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紅的玉佩引出所有人、引來所有目光。


    聞不華收迴玉佩,凝視片刻,將它遞給胡桂揚。


    “為什麽給他?”巨人高聲質問。


    胡桂揚本不想要,聽到這句話之後,一把將玉佩拿在手中,笑道:“先到先得,我來得比你們都要早,所以金丹歸我。”


    聞不華走到庭院中間,解釋道:“金丹乃是神物,給予力量,也奪取關注,普通人難以把持,我也不能,所以要暫時交在胡桂揚手中,他是極少數能抵住誘惑的凡人之一。”


    “我能嗎?”胡桂揚拿起玉佩看了一會,感覺心跳在慢慢加快,他曾經一次性得到三十餘枚紅玉,遠沒有現在這樣心情激動,“我要是現在就跑……”


    巨人一躍而起,高高飛過空中,正落在胡桂揚身邊不遠的地方,激起的雪花濺了他一身。


    胡桂揚擦去臉上的雪,笑道:“明白,你們繼續,我就在這裏看著。”


    巨人解去身上的熊皮襖,扔在地上,露出一身虯結的肌肉,下身穿著一條毛絨絨的皮褲,頭上的亂發隨便挽成一個圓髻,“來吧,還等什麽?一較高下,強者得丹。天亮之前我想迴到山裏。”


    站在門口的數人個個摩拳擦掌。


    聞不華開口道:“各位誤解了,今晚並非比武奪丹,而是問丹。”


    “問丹?向你問?有什麽好問的?”巨人臂上的肌肉鼓起得更高。


    “諸位何不迴房小憩,待我準備妥當之後,再做詳談?”


    巨人沒動,在他看來,直接奪丹似乎是個更好的選擇。


    郭舉人說:“大家都是異人,真打起來,一時半會分不出勝負,反而會幾敗俱傷,給別有用心者可乘之機,不如客隨主便,聽聽怎麽一個問丹之法。”


    “你有什麽特異之處?”巨人不太服氣。


    郭舉人輕輕一牽繩索,躲在身後的士兵突然躥出來,沒有跳躍,也沒有奔跑,隻是邁開雙腿,三步就到了巨人麵前,巨人伸手去抓,士兵又迴到郭舉人身後,好像從來沒出來過。


    除了快,整個過程確實沒有特異之處。


    巨人揀起地上的熊皮襖,“休息一會也好,我已經幾個月沒睡在床上,不知道還能不能受得了。”


    胡桂揚忍不住開口,“受不了的應該是床。”


    巨從冷冷地看著他,突然縱聲大笑,邁步迴自己的房間。


    其他人紛紛進房關門,就連店主聞不華也是如此,最後隻剩下手握金丹的胡桂揚。


    事情比他預料得更複雜、更詭異一些。


    胡桂揚走向自己的房間,將玉佩放在桌上油燈的旁邊,然後坐在凳子上仔細觀瞧,沒過多久,大餅湊過來,跳到對麵的凳子上,也盯著玉佩。


    胡桂揚起身拿來銀包,解開之後從包袱上撕下一長條來,用手指撚細,小心穿過玉佩中間的孔眼,將布條係在大餅的脖子上。


    大餅不停地吐舌頭,跳到地麵上繞著桌子和胡桂揚跑了幾圈,看上去非常高興。


    “隻能帶一會,這不是咱們的東西。”


    大餅歪頭,似乎沒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外麵傳來敲門聲,胡桂揚向床下指了指,大餅立刻爬進去,一聲不吭。


    門外是趙阿七,“聞不華讓我跟你談談。”


    “請進。”胡桂揚側身讓路,“古怪的要求,很有聞家莊的風格。”


    趙阿七嘿嘿笑了兩聲,進屋之後坐在大餅曾經占據的凳子上,“我要向你講述自己成為異人的經曆。”


    胡桂揚一愣,“這就是聞不華所謂的‘問丹’?”


    “是吧。”


    “你根本沒必要聽他的,你們都比他厲害得多。”


    聞家人仍複當年之勇,卻已跟不上鄖陽異人崛起的勢頭。


    趙阿七歎了口氣,“我們有五個人,打敗聞不華容易,讓其他人退出卻太難,與其奪丹,不如問丹,何況聞不華手裏很可能還有更多金丹。”


    胡桂揚也坐下,笑道:“這可不像是我記憶中的趙曆行。”


    “趙曆行是個笨蛋,師兄還是叫我趙阿七吧。”


    “好。”


    兩人沉默了一會,趙阿七開口道:“我的事情師兄大都了解,就從鄖陽之變那一天說起吧。”


    “嗯。”


    “何五瘋子把我從丹穴裏背出來,我在那裏等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


    “對,期間有人來過,但是大家尋找的是金丹,對我這樣一個半廢之人毫不在意。”


    “抱歉,我沒迴去找你。”


    趙阿七搖搖頭,“我叫你一聲師兄,是因為你的確像師兄一樣幫過我,但我心裏清楚,你我之間並無淵源,我對你隻該感激,不該再有更多要求。”


    這更不像從前的趙阿七了,胡桂揚笑了笑,“感激就算了,不恨我就好。”


    “我不恨你,不恨任何人,一切皆由天定。”趙阿七像是看破紅塵的老僧,默默地沉思片刻,繼續道:“苦雨終歸沒從地道裏出來,來尋找金丹的人倒是絡繹不絕,高興地進去,沮喪地出來,或是對我視而不見,或是踢我兩腳出氣。一場大雨之後,我知道一切該結束了,她給自己起名叫苦雨,這場雨必是她所化,告訴我不用再等。”


    胡桂揚沉默不語,聞苦雨絕非情深之人,她對趙阿七的利用,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該受到嘲笑。


    “我站起來了,就在雨中,走出好長一段路之後,我才明白過來,我竟然沒死。”趙阿七長歎一聲,隨後搖頭苦笑,“上天愛開玩笑,苦雨求而不得的神力,我卻莫名得之。但我的右腿遇到了麻煩,經常毫無來由地疼痛,天越冷越明顯。”


    “那你應該去南方避寒。”


    “每到腿疼的時候,我就必須練功對抗,功力因此增長,所以上天給我懲罰,也給我督促。”


    “你為什麽總說這是‘懲罰’?你又沒有做錯什麽。”


    趙阿七想了一會,“竊天之力便是罪過,所有異人都不例外。”


    胡桂揚笑而不語。


    “我一直往北去,尋找寒冷之地,一個月前接到信,於是趕來,目的就是得到金丹。”


    “你的功力一直在增加,還要金丹有何用?你非得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嗎?”


    趙阿七搖頭,“我早已無此妄想,可金丹能減輕腿疼,還能保住我的記憶。”


    “保住記憶?”


    “偶爾,隻是偶爾,我會突然忘掉一些事情,有一迴,我甚至忘記苦雨……數日之後才想起來。我曾經得到幾枚品相一般的金丹,發現它能幫助我找迴記憶,而且隻要有它放在身上,失記就不會發生。純紅金丹效果最佳,慢慢服食的話,估計能用個十年、二十年。”


    “聞不華讓你們講故事問丹?”胡桂揚突然明白過來。


    趙阿七點點頭,“最後由你決定金丹歸誰。”


    “為什麽是我?”


    “經曆鄖陽府之變,大家隻相信師兄一個人。”趙阿七起身,“無論師兄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接受,沒有半個不字。”


    趙阿七拱手告辭。


    胡桂揚終於明白趙阿七為什麽變化如此之大,還是為了金丹。


    “聞不華!”胡桂揚大聲喊道。


    聞不華出現在門口,“有事?”


    “我要判斷誰的故事更感人?”


    “你要判斷金丹應該歸誰。”聞不華露出自家的特有笑容,高深莫測,在欺騙與神諭之間搖擺不定。


    “我若是判斷金丹歸我呢?”


    “那就歸你。”


    “下一位。”胡桂揚突然生出一股鬥誌,雖然他還不知道對手究竟是誰,更不知道比試的規矩是什麽。


    第二位是巨人,他重新穿上三件熊皮縫製的長襖,一進屋就帶來無所不在的壓迫,將凳子撥開,盤腿坐在地上。


    “我叫殺熊。”


    “後改的名字?”


    “嗯,不好聽嗎?”


    “好聽,而且貼切,可我想知道你從前的名字。”


    “話真多,是你說還是我說?”


    “誰決定金丹歸屬?你,還是我?”


    巨人殺熊沉默一會,“我姓蕭,名字就不提了,原是山中強盜,咱們見過麵。”


    “真的?”胡桂揚撓撓頭,“我不會也失憶了吧?”


    “沒有,當時我不是這個樣子。或許你還有點印象,那是在離鄖陽府不遠的一座驛站裏,我們跟隨聞不華去追那個叫原傑的大官兒。”


    “鄖陽撫治。”


    “對,當時你騙退所有人,我可記得清清楚楚。”


    “我也想起來了。”胡桂揚臉上露出微笑,隨後露出驚訝,“就這麽幾個月的工夫,你……變得這麽大?”


    蕭殺熊點點頭,“最可怕的是,我還在長。”


    “所以你需要金丹來阻止生長?”


    蕭殺熊繼續點頭。


    “我倒是挺想看看你能長多高多大。”胡桂揚實話實說。


    “嘿嘿,你最好不要看到,每到生長太快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殺人,不妨老實告訴你,我已經殺過不少人,同伴都離開我,我也盡量遠離他們。可我不敢保證自己能忍多久,再這樣下去,殺熊殺虎都不行,我還是想殺人。”


    “今晚你不會殺人吧?”


    “應該不會,但我沒法做出保證。”


    胡桂揚笑道:“我會仔細考慮,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蕭殺熊搖頭,“我和你不熟,我的經曆你不會感興趣,就這樣吧,給我金丹,我會感激你,不給……我也沒辦法。”


    他的“沒辦法”就是生長並且殺人。


    蕭殺熊起身出屋,在門外咆哮一聲。


    第三位是那名女子,站在門口,手裏仍然握著傘,像是有所警惕,沒有半句客套,她說:“我從烏鵲胡同趕來,給我金丹,我能解你心中諸多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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