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定國侯府門外,二十個氣息狂亂的修行者正靜默立於一輛馬車四周。定國侯摸著趙凝的頭,蒼老的麵容此刻有些憔悴,疼愛的道:“女兒,此去長安路上多加小心,這二十人皆是北援衛中頂尖的高手,為首一人姓徐名冀,乃是爹的隨行校尉,軍中的老人了,他們一路上皆會護衛你周全,你對他們要禮敬些。”


    趙凝眼睛紅紅的,點了點頭道:“女兒知道了。”


    定國侯又看向蕭複:“這幾日你的氣息強了許多,可見修行沒有落下,去了長安好好努力,你可是我舉薦的人,莫要丟了你師父和我的臉。”接著又上前與蕭複附耳道,“我這女兒脾氣有些急躁,但心是不壞的,你多忍讓些。這一路就你跟他是同齡人,她性子頑劣,你多陪她說說話。”


    蕭複鄭重點了點頭,就憑定國侯點撥之恩,他對趙家肯定是感激有加。


    定國侯站直了身子,朝著那二十人道:“一路上麻煩諸位了。”


    “定不負侯爺所托!”二十人齊聲應是,洪若驚雷。


    “啟程!”


    ......


    趙凝坐在馬車裏,掀開車簾,看著車旁騎馬的蕭複,問道:“你還會騎馬啊,我以為你要跟我一起坐馬車呢。”


    蕭複一笑:“不是吧,你堂堂鎮北軍大小姐不會騎馬,說出去鬼才信。”


    趙凝展顏捂嘴:“是爹不讓我騎馬,說路遠顛簸,對女孩子不好,你這白馬看上去倒是神駿。”


    蕭複剛要吹噓,隻聽有人道:“蕭公子這匹馬可不一般。”


    蕭複轉頭,隻見徐冀摸著胡須向二人看來。


    “哦?徐伯久曆軍中,見識不凡,倒是說說這馬如何?”蕭複看著這北援衛第一人,趕緊巴結道。


    徐冀緩緩道:“此馬肌肉緊湊,且體軀的前、中、後三部分長度近似相同,體態勻稱。皮毛發亮,且顏色純淨。觀其步態平穩有力,大耳寬頜,可唿入大量空氣,跑起來想必極有耐力。多方麵看來,確實是一匹好馬,不過......”


    蕭複心想這徐冀果然是看馬的行家,問道:“不過如何?”


    徐冀微微一笑:“唯獨缺了殺伐之氣。”


    蕭複無奈道:“他是我從小養的,不曾打過仗,陪我遊曆天下時盡幹些苦活累活,殺氣不足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徐冀道:“平時倒還無所謂,可是一旦遇難,嘿嘿......”


    蕭複道:“如何?”


    “恐怕它跑的比你這主人都快哈哈哈”徐冀倒是開了個玩笑。


    蕭複沒聽出是玩笑,因為之前師徒二人真的被這馬拋棄過,等危機解除,才又跑了迴來,當即麵露苦色:“確實如此。”


    似是聽出來二人的嘲笑,白馬嘶鳴了一聲。


    “雖說沒有殺氣,靈氣倒是十足哈哈哈哈”徐冀聽到馬嘯,大聲笑道。


    ......


    轉眼間,一行人在路上已經趕了一個月的路,蕭複嘴甜,與眾人倒是混的很熟,都是些軍中好手,性格直爽,見蕭複雖然修為不高,但見識閱曆令眾人刮目相看,舟車勞頓無趣,大家倒也很樂意跟這個有趣的小夥子談天說地。


    這一晚,眾人在一片平原上安營紮寨,篝火升騰,燒的木枝劈啪作響。


    蕭複喃喃道:“這一路好生奇怪。”


    眾人不解皆是看向蕭複。


    蕭複解釋道:“當年我與師父一起遊曆,遇到不知多少山賊盜匪,怎地這一路走來,一個送上門的都沒有?還想看各位大佬大展神威一番呢。”


    一個黑臉大胡子笑道:“蕭公子有所不知,我們此去長安,走的皆是官道大路,盜匪本就極少,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個。”說完手指向馬車後梁。


    蕭複望去,隻見一片旌旗迎風而動,寫著一個大大的趙字。


    “趙家軍的招牌天下賊子幾乎都認得,誰敢擋路?”大胡子滿臉自信。


    蕭複心想也對,雖說人數不多,但編製上這可是朝廷軍隊,確實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會來找茬,民不與官鬥嘛。


    “蕭公子,不說這個了,你怎地不上車與小姐聊聊天?是不是不好意思?”大胡子調笑道。


    蕭複趕緊否認:“哪有此事!”


    大胡子輕聲說:“嘿嘿,我們兄弟私下可都看出來了,侯爺對小姐寶貝的緊,平時都不與同齡異性接觸,此次去長安還特地安排了你隨行,這裏頭的意思大家夥兒可都知道。”


    蕭複疑惑道:“裏頭什麽意思?”


    “撮合你倆唄,你不會說你也不知道吧。”


    蕭複大窘:“我當真是毫不知情!”


    眾人看著蕭複臉紅的樣子,盡皆大笑。


    ......


    馬車上,趙凝正在修煉,聽著車外笑聲,有些煩悶,便下了車,哪知眾人看到她下車都突然不笑了,趙凝大為疑惑,想了想就抓了蕭複這個壯丁。


    “蕭複,過來!”


    眾人聽到小姐語氣不對,更加覺得有趣,大胡子壞笑著對蕭複說道:“蕭公子,趕緊的,小姐喊你了,你沒聾。”


    蕭複狠狠瞪了大胡子一眼,趕緊向趙凝跑去,生怕惹惱了這大小姐。


    “什麽事?”蕭複有些心虛,說話都有點抖。


    “沒什麽事,修煉的有些無聊,下車解解悶,你們剛剛在笑什麽?”趙凝道。


    蕭複腦瓜子轉的極快:“哦,是這樣,幾位大哥跟我講些軍營裏的事呢。”


    “什麽事?”趙凝決定刨根問底。


    蕭複想了個話題終結者,道:“都是些老爺們兒,聊的自然是爺們兒方麵的事。”他還特地加強了爺們兒三個字的邏輯重音。


    趙凝臉一紅,斥了一聲:“無聊!”


    蕭複隻能嘿嘿嘿的笑著。


    趙凝道:“你最近修行如何?”


    蕭複暗道不好,想蒙混過關:“自從上次走火入魔,就怎麽修煉都不得勁兒,唉,可能入不了小姐的眼。”


    趙凝識破了這小子的馬虎眼,道:“陪我練練。”


    蕭複大急:“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你當初可是說過再練兩個月就陪我練練當沙包的,是不是想反悔?”


    蕭複看趙凝眼神危險,歎了口氣,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知道這迴難逃此劫,隻得道:“那就來吧!還望小姐手下留情!”


    周圍眾人聽到兩個小年輕要比試,趕緊都湊了上來,徐冀為老不尊,率先拿了一塊布,蕭複以為他要準備給自己擦血用,哪知這老頭衝眾人來了句:“趕緊,押注。”眾人大喜,紛紛遞上籌碼。


    “我壓大小姐!”


    “我也是!”


    “大小姐十兩!”


    蕭複此時真覺得大難臨頭。


    趙凝也不管眾人,屏氣凝神,運轉無相功法門,真氣充溢全身,竟已跨過初照,到達養元之境!突然,她黛眉微蹙,看著麵前表情浮誇的蕭複,無奈道:“你不用這副表情,搞得像我欺負你似的,這是切磋較量,不是生死戰,我會將真氣壓製在初照境,你全力施為即可,我盡量不傷到你。”


    蕭複收迴驚恐的表情,也是運轉起無相經,他確實準備全力一戰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隻聽蕭複道:“大小姐可知我修行到何等境界了?”


    “廢話,除了初照還能是什麽....”趙凝話還沒說完,卻見蕭複突兀爆衝向前,單手成拳伴隨著音爆聲轟向自己!已是轉眼及至身前!


    “奸詐的小子!小姐小心”眾人不愧是押了重注,急的大唿。


    趙凝猝不及防,本能的以軍方的臨雪無蹤步左踏一步,實則向右避開。哪知蕭複拳風不止,像是知道趙凝之意,直接向右轟出!


    趙凝避之不及,隻能雙手交叉硬擋,隻聽轟的一聲!趙凝連退四步,暗道糟糕,自己竟忘了這小子對臨雪無蹤步了如指掌!


    趙凝身形還未站穩,但見蕭複拍馬不停,見一擊被擋沒有絲毫猶豫,右腿用力一蹬,揮拳直向趙凝麵門轟來!


    “好一招羅漢拳!”大胡子脫口而出。


    這拳法再普通不過,乃是源自西漠佛宗,且不說西漠,就是軍中這拳法也是修者甚眾,如今見蕭複使出,雖氣力有缺,但威勢十足,步步緊逼,深得該拳法直破萬軍之精髓。


    趙凝隻覺蕭複此拳如劈山跨海而來,讓人毫無喘息之機,隻能被動防守,當即微蹲紮穩,以無相真氣聚於雙掌,護住麵門。


    一聲音爆,比剛剛還要大聲,趙凝又退兩步。


    蕭複則完全不給機會,緊接著一腿鞭出,直攻趙凝腰間。


    趙凝暗怒,泥人尚且三分火氣,自己修為境界皆高於他,卻因一步落後步步落後,被蕭複從頭至尾壓著打,但此時腿至腰間又不得不防,趙凝不愧軍中出生,也是性子狠厲,已不顧防守,準備硬吃這蕭複一腿,掌心迅速聚攏真氣,隱隱有雷電之聲,向蕭複一掌拍出!


    場內瞬間風沙四起!


    蕭複全然沒有料到這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竟然以命搏命,大為吃驚,他萬萬不敢傷了趙凝,隻能一邊收腿一邊收攏真氣盡力防守!


    誰也想不到,這小小的切磋,竟演變成臨近性命之局!


    “停手!”徐冀袖袍一揮,一股大力分開兩人。


    蕭複隻覺一座山壓來,狼狽的在地上滾了兩圈。


    趙凝還好,隻是掌心真氣被徐冀揮散。


    許久,沒有人說話。


    直到蕭複爬起身,拍了拍土,全然沒有頹喪神色,笑著朝著趙凝拱手道:“虎父無犬女,大小姐危機時刻處變不驚,敢於爭先,在下修為有限,那腿確實傷不了大小姐筋骨,但大小姐那一掌在下是萬萬挨不動的,蕭某今天受益匪淺,就先認輸啦,來日再比過如何?”


    趙凝呆呆的望著蕭複,輕聲說了句:


    “好。”


    方才事情發生太快,羅漢拳本就勢大,自己一掌轟出時塵煙四起,隻有她知道,臨近那刻,蕭複收了腿。


    徐冀看著兩人,眼神多有讚賞,緩緩道:“二位倒是讓我們開了眼界,蕭公子對敵時全力施為,手段盡出,那兩招羅漢拳更是精妙至極。小姐更是臨危不亂,雖然開局吃了虧,但後頭判斷極準,依靠修為優勢以命搏命,頗有侯爺當年風範。可驚,可歎。”


    說完看向蕭複:“這羅漢拳你從何習來,使得當真不錯。”


    蕭複嘴角閃過笑意,道:“諸位可知南若寺?”


    徐冀等人皆是點頭,南若寺雖人丁稀少,但那寺中老住持修為佛法皆是天下一等,誰人不知。


    蕭複解釋道:“我年少時重病於此處借宿,師父讓我每日看一個小和尚練功,那小和尚打拳漂亮之極,我看了整整半年,他打的便是這套羅漢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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