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低著頭,他張口想問些什麽,和可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


    蘇夫人自然是知道他想問什麽,她輕輕歎了口氣,拉著蘇墨一起坐在了天門旁的石階上。


    關於冷凝軒是上古之人的身份,在和東君坦白之時蘇墨就已經知曉了。隻是她“長公主”身份的由來還是個謎團。


    在魏文王的時代,冷凝軒為了贖罪一直看守著雲中君的遺骸,期間她也找到了東君的很多手記,在漫長的歲月中冷凝軒逐漸學會了鎮靈之法。但她長生不死的秘密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所以每過幾十年她就必須換一個身份,充當這宅子的買主。


    直到上真冷賢執政之時,真正的長公主冷凝軒偶然與她結識,卻又在豆蔻之年英年早逝。而正主早逝的原因是在修煉鎮靈之法時走火入魔,爆體而亡。蘇夫人悲痛萬分,為了完成冷凝軒守護上真的遺願,她便頂替了長公主的身份,成了現在的冷凝軒。


    可就在二十年前,上真界狼煙四起生靈塗炭。鶴行蜀,上真國,魔族三方紛爭不斷戰事連連。那時的上真國還並不強大,高階鎮靈師很難被培養出來,即使練成了儀將軍和象俊師也會因為身體承受不住強大的鎮靈之力而隨時可能爆體而亡。


    因此,上真國的實力遠遠敵不過仙魔兩家。雖易守難攻,但總歸不是長久之計。若兩家聯合起來攻之,上真國便會岌岌可危。於是上真國君主冷賢先發製人,他多次向鶴行蜀請求聯盟,但鶴行蜀狂妄自大,完全不把他和他的國家放在眼裏。冷昱無奈之下隻能與魔族結盟,而條件就是每日獻出五十人作為祭品。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勝利的天平開始慢慢傾向上真國和魔族。


    鶴行蜀發現局勢不妙,便立刻向上真國求和。


    “求和最有效且最穩固的方法便是和親。上真國答應和親後,鶴行蜀連夜將玄清派首徒玄清子送到了上真國的鎮靈師統帥的府上。”蘇夫人說到這便停住了,她伸手摸了摸蘇墨的臉頰輕聲感慨道:“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你娘當時也是這般俊俏好看。”


    “那我爹就是上真國的鎮靈師統帥嗎?”蘇墨問道。


    “不是。那個時候上真國的統帥是顧遠。而你爹和玄清子都是玄清派的弟子,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人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他們情深緣淺被半路殺出的顧遠打亂了鴛鴦譜。”


    “那鎮靈師統帥橫刀奪愛,想必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蘇墨有些打抱不平道。


    “嗬嗬,墨兒你錯了,若顧遠還不能稱為正人君子,這世上就沒有正人君子了。顧遠雖然娶了玄清子。但他早就知道玄清子和你爹有婚約,便下定決心要成全這一對有情人。顧遠在成親的前一天就將你爹娘二人請到府中偷偷為他們辦好了親事,並打算之後再讓玄清子假死,好讓這兩人遠走高飛。”


    “既然是秘密辦的婚事,您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呢?”


    “顧遠是我的表弟,他一直將我視為親姐姐,那場成親儀式隻有我,顧遠還有他的親弟弟顧濯參加。你爹娘的成婚禮雖不怎麽宏大,人也沒有幾個,但該有的流程都有。”蘇夫人說著眼中流露出懷念之色。


    “那之後呢。”蘇墨問道。


    “唉,當時你爹並沒有遵守諾言,提前帶著玄清子離開了而已。”


    “這又是為何?”蘇墨不解道。


    “這就說來話長了。他們三人處了一些時間,關係也漸漸熟絡起來,你爹和顧遠還拜了把子。但就在你爹他們打算離開的前幾天,顧遠的師父渙白卻到了統帥府上,當時的渙白也是二皇子冷昱的老師。這渙白一刻不離守著玄清子的房門,若是她出去也緊跟她後麵。你爹就隻能暗暗潛伏在顧帥府附近,幾個月過後他得知玄清子有了身孕便更是心急如焚。於是顧遠和你爹秘密會麵重新定了一個計劃。”


    “渙白!他是上真國第一位上極的鎮靈師,他以前竟然是冷昱的太傅。”蘇墨不可思議道。


    “不錯,全上真國就渙白一人為極。在當時他的實力卻是無人能敵的,況且這渙白還是顧統帥的師父。所以就算顧帥想幫忙也無能為力。可這個人在十五年前也就是冷昱剛上位不久,就莫名其妙的銷聲匿跡,你應該也能猜到,這十五年他並沒有消失而是一直在頂替正主。”


    “我聽說當時的二皇子冷昱是個正直的人,他應該與顧帥性情相投,為什麽會相互敵對呢?”蘇墨不解道。


    “他們兩人都是正人君子,但是立場不同。冷昱更在乎家國天下,自然不會為了他們兒女情長的私事而放走玄清子。而且當時還有一個傳聞,說二皇子冷昱和顧家二少爺顧濯兩人……就是……咳咳,斷袖到一處去了。所以顧帥對冷昱也是恨得牙癢癢。”蘇夫人說到這有些忍俊不禁。


    “呃,他們打算借我娘生產之時逃出去嗎?”蘇墨感覺話題朝著奇怪的地方去了,就趕快轉了迴來。


    “是的,你爹想用個調虎離山之計把渙白弄走。”


    “既然如此為何不在早些時候就用計?”蘇墨疑問道。


    “你覺得冷昱莫名其妙就知道了一切都是巧合嗎?”


    “顧帥的府上難道有內鬼?”


    “內鬼肯定是有的,現在看來估計就是顧濯。成婚禮也好,他們私底下會麵也好,都沒有一絲破綻。而那個時候的千樞閣還沒有千裏眼順風耳,不是顧濯還會是誰。”蘇夫人想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總之,顧遠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便不敢輕舉妄動,隻打算等關鍵時刻再趁機施法。”


    “那……一切都順利嗎?”


    “若一切都能順著人意,他們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蘇夫人說到這眼神逐漸悲傷,眼眶中仿佛閃過一絲水光。她平複了一下情緒又接著道:“你爹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聽說魔族妖人會帶著大批魔軍來攻城,原因是冷賢背叛了他們。你爹覺得冷賢為了保住上真國他定會交出玄清子。”


    “我懂了,所以爹連聲招唿都沒打直接帶走了我娘,對嗎?”


    “沒錯,可是他完全低估了上真國和顧遠的實力。上真國雖然實力不怎麽強,但地勢卻是得天獨厚的。隻要我們不主動進攻敵人,敵人就很難攻進來。所以,他們雖是浩浩蕩蕩地來了,卻連攻城的門都找不到。可可壞就壞在你爹和你娘在逃的路上被魔族給抓住了。他要多相信我們一點,後麵的事又怎會發生!”雖是在敘述往事,但蘇夫人依然氣到發抖。


    “之後……怎麽了。”蘇墨聲音有些發顫道。


    “那個時候的玄清子已有了六個月身孕,他們被魔族抓住,我們肯定是不會坐視不管的。尤其是顧遠,他是個非常重情義的人,他一聽到了這個壞消息便即刻動身去營救他們。”


    蘇夫人抬手抹了抹發紅的眼眶,又繼續說道:“我們快馬加鞭翻山越嶺,能用的傳送陣都用上了,總算是到了斷殷崖。可惜我們還是晚了一步。玄清子已經被拉去煉化了。”


    聽到這裏蘇墨麵色煞白,他踉蹌起身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嘴裏喃喃道:“魔族煉化人,就是將人丟進魔火煉爐中一直煉烤,直到人和魔物的魂魄融合。魔火對靈魂的摧殘就如同將人無數次的扔進岩漿。”


    “這種非人的折磨真不知道玄清子是怎麽挺過來的。”


    “我爹呢?他那個時候在幹什麽?”蘇墨嘶吼道,像是氣急攻心他感覺胸口一陣悶痛,喉頭漫上一陣血腥味。


    “你爹被關在地牢裏,身上的骨頭已經沒幾塊是好的了,就靠幾根靈脈吊著命。我估計他定是拚了命地想保護玄清子才……唉。不過我們到得還算及時,將他們兩人都救了出來。隻是那個禍根卻最後留在了你身上。”蘇夫人愧疚地說道。


    “所以,我才會帶著魔魂出生,還害死了我娘……”


    “玄清子不是被你害死的,她是為了保護你,也是為了保護所有人。你出生之時那魔君也一同誕生,整個皇城頓時變成人間煉獄,成千上萬的人被抽去魂魄。魔君附在你身上,他吸食亡魂你就見風長,眼看著你一刻鍾不到就已經長成了兩歲的模樣。”


    “你們當時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以絕後患?”蘇墨已經開始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道。


    “其實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唯獨你爹娘。蘇靖羽為了鎮住魔君全身經脈盡斷,靈脈盡毀。玄清子也用盡最後一絲靈力封印魔魂,而你終於停止了生長。等一切都恢複平靜後我們發現你爹還剩一口氣,可玄清子卻……”蘇夫人說到這再也說不下去了,隻有淚水情不自禁得往下落。


    蘇墨怔怔得立在原地,他想說些什麽卻如鯁在喉,眼前的事物也變得模糊不清。隻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著。


    過了許久,蘇夫人才平複好了情緒,她抹了抹眼角勉強笑著說道:“這些事都過去了,娘就想讓你知道,不管是你爹還是你未曾謀麵的親娘,都是將你看得比他們自己還要重要的。”


    “嗯。”蘇墨哽咽道著輕聲應道。


    這有些變了調的聲音讓蘇夫人很是揪心,她起身將蘇墨擁入懷中溫柔得撫摸著他的頭輕聲說道:“墨兒,逝者已矣,你莫要太過悲傷,你能好好的才是對你娘最大的慰藉。”


    “嗯,我知道的。”蘇墨也勉強擠出來一個微笑對蘇夫人說道。


    “一會等可以迴了人界,娘親一起幫你找到君諾的身體,之後再將他魂魄歸位,到時你們一起去祭拜玄清子,也好讓她知道她的墨兒也有了可以托付之人。”蘇夫人慈祥地笑道。


    玄清子什麽都沒有留下,在蘇墨記憶中,隻有別人口中關於玄清子一些零零碎碎的描述。


    “小子,我問你個問題。”


    蘇墨腦中突然響起了東君的聲音打亂了他的思緒。


    “以後再說吧,現在我沒心情迴答你。”


    東君卻不顧蘇墨有沒有心情直接就開口道:“我的弦月是怎麽到你手裏的。”


    “我也不知道,做了一個夢,就出現在手邊了。”


    “它現在在哪裏?”


    “我說了,我沒心情迴答你!”


    “弦月曾是你娘玄清子的武器,你也不想知道嗎?”東君這一句話極其有分量,讓蘇墨立刻就鎮定下來了。


    “你說什麽?”


    “弦月認主,要麽就是那人和它結過契,要麽就是結契之人的孩子。”


    “你不是它的主人嗎?”蘇墨疑惑道。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因為我已經死了。”東君坦然道。


    “那不是應該由你的後人來繼承它嗎?怎麽會……”蘇墨更是一頭霧水了。


    “嗬嗬,你是在挖苦我嗎,我哪有什麽後人。我一死這弦月就成了無主之物,它之所以能找上你肯定是你父親或母親和它結過契約。我看你爹是使劍的手,所以和它結契的應該就是你親娘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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