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段雨沐的那一瞬間,李岩這才終於徹底的鬆了一口氣,將手槍的保險關掉。


    “怎麽不能是我……”


    段雨沐淡淡笑了笑,把自己手中的兩個油紙包裹輕輕放在了桌上。


    “這是從隔壁一品鮮打包的兩個小菜,正好我也沒吃中飯,咱們就在這兒一起解決了吧。”


    李岩見此情形,連忙從廚房裏找來了兩隻盤子,把油紙包裹著的兩個小菜依次打開,攤平放在了盤子上。


    “段科長您怎麽親自來了,這裏實在是太危險了。”


    一邊這麽說話,他又一邊拿來了兩雙筷子,其實他已經猜到了段雨沐這一次來的目的。


    畢竟自己隻是一個少尉軍銜的小小特務,還不值得段雨沐這個中校軍銜的情報科科長親自來傳遞情報。


    更別說,虹口地區是日本人的大本營,一旦被發現,後果可以說不堪設想。


    看這樣子,段雨沐也不打算在這裏再多停留,他隻是隨便的從紅燒黃花魚身上剜下一塊肉來,就開門劍見山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陳恩書是吧,你加入我們軍情處,應該也有一年多了。


    想必你也應該知道,重要的線人隻有掌握在上級手中,進行高效的情報整合,才能發揮出更加巨大的作用。”


    李岩幹癟的嘴角動了動,沉默半晌後,也隻能無奈跟著點了點頭。


    這個是當然的,情報的獲取和收集固然重要,但內部的情報整合,也一樣極為重要。


    這時,段雨沐見他的反應,欣慰的笑了笑:


    “你今天上交的情報,應該不是一般的鼴鼠能夠得到的吧。


    我已經得了站長的命令,接收你手中線人的指揮權,以及相關的聯係方式……


    當然,站裏麵絕對不會忘了你的功勞的!”


    段雨沐微微咀嚼著口中的鮮嫩魚肉,又接過李岩遞來的一隻茶盞,大口的灌了一口水。


    現在陳恩書就在自己的麵前,他對於那隻鼴鼠的事情,反倒不是特別著急了……


    李岩當然也想為國家和接下來馬上就要到來的全麵戰爭做些什麽,但是,大江鴻這個身份的重要和特殊性,還是讓他不得不變得猶豫起來。


    國民黨內部各個派係傾軋嚴重,軍情處已經是少數人員精煉,作風嚴謹的隊伍,但卻仍然避免不了被朝中的各股勢力影響。


    現在這個時候,南京方麵在和日諜的鬥爭中,勝少敗多,得到的有用信息,更是接近於零。


    如果真的把這樣一個“線人”交了出去,大江鴻的身份要不了多久,說不定就要在四處漏風的軍情處裏被人透露出去。


    想到這裏,李岩已經做出了決定,麵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


    “科長,不是我不說,而是我也不知道這線人的具體身份是什麽。


    他每次給我傳遞情報的時候,都是隻在門口留下一張紙條。


    也是因為他的及時提醒,我才知道聯絡點已經暴露,不過好在……知曉我身份的交通員已經在抓捕過程中中槍身亡,並沒有留下什麽首尾。”


    為了保護好大江鴻的身份,李岩情非得已之下,隻得編了一個看起來不太可能的“故事”。


    “什麽,竟然有這種事?”


    麵對李岩這樣的解釋,段雨沐的第一反應也是不敢置信。


    他的眼睛微微瞪大,愣了好久,這才又慢慢深吸了一口氣。


    也對,陳恩書所在的潛伏小組,本來就是一支負責軍事偵察的外圍組織。


    別說是接觸特高科的情報,收買線人。


    就連活動經費,都極為有限……


    這樣的情況之下,陳恩書能夠拿出這樣的一份情報來,本來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段雨沐一邊沉思,手指一般敲擊著帶有道道條紋的柳木桌麵。


    忽然,他猛地抬起頭: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他的身份,每一次有情報,都是他親自給你送過來?”


    “對,沒錯。”


    李岩連連點頭,表情莊重:


    “不過為了保護他的身份安全,每一次接收到情報之後,我都第一時間把紙條銷毀了。


    所以如果科長你想要證據的話,我現在還真就拿不出來。”


    說到這裏,他似乎是忽的想到了些什麽,連忙又補充道:


    “科長,也許對方隻是想要和我們進行情報上的交換,並不想和我們軍情處扯上什麽關係呢!”


    段雨沐聽著他的描述,一隻大手慢慢的捏著下巴,也不禁對李岩的想法有所讚同。


    在他看來,這個出手相助的“鼴鼠”,大概隻有兩種身份。


    一種是想要出售一些情報,而他這一次提供的消息,就算是間接的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至於另一種,如果對方不是個情報販子,就隻能是一個反戰人員。


    日本軍方在中國做出的事情人神共憤,原本一些抱著美好幻想的日本人理想破滅之後,情緒和思想很容易發生兩極反轉,變成堅定地反戰人士。


    而且,如果不是對虹口地區特別熟悉,又在當地擁有龐大能量的“特高科官員”,又怎麽可能如此輕易的掌握陳恩書的行蹤?


    “這……”


    段雨沐吸了一口氣,眉頭越皺越深。


    他現在已經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把這條線留給瞌睡蟲,萬一其暴露導致這珍貴的情報渠道被毀怎麽辦?


    可要是這個時候強行收迴這名鼴鼠的指揮權,他又連這鼴鼠的具體身份都不清楚,根本就無從下手。


    也許這鼴鼠根本就不想和南京方麵的高層接觸,要不然……他怎麽會選擇一個小卒子傳遞情報,而不是直接通知警備司令部?


    越是這麽想,段雨沐就越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在不大的屋子裏來迴踱著步子,一直思索了足足五六分鍾,才終於又目光堅定的看向了陳恩書:


    “好,從今天開始,瞌睡蟲你不再負責潛伏和情報的相關收集。


    我現在正式任命你為上海站直屬情報員,隻對我和站長負責。


    延吉巷的死信箱,暫時就算作你的主要消息傳遞渠道,用來投放重要情報。


    另外,如果有十萬火急的緊要消息,可以去街口的一品鮮酒樓,那裏有固定的發報機,可以和總部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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