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固元年到了。


    屬於孝昭帝的紀年徹底結束。


    永固,取江山永固之意,是劉病已親自擬定的年號,被大司馬霍光認可,於是原本宗正劉德擬定的本始年號被廢除。


    對此沒人有意見,左右也就是一個年號罷了,沒有哪位大臣會因為這點小事和皇帝過不去。


    今天元日,劉病已前往高廟祭奠,又於宮中賜宴群臣,等到了晚上,則是家宴。


    日落時分,帝後於宣室殿賜宴那些有了名份的後宮女子,一時間倒也算是其樂融融。


    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後宮更是如此,那麽多的女人隻有皇帝這麽一位男人,又在冰冷枯寂的皇宮當中,想要見上家人一麵都很難,時間久了,出現各種各樣的心理疾病本身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高牆絕紅塵,短短一句詩,道盡了多少女子的心酸淚,說破了多少女子的哀怨與惆悵。


    及笄之年,青春韶華,入了宮的女子誰不想憑借自己的美貌才情獲取皇帝的寵愛,誰不想君王臨幸能讓自己誕下皇子,從此母憑子貴。


    然而事實是隨著帝王後宮越來越龐大,到最後終了一生,卻連皇帝麵都沒能見到一麵的女子比比皆是。


    後宮生存何其殘酷,那些沒有君王寵幸的女子,除非地位能到夫人,否則別談什麽錦衣玉食,便是被宦官宮女欺負或者遭受冷暴力才是常態。


    在孤寂中誕生怨恨,在怨恨中自怨自艾,就是後宮女子的生存常態。


    那麽不在沉默中死去,就會在沉默中爆發,這種爆發的具體形式,一般而言被稱之為宮鬥。


    曆朝曆代皇帝的後宮基本就沒有不鬥,懼內如隋文帝能被獨孤皇後送來的少女手氣到瘋癲,真正後宮一片祥和的,估計數來數去也就明孝宗朱佑樘一個奇葩。


    真是奇葩,人家身為九五之尊,天下之主,竟然因為少年陰影,一輩子隻有張皇後一個女人。


    除了宮女以外,皇帝隻有一個正式的老婆還怎麽鬥,自己鬥自己鬥個毛線。


    劉病已是男人,而且還是接受過正兒八經後世一夫一妻製教育的男人。


    但隻要是個正常男人就沒有不喜歡美色的,劉病已不是朱佑樘那等極品,所以沒可能對美色視而不見。


    這時候別扯什麽和皇後許平君故劍情深,別扯曆史上漢宣帝的南園遺愛,漢宣帝也有數百後宮女人……


    更何況對於大臣們而言,皇帝最大的任務其實並不是治國,他最主要的任務是為皇室開枝散葉,皇帝沒有兒子,麻煩事才最讓大臣頭疼。


    就拿孝昭帝舉例,他如果有兒子,能有劉賀跟劉病已什麽事,哪怕孝昭帝死的時候,兒子剛降生,那也是法統上帝國唯一繼承人,隻要活著,就沒王族半點屁事。


    劉賀被霍光說廢就廢了,可要是孝昭帝的兒子繼承皇位,你讓霍光廢一個試試?


    廢了劉賀還能擺脫亂臣賊子之名,廢皇嗣之君,那霍光不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子上麵永世不得翻身才怪。


    所以說皇帝不多納女子充實後宮,首先是違背周禮,其次就是不遵孝道。


    違禮還好說,不遵孝道這大帽子扣下來,就算劉病已是皇帝也別想吃得消。


    當然,你也可以說這是劉病已給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那借口就借口好了。


    劉病已在後世盡管不喜歡看電視劇,可還是陪著老媽看過幾次,現在想起那些宮鬥橋段都不寒而栗。


    而且電視劇因為銀幕效果,不管怎麽拍都不可能有書裏麵描寫的那麽殘酷,而書裏麵的描述經過藝術潤色,同樣沒有現實殘酷。


    比如電視裏麵的易子而食多半連個畫麵都不帶有的,在書裏麵也僅僅隻是冰涼涼的四個字,可在現實當中當你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想想看會是何等的視覺衝擊。


    現在劉病已成為皇帝才幾個月,從冊立皇後到女子入宮,也才兩個月不到。


    兩個月的時間還不足以讓這些隻有十幾歲的女孩們喪失新鮮感,同樣年紀還小,沒有經曆過宮中鬥爭的她們也都很單純。


    但是過上幾年十幾年試試?


    整日裏無所事事,腦子裏麵想的永遠都是如何向君王爭寵,於是慢慢開始學會胡思亂想,再在宮女宦官的教唆下想盡一切辦法去害人,便會成為常態。


    一想到這一群青春正盛的女孩子們有一天沒準會蛻變成為毒婦,劉病已從裏而外,毛骨悚然。


    如今劉病已帶著一幹老婆們吃飯,沒有分席而坐,要是分席,毫無疑問會是情感上的一種疏遠。


    劉病已長於民間,許平君也是小戶出身,兩人雖貴為帝後,可委實沒什麽架子。


    而其她女人出身非富即貴,從小受到了教育都是什麽寢不言,食不語,什麽三從四德,三綱五常,時時刻刻都不可能忘記自己是名門淑媛,這架子該端著還是端著。


    對於皇後許平君,說實話,幾位名門之女多少有些瞧不上,但是沒有任何人敢去輕視。


    不要忘了,為了許平君,皇帝可是拒絕了立霍成君為後,還在她們的父親麵前上演了一出故劍情深。


    她們或許會覺得自己比許平君出身更高貴,但是沒有人覺得自己比霍成君高貴,皇帝為了許平君能拒絕霍成君,何況是她們!


    對皇後不敬,或許下一個長門宮的主人就會是她們自己。


    十幾個新入宮的女人,其中已經有四個被劉病已臨幸,此刻按照位份尊卑而坐,那四個被臨幸過的時不時向劉病已投來似有若無的微笑,那意思劉病已懂,但是隻能裝沒看見。


    色乃刮骨尖刀,劉病已覺得自己得要多活幾年,這溫柔鄉是堅決不能食髓知味,然後夜夜笙歌的。


    最讓劉病已心驚肉跳的還是來自於張蘭蘭的目光。


    那眼神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沒辦法,在張蘭蘭看來,她是和皇帝在掖庭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自己的爺爺還是皇帝還是布衣時候的大恩人,最關鍵的是若非二爺爺,沒準她就會成為大漢帝國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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