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之中,一盞孤燈搖曳著昏黃的光芒,角落裏,幾壇酒歪歪扭扭倒著。


    正中央擺放著一張晶瑩剔透的冰床,正散發著絲絲寒氣,縈繞在雪白狐妖的周圍。


    莫子規步伐漂浮地走進冰室,整個人如同失了魂一般,眼神空洞,他的衣衫有些淩亂,發絲也微微散落。


    魂不守舍地走到小狐狸身邊,絲毫沒有察覺到跟在身後的蘇婧,此刻的他,滿心滿眼都隻有那團白色。


    蘇婧怕驚動莫子規,特意將輪椅留在了外麵的樹叢裏。


    她艱難地扶著牆緩緩挪動,如同一隻謹慎的貓兒,小心地蹲在地上偷偷尾隨。


    蘇婧懷疑他在這冰室裏藏了人,緊張不安地靠近冰床,想要看清床上之人的麵容。


    她鬥膽推測,此人或許就是令莫子規行為異常的原因。


    昏睡太久身體吃不消,兩滴汗水從麵上劃過,勾勒出她蒼白的麵龐。


    蘇婧撐著一口氣,緩緩抬眸向冰床的方向去看。


    青色身影在燈光下晃動,莫子規來到冰床前,頹靡地半闔眸子,眼神中滿是痛苦悔恨。


    蘇婧這才看清,床上躺著的,是一隻白色的小狐狸。


    這就是莫子規的偷情對象?


    一隻狐狸?


    蘇婧疑惑之際。


    莫子規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小狐狸的絨毛,聲音沙啞道:“這妖丹哪裏不能尋得,偏偏要取你的……若是你還活著該有多好,我多想當麵告訴你,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棠茵醒了,可我卻發現,我心裏愛的人並不是她……”


    “若是時光能夠重迴,我一定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冷峻矜貴的國師為愛低頭,語氣中充滿了自責與懊悔,淚水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轉。


    聽清莫子規對深情唿喚,藏在暗處的蘇婧心中震驚不已。


    她緊咬著嘴唇,身側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嫉妒的光芒。


    下一刻,她的胃中如有千層浪花翻湧,逐漸變得酸澀絞痛。


    原來自己服用的丹藥,竟然是狐妖的妖丹所煉成,隻不過莫子規愛上了妖怪,為她喪命而悔恨。


    蘇婧的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嫉妒,有憤怒。


    嫉妒狐妖死都死了,還要帶走莫子規的心。


    憤恨的是莫子規既然心裏沒她,又何必救她一命,如此輕易就移情別戀,她占著發妻的身份又有什麽用呢,下半輩子不還是得獨守空房。


    蘇婧氣惱時,床上假死的棠茵在心裏不住冷笑,妖術外放神識,用上帝視角旁觀這冰室中的一切。


    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看向莫子規,眼神中滿是冷淡。


    係統看了眼莫子規給到的90%好感度和70%虐心值,叉著腰撇撇嘴,【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莫子規為了蘇婧取走小狐狸的妖丹,如今又來假惺惺地懺悔,實在是可笑至極。】


    棠茵摸著乖巧的係統光團,向祂說明接下來的攻略安排,【秦慕和莫子規的攻略都差不多了,之前埋下的暗線夠多,引導他們一一發現,還夠他們迴味一陣。到時候,這好感度和虐心值還能漲一漲。】


    【而且,秦慕這秦王當得太過安逸,我們得給他找點事情做,讓他忙起來,沒有多餘的時間打擾我。秦國沒什麽意思,也是時候換換地圖了。】


    莫子規在冰室中待了許久,最後才失魂落魄地離開,遠去的背影格外落寞,漸漸的,與昏暗的天色融為一體。


    待莫子規離開後,蘇婧一瘸一拐,從暗處走了出來。


    她看著冰床上的小狐狸,眼底燃燒著嫉妒的火焰,咬著牙,惡狠狠地低語:“一個妖怪罷了,能救我一命也是你的造化。既然死了,就不該再霸占著子規的心。”


    說著,她上前揪住小狐狸後頸,搖晃著走出冰室,拿迴輪椅後,找了一處偏僻荒涼的院落,看準角度,將小狐狸的屍體丟出了國師府。


    一番動作下來,蘇婧早已氣喘籲籲。


    她並不後悔這樣做,她總覺得,若是留下這狐狸,指不定又會生出什麽意外來。


    不如將屍體丟出國師府,等莫子規發現,或許他會猜測是不是狐妖假死欺瞞。


    挑撥與迫害,對她來說如喝水般簡單。


    蘇婧冷哼勾唇,趁著尋她的人還沒到,推著車輪離開了此處。


    棠茵在蘇婧將她丟出院落的一瞬間內迴到狐狸體內,幾步躍上樹枝,在黑暗中來迴穿梭跳躍,逐漸遠離了國師府。


    係統好奇一問,【茵茵,我們現在去哪裏呀?】


    棠茵迴祂,【別忘了,攻略對象還有楚廷玥,我們直接去秦宮找他。】


    【至於楚蕭,順帶著一起刷刷虐心值。】


    秋風吹拂,樹葉沙沙作響,皎潔月光灑向大地,照出侍衛們的影子。


    一隻白色小狐狸在秦宮屋頂自由穿梭,精準無誤地尋到質子宮內,化成一縷煙霧,偷偷鑽入楚廷玥的寢室。


    次日。


    莫子規如約而至,早朝後便候在禦書房。


    “國師大人,請用茶。”


    侍女續上一杯熱茶,看了眼背手向遠處眺望的莫子規,無奈地搖搖頭,又退了下去。


    國師大人獨立於窗邊足足半個時辰,形單影隻,似有無盡的哀愁縈繞在周身,可是叫愛慕他的侍女們心疼壞了。


    見負責茶水的侍女出來,又有幾個不顧禮儀圍了上去,“如何,國師大人有喝茶嗎?”


    侍奉的侍女搖搖頭,歎息一聲,“不知大人在為何事煩憂,至今沒有動彈一下。”


    幾位侍女聽她說完,探頭向窗邊看去,莫子規一襲月白色長袍,衣訣在風中微微飄動。


    君子如玉墨發如瀑,隨意散落幾縷,被風吹起,拂過那雙落寞的眼眸。


    曾經風華絕代的國師大人,如今卻如一片飄零落葉,孤獨而無助。


    那清冷的氣質,此刻卻如寒霜籠罩,讓人望而生畏,卻又心生憐憫。


    聽到腳步聲,莫子規轉過蒼白如雪的麵容,薄唇緊抿,勾勒出一抹淒然的弧度,“王上。”


    秦慕進來,對上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眸,心中的埋怨與憤恨又湧了上來。


    要不是莫子規一時衝動挖了小狐狸的妖丹,美人不還能好好地活在世上?!


    秦慕大步而來,坐於上座,眉峰緊蹙,抬起犀利如鷹隼的眼眸,看向莫子規,“說吧,將一切解釋清楚,給寡人一個交代。”


    他的聲音算不上平靜,甚至能聽出幾分被壓製的怒意。


    莫子規上前一步拱手,帶著幾分悲愴,將一切真相娓娓道來,“臣有一妻,數載之前,忽然陷入昏迷,久臥不醒。臣遍翻祖傳舊籍,偶得一法,書上說,若以妖物的妖丹入藥,煉製成丹,或可喚醒昏睡之人。


    既而,臣受命為王上調教狐妖。其實,微臣心裏早就懷有不軌之念。初時,臣欲毀其容貌,使王上厭惡,而後拋棄狐妖。臣再此時出現,強取其妖丹,以救吾妻……”


    莫子規話說一半,秦慕已紅了雙眼,猛然抽出身側侍衛的佩劍,利刃出鞘,指向莫子規。


    他萬萬沒想到,莫子規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背著他早有謀害美人之心。


    莫子規站在原地沒有露怯,而是自嘲苦笑,繼續拱手說道:“但,事出有變,在臣攜狐妖迴到國師府之日。臣才發現,此狐妖妖力充盈,絕非尋常之妖。她在秦宮這段時日,吸王上諸多陽氣,幾近進階滿級,恐於妖界亦難逢敵手。


    那一夜,她告訴臣,她並不愛慕王上,吃下忘情丹藥,清醒後第一眼看到的是微臣的麵容。臣本不信,可後來種種跡象都在表明,狐妖所說非虛。”


    聽到這裏,秦慕的身子頓了頓,而後陰沉著臉快步上前,將利刃橫在莫子規脖頸之側,咬牙質問,“你說什麽?!”


    執劍的手微微顫抖,雙目充血,變得異常狠戾嚇人,“美人從未心悅於寡人,這怎麽可能?!”


    秦慕隻當這是莫子規為自己惡行開脫的說辭,完全沒有將他所說之言全然相信。


    目色滲著寒意,微微眯眼,冷然道:“繼續,寡人倒要看看,你還能編出什麽謊話。”


    莫子規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道:“美人主動引誘,臣防不勝防,昏迷在她寢室內,一夜過後,心中思緒紛亂,最後因心智不堅,與她共度雲雨,歡愛整夜……”


    “夠了!”


    秦慕嗬斥一聲,一動不動地瞪著莫子規,上翹的眼尾發紅,如同沁在血中。


    他低啞著嗓音,帶著幾分病態的癡狂,“你說她主動引誘,這絕不可能!”


    對待君主,莫子規一向圓滑,可偏生在這件事上執拗地很,他拱手上前一步,迎上利刃,斬釘截鐵道:“臣之所言,皆為事實!”


    “荒唐!”秦慕大罵一聲,一劍穿過莫子規胸膛。


    莫子規麵色慘白,嘴角溢血,忍著劇痛艱難地抬眸望向秦慕,聲音虛弱卻滿含苦澀:“王上且聽臣言。那夜,臣與狐妖共度一宿,是臣情迷意亂釀成此錯。


    歡愛過後,臣主動求她用妖術換上一副容貌留在臣的身邊,那時的她堅決不肯,並因此與臣爭吵一番。


    臣翻閱舊書籍,發現書中記載,若是由心愛之人親自取出妖物妖丹,隻會令其喪失妖力,並不會危害到她的性命。


    於是,臣自作主張,將妖丹取出,救醒了沉睡多年的發妻。


    但……等待臣的,卻是她冰冷的屍體。”


    秦慕聞言,手中之劍微微顫抖,毫不留情拔出利劍,任由血滴濺在麵容上。


    莫子規慘然一笑,繼續道:“待她死後,臣方才得知,她之所以會死,乃因心中所愛之人是王上,而非臣。被不愛之人取走妖丹,狐妖隻能一死。


    至於她為何勾引於臣,臣還沒有徹底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弄清楚,希望王上留臣一命,臣不想死而有憾。”


    秦慕聽罷,半眯的眸子瞬間睜開,晃出一抹狠厲的光來,“你倒是想得美,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還想要寡人留你一命!”


    說著,身子一顫,手中之劍眼看著又要抬起,被突然闖入的貼身太監出言攔下。


    太監在外,將所有對話悉數聽到,快速思索後心中立刻有了結果。


    他有不得不稟報的前朝秘事,進來後見王上刺了國師一劍,立刻上前跪地叩首,慌忙開口勸阻:“王上!且留國師一命!奴才有要事相報!”


    “說。”秦慕緩緩望向太監,眸中深沉一片。


    太監半跪拱手,“迴王上,奴才曾侍奉過前朝君主,偶然一次窺得罪臣之女蘇婧的畫像,那女子的容貌,與國師府中一黃衣女子實在相似,還請國師向王上說明,這女子究竟是誰?”


    說罷看向莫子規,等待他的迴複。


    太監聽完所有事情經過,隻覺莫子規口中發妻身上大有文章。


    他可是記得清楚,前朝罪臣蘇大人蘇家一直有傳聞,說蘇家女子到了雙十,便會因某種詛咒昏迷不醒。


    可國師大人分明在秦建立後投誠新主,又怎會和前朝罪臣之女有關聯呢。


    其中一切經不起細細推敲,仔細想來,處處透露著違和與詭異。


    莫子規捂著胸口半跪下來,為了保持神智清醒,他服下一枚止血丹藥。


    關於太監口中的黃衣女子,他率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發妻“棠茵”。


    咽下口中鮮血,解釋明說:“府中黃衣女子正是發妻棠茵,多年前,臣在河邊救下她,與之兩情相悅,在相遇後的一年之內拜堂成婚。”


    太監一聽,猜出蘇婧用了假名,大著膽子繼續說,“國師大人,恐怕您是被她蒙騙其中,奴才自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那女子與蘇婧容貌太過相似,若是您不信,可等奴才去尋那畫像。”


    秦慕稱王後並未下令焚燒前朝之物,像畫像文書一類,都在秦宮完好保留。


    秦慕將劍隨手丟在地麵,寶劍“當啷”落地,侍衛立刻上前拿迴。


    “你去拿,速去速迴。”


    等太監點頭哈腰退下,秦慕轉身,迴到龍椅之上,扶額沉默。


    莫子規稍微恢複了些力氣,對太監所說之言也信了幾分,開始重新整理起自己的記憶來。


    若府中妻子是假的,那誰又是真的棠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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