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於帝王威嚴,半炷香之內,太監找來蘇婧的畫像。


    外頭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天空烏雲密布,狂風唿嘯而過,看著將是一場暴雨。


    太監抬腳入門,弓著身子,雙手捧著畫卷,將其送至上座的秦慕麵前,留下一路濕噠噠的腳印。


    秦慕抬手,畫卷在修長手指間徐徐展開。


    目光觸及畫卷,畫上之人是一位清秀佳人,眉眼如畫,笑容婉約,清新而動人。


    淡淡移開視線,秦慕神色淡漠,毫無興趣地將畫像隨手丟至莫子規腳下。


    此女長得還算美麗,可若是與那絕色的小狐狸相比,實在是差之甚遠。


    秦慕撐著頭,輕咳一聲,提醒莫子規迴神。


    莫子規身負重傷,此刻已是昏昏沉沉,意識幾近模糊。


    為了真相,強忍著傷痛,堅持著打開畫像。當蘇婧的容貌清晰地展現在眼前時,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反而是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


    心中暗道:還好,他真正的妻子並不是她,記憶中的發妻“棠茵”另有其人。


    說來也怪,莫子規對蘇婧始終沒有那種熱切的愛戀之情。即便她從昏迷中醒來,他也未曾去看過一眼,心裏總是下意識排斥。


    莫子規此刻已然意識到,自己救她一命,無非是心中的執念作祟罷了。


    他緊緊捏著畫卷,一隻手捂著傷口,艱難地上前一步,聲音雖有些虛弱,卻滿是堅定:“這畫像上的女子正是臣妻,此事過於詭異,還請王上給臣一些時間,臣定會處理好一切。”


    秦慕刺他一劍純為解氣,也並未真的想要他性命。聽他這般承諾,隨即吩咐那叩首的太監,聲音冷冽如冰:“速去叫太醫過來,為國師看看傷口。”


    眉峰微微一挑,繼續問道:“既是蘇婧冒充你的發妻棠茵,那你真正的妻子又在何處?”


    “身份可以頂替,那容貌呢?”


    秦慕連問兩句,心中隻覺這件事絕沒有這麽簡單。


    誰不知莫家擅長煉丹之術,那蘇婧為何如此幸運,能夠直接找到莫子規。


    若一切都是事先預謀,秦慕可不打算輕易放過蘇婧。畢竟,若不是她,美人也不會因此喪命。


    當然,這一係列事件的主謀者還是莫子規。


    秦慕轉動著手中扳指,心中對莫子規多了許多戒備,這種戒備,在莫子規道出私心的那一刻便悄然生出,此時此刻,已然達到頂峰。


    故而,他對莫子規接下來所說之言均帶上了幾分懷疑,


    座下,莫子規思考一瞬,立刻迴道:“若一切以迴憶為證,那這件事足以說明是臣的記憶出了問題。”


    冷清的氣質瞬間歸攏於身,莫子規抬眸,神色鄭重無比:“臣丟失記憶一事,若有蘇婧在其中故意欺瞞算計,臣定嚴懲不貸。”


    秦慕微微頷首,狹長的眸子半闔,看向莫子規的目光深邃如淵,似在思索著這其中種種謎團。


    殿中一時寂靜無聲,唯有莫子規沉重的唿吸聲和不時的輕咳。


    不多時,太醫匆匆趕來,為莫子規處理傷口。莫子規麵色蒼白,卻依然強忍著疼痛,或是已有打算,眼底清明一片。


    還好提前服用止血丹藥,傷口雖看著可怖,但不至於傷及性命。


    太醫不知事態,秉承醫德勸慰,“國師大人不妨先在宮中休憩一會兒,待血液凝固再出宮也不遲。”


    莫子規微微搖首,“無妨。”


    說著向秦慕請辭迴府,得到準許後拱手退步,帶著傷軀匆匆離去。


    秦慕望向莫子規踉蹌的背影,鴉青的睫羽蓋住了眼中的情緒,嘴角翹起,心中已有打算。


    國師府中。


    莫子規步履匆匆,心憂如焚,滿心皆是那小狐狸蜷縮成團的可憐身影。


    然而,當他再度踏入冰室,四處尋覓,卻怎奈尋不得小狐狸的屍體。


    一番細問之下,方知昨日竟有半日時間,蘇婧不見蹤影,府中眾人皆忙於尋人,直至夜晚方才尋得。


    莫子規心中頓感不妙,一股強烈的不安如洶湧潮水般湧上心頭。


    麵色陰沉,恰似那即將暴雨的蒼穹,烏雲密布。


    他急步朝向蘇婧之處走去,眼底冰冷如霜,府內下人見此接連避讓,待莫子規的身影遠去,才敢互相對視一眼。


    是發生了何事?居然令國師大人這般心急。


    莫子規推門而入。


    蘇婧側目轉身,見他胸口處一團觸目驚心的紅色血漬,驚得匆忙放下手中茶點,蓮步輕移,兩步上前,神色之中滿是關懷,輕聲道:“夫君這是受傷了?”


    說著便將手往前伸去。


    莫子規毫不留情地揮開她的手,目光篤定,厲聲質問:“冰室的小狐狸呢?”


    蘇婧眼神閃爍幾下,須臾,換上一副假笑,柔聲上前:“什麽小狐狸,我不知道夫君在說什麽。”


    一張明豔的笑容逐漸接近。


    胸口的傷口傳來一陣劇痛,想到小狐狸屍體未寒,莫子規怒上心頭,又上前一步,死死盯著蘇婧。眼底的深紅色,濃鬱得像一隻嗜血的精怪,令人膽戰心驚。


    蘇婧見莫子規如此憤怒,心中慌亂如麻,竟突然伸手推搡莫子規,試圖阻止他繼續靠近。


    莫子規本就身負重傷,身體虛弱不堪,被這一推,腳下一個踉蹌,腦袋猛地撞向一旁的柱子。


    “夫君!”蘇婧驚唿一聲,急忙過去扶他。


    莫子規隻覺眼前一黑,麵前是蘇婧逐漸放大的驚慌麵容,下一刻,他便失去了意識,陷入無盡的昏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莫子規悠悠轉醒。胸口的傷口還在抽痛,頭痛欲裂,腦袋昏昏沉沉,似有千斤重。


    他掙紮著起身,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過往的一切皆曆曆在目。


    那茅屋之中,粉衣女子頭戴一白玉墜飾的木簪,在狹小的茅草屋裏,眸如澄澈湖泊,波光瀲灩,對他莞爾一笑,恰似那春日初綻的花兒,嬌豔動人。


    小院之中,與小狐狸三分相似的美人青絲如瀑,垂至纖細腰間,微風拂過,幾縷發絲飛揚,勾勒出她纖細婀娜的身姿,如那弱柳扶風,搖曳生姿。


    畫麵一轉,一行官兵氣勢洶洶地搜出一枚寫著蘇婧二字的玉佩,將美人帶走。


    緊接著,蘇婧出現在他麵前,謊稱是自己是發妻棠茵……


    思緒迴籠,莫子規恍然大悟,原來蘇婧不是棠茵,而是陷害棠茵的兇手!


    心中悔恨交加,恨自己竟被蘇婧蒙騙如此之久。


    正想喚下人叫來蘇婧,她卻不請自來。隻聽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蘇婧手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


    見莫子規視線冷冽如冰,蘇婧心頭一緊,強裝鎮定,柔聲道:“夫君可是醒了,先喝藥吧。”


    甜笑著過來,坐在床沿,輕輕吹拂勺中的藥汁,“來,夫君。”


    莫子規輕蔑一笑,諷刺道:“我倒是未料到,蘇姑娘的心腸竟會如此惡毒。”


    聽到莫子規喚她姓氏,蘇婧嚇得臉色慘白,白得和冬日霜雪一般,手腕鬆軟一瞬,藥碗與勺子掉落在地,瞬間碎裂成片。


    蘇婧神色慌亂,驚慌失措地辯解:“子規,你聽我解釋……”


    她哪能不知莫子規恢複了記憶,立刻示弱上前,期盼能得到他的原諒。


    莫子規甩開她抓上袖口的雙手,嫌惡痛恨道:“我不想聽你狡辯。”


    隨即出聲,叫來門口侍衛,“來人,將前朝罪臣之女蘇婧拿下!”


    侍衛們聞聲而入,上前圍住蘇婧。


    有人要去抓她,卻被她靈活躲開。


    好不容易從昏睡之中蘇醒,蘇婧不甘心這樣被抓。


    換上一副柔弱之態,淚水奪眶而出,“子規,你不能如此對我,我所做一切皆是因為愛你啊。”


    莫子規卻不為所動,眼神冰冷,“休要狡辯!你自私陰毒至此,迫害我發妻罪不容誅,這國師府裏斷不容你。”


    蘇婧為活命什麽謊話都說得出來,見莫子規一副絕情麵容,眼珠一轉,又有了一個壞主意。


    “子規!你聽我說,你不能動我,因為隻有我知道那隻狐狸在哪裏!”


    莫子規抬手,侍衛們停下拉拽的動作,恭敬地低首,等候國師進一步吩咐。


    “你給我盤纏,放我離開,等我出了秦國邊界,自會將真相告知。”蘇婧眼神一淩,繼續威脅,“否則,你此生休想再見到她。”


    蘇婧曾在冰室裏偷聽莫子規向狐妖的屍體傾訴愛意。她有把握,男人會照著她說的去做。


    畢竟狐妖已死,是她給了莫子規希望。


    如果他還想見到狐妖,就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去辦。


    莫子規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整張臉上滿是陰鬱,唇角勾了勾,嗤笑抬眸,“你這是在挾於我?”


    那陰沉的雙目,竟然與秦慕有幾分相似。


    蘇婧孤注一擲,麵上毫無懼色,“子規,你別無選擇。若你想再見到她,便立刻按我說的去做。屍體是我丟的,隻有我知道她在哪裏,否則即使你掘地三尺,也休想找到她一根毛發。”


    屍體被她丟在國師府牆外,狐狸的屍體早就被野狗吃了也不一定。


    蘇婧為了活命,隻能賭一次。


    莫子規心中怒火中燒,卻又不得不暫且忍耐,沉思片刻,直勾勾地看著她,仿佛在思考她所說之言是真是假。


    最終斜眼睨著她,冷聲道:“好,我給你盤纏,放你離開。但你若敢欺騙於我,天涯海角,我定將你碎屍萬段。”


    蘇婧心中暗喜,麵上卻依舊楚楚可憐,“子規,你放心,我定不會騙你,我也隻是想活命罷了。”


    騙了又如何,等她去到別國國界,到時候莫子規也對她無可奈何。


    蘇婧偏過頭隱藏神色,莫子規揮手示意侍衛退下,命人取來盤纏交予蘇婧,又派了兩個人跟上她,方便接收蘇婧口中的消息。


    蘇婧接過盤纏,轉身欲走,卻又迴頭看了莫子規一眼,裝著悲痛不舍之態,垂眸拭淚,“子規,就此別過,但願你我此生不複相見。”說罷,抱著盤纏快步離去。


    莫子規望著蘇婧遠去的背影,抬手叫來一人附耳幾句,而後又繼續吩咐:“將今日發生的一切,去宮裏如實匯報給秦王。”


    清雅矜貴的國師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他掀起眼皮,嘴角一抹譏諷的笑。


    他答應了蘇婧放她走出秦國邊界,可秦慕會對她如何,就不關他的事了。


    等知道小狐狸屍體的下落,至於蘇婧是生是死,均與他無關。


    待蘇婧離去,莫子規又立刻召集府中親信,暗中跟隨上蘇婧。


    自己則拖著傷軀,帶領侍衛繼續尋找線索。


    蘇婧身份暴露,隨之而來的謎團越來越多。


    與發妻容貌相似的小狐狸究竟是誰?


    她分明深愛秦王,卻又為何執意勾引自己。


    莫非……


    那隻小狐狸是發妻棠茵的轉世,與他碰麵後想起了前世種種,這才餘情未了,注定與他糾纏不清。


    秦宮內。


    秦慕收到莫子規遞來的消息,叫來影衛,將蘇婧的畫像丟給他,並向他下令,“想辦法叫她說出狐妖的位置,等找到小狐狸的屍體,蘇婧此人也就沒了用處,殺了便是。”


    “是。”黑衣影衛領命,恭敬抱拳,而後拿著畫像迅速離開。


    另一邊。


    棠茵正在楚廷玥的夢境裏編織記憶,秦慕和莫子規的好感度與虐心值提示音一直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差點影響她沉浸式勾引。


    係統關了提示音,不好意思笑笑,【抱歉茵茵,等他們兩個的好感度和虐心值全部滿值,我再提示你。】


    棠茵正在與夢中的楚廷玥一起漫步,兩人手牽手,穿梭在楚國皇宮裏。


    對著楚廷玥嫣然一笑,而後迴複係統道:【可以,辛苦統兒。】


    係統笑嘻嘻,【哎,我先溜啦。】


    這場夢境,是楚廷玥內心深處最渴望的一切而生。


    身為楚國大皇子,為求得楚國太平,不得不赴秦為質。


    楚廷玥心裏最在乎,最渴望的究竟是什麽?


    棠茵試圖弄清一切,也好對症下手。


    她在夢裏的身份是楚廷玥即將迎娶入宮的皇子妃。


    昨夜一晩,是楚廷玥與棠茵的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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