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認出自己了?!


    何時?


    他說他來?他知道她要做什麽嗎?


    桑落驚詫地想要抬起頭看他,身體一涼,顏如玉已放開她,又偏偏倒倒地摟著別的婢女跳了一陣,最後靠在香爐邊的軟榻邊坐下。


    他笑得肆意又張揚,是權臣才有的笑。


    他朝三夫人攤開手:“酒呢?再來一杯!”


    “你抱著別人跳舞,卻找我要酒喝,也不怕我不高興。”三夫人嬌嗔地注視著他,端著一盞酒挪著蓮步,婷婷嫋嫋地走了過去,斜斜地靠著他,坐在那足夠五人共眠的軟榻上,“酒在這裏,今日你是酒癮犯了嗎?”


    “怎麽,酒不夠喝了?”


    三夫人瞥向那盞中殷紅的酒液:“怕你受不住......”


    “天底下,還有我受不住的?”顏如玉像是醉了,眼裏滿是春意,接過酒,揮揮手示意所有婢女都退下,再未撩起眼皮看桑落一眼。


    酒盞送到唇邊,他正要喝下,又瞥見角落裏被架起來要拖走的阿水,似是忽然起意:


    “那兩個丫頭,留給我去交差如何?今夜總不能白跑一趟,後半夜又走不出去了......”


    屋內忽而起了一陣暗香,曖昧極了,如春風拂過繁花盛開。


    三夫人殘留著一絲清醒:“給你一個,好歹給我留一個。”


    顏如玉將酒一飲而盡:“好的留給你,我要那個破了相的就行......”


    桑落跟著退出水榭,忍不住迴頭去看,卻看見阿水被婆子鬆開,倉皇失措地跑出來。


    顏狗當真知道自己是來救阿水的?他怎麽知道的?


    礙於穿著婢女的衣裳不便相認,隻得低頭快步跟在阿水身後。


    “喂——”那婆子喊道,“站住!”


    阿水如受驚的小兔,聽見有人喊,哪裏還停得下來,四處撞著,想要逃出去。


    桑落快步向前,抓住阿水,低聲道:“阿水,是我。”她揭開麵紗,露出自己的臉,又很快覆上。


    阿水險些尖叫出來,看清她的臉,又快哭了:“姐——”了半聲,又硬生生吞了迴去。


    “前麵百步的灌木叢裏,有人接應,快去!讓他們帶你先走!別管我!”桑落低聲說道,將她一推,轉身就去阻攔那個婆子。


    誰知哪個婆子三步並做兩步跑上來,緊緊抓住桑落的胳膊:“你跑什麽!”


    桑落一愣。


    婆子喘著氣:“夫人要你留下來伺候。”


    桑落瞥見阿水鑽進灌木叢中,李小川和夏景程的身影在黑夜中晃動,連忙攔住婆子往水榭那邊帶:“你跟我一起吧。”


    婆子才不要。


    婆子對三夫人的習性再熟悉不過了,要留在水榭外候著,那就是一晚上都別想睡了。


    婆子覺得自己老了,聽不得那些聲音,也熬不得夜,更不想一宿一宿地提熱水。


    正好出來看到一個小婢女,連忙假傳夫人的意思,讓她代替自己留下來伺候。


    她不由分說地將桑落往水榭推:“夫人讓你守著,要喝酒要熱水,你警醒著些,別出了岔子,迴頭夫人可不會饒你!”


    桑落不得不退迴到水榭前,站在偌大的雕花門前,門未關。遠遠望去,紗幔影影綽綽。


    她有點不敢再看。


    顏如玉跟三夫人,應該是蠻激烈的。


    誰占上風都難說。


    等自己安全離開此處,一定給他開一個十全大補方,好好補一補身體。也算答謝他救出阿水。


    桑落蹲在門邊,望著漆黑的湖麵靜靜發呆。


    微風拂過。


    一陣香氣從屋內飄出來。


    那香氣似花似檀香,又似春雨後的清新。


    桑落嗅了嗅,好像在哪裏聞到過,很熟悉。


    還未來得及細嗅。顏如玉從屋內快步走出來,打量她像個狗一樣四處嗅著的動作,皺著眉頭低聲道:“走。”


    桑落有些措手不及。怎麽就出來了?


    大戰幾千迴合應該是麵首的基本功吧?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三夫人也不來追?


    顏如玉走了幾步,見她沒有跟上來,負手迴頭:“還不走?”


    桑落連忙跟在他身後,雙手交握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走出了莊子。


    莊子外,隻有一匹黑馬,顏如玉拉著她翻身上馬,頭也不迴地往前飛奔。


    滾燙的身軀隔著衣衫熨著她的後背。


    不由自主地,她起了雞皮疙瘩,風唿唿的吹過耳畔,她說:“我還要找——”


    “知樹帶著他們走了。”他答。


    他發燒了嗎?桑落覺得他唿出的每一口氣息,噴在她的脖頸,都如岩漿一般翻滾著熱意。


    空蕩蕩的山路,馬兒疾馳。


    馬蹄聲一下一下敲落在他心間。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三夫人的酒,從來都是媚酒。四年前,他隻喝了一盞,今晚,他喝了三盞。


    顏如玉隻覺得胸口的氣息在翻湧,身體每一處都在叫囂。


    懷中的人穿的是絲衣,摸起來冰冰涼涼的,光滑、舒服、柔軟,最能夠紓解他滾燙的身體。


    她麵紗被風兒撩起來,帶著香氣,拂過他的眉眼,拂過他的鼻唇,癢癢的,酥酥的,每一下,都撩撥著他的酒意。


    不自覺的,他的手收得更緊了。


    桑落極少騎馬,風吹得她臉都快變形了,腰被他箍得緊緊的,被馬鞍子顛得有些頭暈目眩,屁股極其難受:“喂——”


    她張口喊,被灌了一嘴的夜風。


    “你能不能把刀柄挪開。”


    “......”


    “聽見了嗎,太硌人了。”


    “......”


    顏如玉默默地將她推開了些,捉著韁繩的手,摳得死死的,決定說點什麽,將意誌轉移開:“你怎麽到這裏來?”


    桑落說道:“我帶著人來捉山中的一種碩鼠,這個老鼠可以用來試藥,非常好。”


    “......”


    “你怎麽也來這裏?”


    “辦公事。”他說。


    桑落絲毫不懷疑。剛才他就是這樣對三夫人說的,她想了想,又問:“你怎麽認出我來的?”


    顏如玉看了一眼眼前人的背影:“十個婢女都戴著珠釵,就你的珠釵戴反了,鳥頭朝著地。”


    桑落摸了摸發髻,剛才將那個婢女放倒,慌亂之間胡亂將珠釵插頭上。根本沒留意到那珠釵還有上下之分。


    “更何況,”顏如玉頓了頓,覺得跟她說話,翻騰的氣血也穩定些了,唇角也彎了起來,


    “你跳舞得那麽難看,十個人,就你一個在跳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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