願意相信幼白。


    “陳英琦後來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她搖了搖頭:“沒有,她就是很害怕。”


    我點了點頭,沒再繼續往前走,而是折返到護士台打聽了一下。


    值班的護士態度不是很好,但給她說了病人名字,她一查過後也給指了路。


    等到了病房門口的時候,我一看王洋那個家夥居然也在,而且穿的是便裝。


    他連坐也不坐,就繃著臉,和個領導似的站在那裏。


    我看了眼病房,沒急著進去,是因為她倆也一直站在外麵。


    王洋一看到我過來,還主動和我握了握手。


    那種表現“所裏所氣”的,給人一種前途無量的感覺——


    我才不會這麽正經,我也看不得別人那麽正經。


    我陽光多了,取出一個橘子,就直接扔給了他。


    我倒是想看看他這麽嚴肅,剝橘子吃橘子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而且我挑了個捏著很硬的,酸死他。


    但是他沒吃,還打量了我兩眼後,冷冷的問道:


    “你怎麽來了?”


    我沒直麵迴答,因為相比起來,他的出現才是奇怪:


    “我來那不是很正常嗎?這是我室友,我們一個屋簷下的。”


    “倒是你,非親非故,下了班也不迴家,你啥心思啊?”


    幼白見我倆又在拌嘴,就歎了口氣要往病房走。


    可能是因為合租的原因,加上今天接觸比較多,所以她對我的態度就有點像是熟人那種了。


    走之前還拉了拉我的袖子,她很有分寸,隻是扯到了袖子,沒碰到我的胳膊。


    “你帶充電器了嗎?充電頭就可以。”


    我翻了翻兜,把充電器給了她。


    但我倆手機是不一樣的充電口,所以她又把充電線還給了我。


    之後,又小聲的跟我叮囑了一句:


    “我先進去看看英琦醒了沒,別吵架哈——”


    我抿住嘴唇,稍稍歪頭,低頭看她。我沒吭聲,但也算是做了個保證。


    她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又一臉疲憊,我就趕忙把我的外套脫下來給了她:


    “我這個,剛上來的時候啊,該買個毯子的,沒想到這點兒。”


    “今天下雨,估計後半夜挺涼的,晚上陪護沒事眯會兒,別太累,冷就蓋我這個外套。”


    她點了點頭,可能是因為真的有點冷,就沒和客氣的接了過去。


    我朝著窗戶裏看了兩眼,確定陳英琦的確沒醒,就又囑咐了兩句:


    “行吧,還有什麽缺的你就給那個王警官說,刷我的人情就行。”


    “我待會兒還得走,上半夜還有任務。”


    她點了點頭,看了王洋一眼。


    王洋臉皮比我薄多了,隻能硬著頭皮在那點頭。


    看著時間還來得及,我就在門口多坐了一會兒。


    瞅了眼和木頭似的杵在那裏的王洋,我心想站在那裏也不嫌累?看來派出所的工作還是輕鬆了。


    但我還是沒忍住,就問了一句:


    “你來幹嘛了?”


    “你這行為······我沒太理解啊······你這個意思······”


    他很認真的看了我一眼,嚴肅的迴道:


    “陳英琦的父母已經開始往這邊趕了,不一定什麽時候到。”


    “我留在這裏,是擔心過會兒還有麻煩。”


    “正好明天調休,在家裏待和這裏待,都是一樣。”


    他身上那股熱情勁兒,就和我當初實習的時候一模一樣。


    警校出來的時候是非常熱血的,希望每件事都能麵麵俱到。


    每一個人剛參加工作都是這樣的,但我現在慢慢有了轉變。


    因為很多事沒法兼顧,也顧不過來。尤其是一些刑事案上,就得學著去分個輕重緩急。


    我對他的這個做法不做任何評價,基層很需要這種較真的人。


    “那什麽,後來人是在哪找到的?”我靠在長椅一側後又問。


    他聽到我的聲音,轉身看了我一眼:


    “在她爺爺奶奶生前生活過的老宅子裏。”


    他一個趔趄抓住差點掉在地上的橘子,很滑稽,但又立馬恢複正色:


    “挺傻的一個女孩兒,以為爸媽不要她了,就想去見她爺爺奶奶。”


    “她爺爺奶奶去世了得有三年多了。”


    我點了點頭,沒吭聲,她的這件事也很難評,畢竟陳英琦也是個成年人了。


    擰開手裏的保溫杯,喝了口水。


    眼瞅著王洋被我看的發毛,我就有了個新主意。


    不緊不慢的把喝到嘴裏的茶葉吐到了一邊,就用下巴指了指他拎橘子的手:


    “那橘子你吃呀,病人不能吃,我特意給你們買的。”


    他還沒有吃的意思,隻是低頭看了一眼。


    我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


    “你要不吃啊,我剝了我喂你嘴裏去,我不怕別人看見,我不嫌丟人。”


    說著,我從長椅上又拿起一個橘子,就開始剝了起來。


    他見狀以後臉上有點無奈,但也剝他的橘子往嘴裏塞了一瓣。


    看那表情,估計很酸,但他就是忍著沒吭聲。


    我的也剝好了,也捏了一個送進嘴裏,我的非常甜。


    “那什麽,我都請你吃橘子了,幫我個忙吧。”


    我翹起二郎腿,厚著臉皮看向了他。


    他就看著手裏捧著的橘子,緊皺著眉,一句話不吭,看著像是有氣。


    我沒給他機會,直接說出請求:


    “是這樣啊,七裏村的命案現在到了關鍵時刻,但你知道的,具體細節我不能向你透露。”


    “不過我能告訴你的是,已經有線索指向了當天發生在七裏村的尾隨事件。”


    聽到是工作,他的氣憤瞬間煙消雲散,還換上了一副很嚴肅的表情。


    “要我怎麽幫?”他問。


    我拿捏著他的心理,畢竟像他這樣的人,可想參與調查刑事案了。


    我就扔了個錄音筆給他:


    “晚上我有任務,就不能待太久了。”


    “等陳英琦醒了,情緒穩定了,你問一下被尾隨的細節。”


    “主要是問一下,她們是真的像趙小雨說的那樣,壓死了人家小雞?”


    “還是說,她看到了些什麽,或者聽到了些什麽?”


    他聽完以後,直接瞪大眼睛看向了我。


    他剛張口要問問題,我一擺手又給他的話堵了迴去:


    “其他的別問,我也不能說,就當作是協助市局的調查吧,好吧。”


    “有了結果以後,第一時間聯係我。”


    “然後這個錄音筆啊,你別給我弄丟了,這是公家的東西,弄丟了你得賠。”


    他皺眉看了我半晌,應該是同意了。


    但臨走的時候,我又看上了他的外套。


    “你這衣服借我穿一下吧,外麵挺冷的。”


    他眼睛一瞪,指著病房,但還壓低了聲音,就罵我:


    “你的衣服你給了其他女孩,你當好人,你冷你活該你要我的?”


    我沒管他,我上前一把就拽出了他的袖子:


    “你在醫院又沒事兒,我外麵可是頂著狂風暴雨為人民服務,都是戰友你忍心啊?”


    “幹警察的,有點奉獻精神好不好,脫!”


    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氣,但最後還是把衣服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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