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的身形異常巨大,它靜靜地坐在石頭上,即使如此看上去也比一個普通成年男子要高了一個頭。


    渾身上下都長滿了棕紅色的長毛,前額的長毛直直蓋在臉上,隻露出鼻孔和嘴巴。


    野人的肩膀奇寬,一雙長臂自然垂落,手指粗壯,緊挨著地麵,它的胸口自然而舒緩地上下起浮,氣息從寬大的鼻孔裏沉沉地唿出。


    程無雙覺得眼前坐著一個活金剛,自己根本無力對抗。


    就是要這個樣子,才好給幹爹報仇啊。程無雙暗暗想到。


    程無雙小心地蹲在地上一動不動,野人還一直靜靜地坐著,除了唿吸外沒有其他任何舉動,雙臂自然下垂,一身輕鬆,眼睛看不見,但至少沒有展現丁點兒出敵意。


    也許是睡覺了嗎吧,不然,剛才自己在黑夜裏點火的時候,就應該會撲過來。不過也有可能是怕火的原因,程無雙知道野獸都是怕火的,就連幹爹口中的喪彪都怕火,那麽野人是不是也怕呢?


    既然是這樣,那自己就不用出去了吧,程無雙這樣想著,身體又緩緩地向火堆靠近了幾步,摸摸周圍的幹樹枝,小心地放到柴火堆裏,剛才幾欲熄滅的篝火又重新升騰起來火苗。


    “啪”篝火裏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炸響。程無雙驚得大氣都不敢出,一雙眼睛瞪得渾圓,緊緊盯著麵前的紅毛金剛,隻要它有一絲動靜,就馬上開溜。


    實在沒有放竹子進去燒啊,程無雙心裏兀自納悶。她哪裏知道,洞穴裏的樹枝、木頭先被洪水浸透,後在洞裏徹底風幹,木質的莖稈裏早已充滿了氣孔,一遇火苗加熱,可不就會跟竹子一樣響個不停。


    恰恰此時,篝火正燒得旺盛,裏頭的枯木頭“啪啪啪”地炸開,崩著火星,一聲比一聲響。


    程無雙臉色大變,後退幾步,想跑到洞外去,卻已來不及。


    石頭上的野人醒了,大大的嘴巴張到極致,長長的手臂垂直伸向空中,打了個大大哈欠。然後,用手揉了揉眼睛,大概是眼前突然出現的篝火驚到了它,它猛地從石頭上站起。


    這一站,感覺是山門外的泥金剛活了。


    野人是真高呀!腦袋都快到洞頂了,這洞本也算不得大,但洞頂離地麵少說也有個十二三尺呀。


    野人甩手把前額的頭發撩到腦後,露出整個麵龐。額頭、顴骨高聳粗壯,巨大的眼睛深深陷在同樣巨大的眼眶裏,它砸吧著大嘴,開始仔細俯視整個洞穴。


    野人的視線掃過火堆,與篝火旁的程無雙四目相對!兩者視線相碰的那一瞬間,程無雙果斷把視線挪開,眼睛盯著野人的腳,那腳跟駝掌一般大,粗糙得可以直接用來當鞋子穿。


    程無雙沒有片刻猶豫,轉身跑出洞,飛也似地逃了。


    野人見到此情形,一臉不解的表情,見洞裏沒什麽異樣,就靠著火堆坐了下去。


    程無雙在黑暗裏亂跑亂撞,沒過多久,就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手上、臉上被荊棘劃破了,傷口又沾上了地麵的雨水,火辣辣地,如烈火灼燒。


    她在地上翻了身,仰麵躺著,此刻那個消失的聲音又出現在了耳旁。


    “你跑什麽跑!難道你又怕了?”


    “我……”


    “你不是要利用野人報仇的嗎?你不是計劃著把喪彪引到野人那裏,讓他們兩個互相爭鬥嗎?”


    是呀,我是要利用野人來報仇,怎麽忘了。


    程無雙費勁地撐起身體,羞愧難當,迴首看去,隻有一片漆黑,但她依稀還能看到洞穴裏篝火發出的一點亮光。亮光旁隱約還有一個巨大的黑影,野人此刻正坐在火堆旁。


    如果現在迴去,一定是兇多吉少,算了不管了,生也好,死也罷,既然上了野人山就聽天由命吧。


    程無雙想著邁著大步向黑暗中的那點光走去。


    其實,野人並不是沒有見過火,隻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觀察火。它認真地往裏麵扔柴,用木棍撥弄,然後仔細觀察產生的變化,樂此不疲。


    正在它玩得起勁的時候,洞穴入口一個矮小的身影出現了。程無雙衝著它大聲“嘿”了一聲,然後張開雙臂,閉上眼,迎接自己最後的命運。


    然而,她並沒有像她預想的那樣,被野人撕成碎片,而是完完整整地站著。


    程無雙睜開眼,野人已經沒有在看她了,它的注意力重新迴到篝火上,它正用一根粗木棍撥開火堆,觀察裏麵的柴火燃燒的情況。


    這一撥弄,力氣有點大,把好些樹枝弄滅了,篝火漸漸變小。野人慌了,趕忙抓起旁邊一截碗口大的枯木,像拗一根竹筷一樣,“哢嚓”將枯木拗成了兩段,然後扔向篝火。


    “哐當!”一聲巨響,隻見那兩截大木頭沉沉地砸在火堆上,把剩下的小火苗也給撲滅了,洞裏又陷入黑暗,地上隻剩一堆燒得暗紅的木柴。


    “啊……”


    黑暗中傳來野人一聲沮喪的歎息。


    真是笨手笨腳!程無雙小心地走到那堆木柴旁,抓起一把周圍剛剛滅掉的枯枝和枯葉放在暗紅的木柴上,輕輕地朝裏麵吹著氣,木條接觸到吹來的空氣,越變越紅,越來越亮,火堆裏又重新飄起了白煙。


    程無雙繼續蹲在地上,朝柴火吹著氣,煙氣越來越濃,嗆得她直咳嗽。


    野人似乎看明白了,挺胸張腹灌了滿滿一肚子氣,然後對著柴堆猛吹了好長一陣氣,濃煙吹得四散而飛,待氣流過後。


    “噗”的輕輕一聲,篝火又從柴堆上竄了出來。


    “嘿嘿嘿……”野人輕輕地發出一陣聲。


    “還是你厲害!”程無雙笑道。


    野人的大嘴也彎出了一個奇怪的弧度,那兩隻如星辰般透亮的眼睛映著炙熱的火光和嬌小的程無雙。


    程無雙拾起旁邊的小樹枝扔進火堆,霹靂巴拉,篝火燃起來了,然後她抬頭看向麵前的毛金剛。


    這次,野人也從地上費力地捏起一根小樹枝,小心拗成兩段,輕輕放入火堆,樹枝被點燃了,火苗從樹枝身上冒出來。


    野人眼裏立刻發出欣喜的亮光,看向程無雙,將那雙猿臂高舉過頭,嘴裏叫嚷著程無雙聽不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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