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是大明僅次於南直隸的行省。


    湖廣物產豐富,洞庭湖周邊良田萬頃,荊州和武昌也是產糧之地。但過了長沙往西,地理環境大變,深山溝壑,有猛獸瘴氣,苗民生在其中,漢人很少能入其中。


    現在湖廣的形勢倒是有些尷尬。湖廣有一個總督,一個巡撫,但兵馬隻聽大將軍的命令行事。


    荊州和湖南的民務由堵胤錫掌管。而嶽州府以東,包括武昌府以及江西的九江府和南直隸的安慶府則聽新任巡撫姚啟聖之命。


    去年,堵胤錫被翟哲請到荊州,盡心盡力辦事。但今年朝令下來,他心中確實有不平。


    下一步就要入閣了,他不知道皇帝或者說是晉王會任命他為哪一部尚書。兵部尚書聊勝於無,陳子龍坐穩了吏部尚書,也許隻有刑部尚書的位置要換人。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在湖廣做違心之事。他協助翟哲穩定荊州府,籌集糧草幫大軍攻清虜是憑本心做事。那麽他此刻反對朝廷加收兩稅也是憑本心做事。


    四月中旬。


    朝廷的公文發到荊州府。隻是以大將軍府和吏部的名義發來兩份公文,沒有聖旨。


    堵胤錫細細看了,他很矛盾,大將軍點了他的名字,他若是還在這邊不理睬,那是等同於直接對抗了。在大明,隻要還想為官,沒有人會對抗晉王。


    從南京返迴的信使稟告:“朝廷命許義陽為欽差,正在往長沙進發,督促征收兩稅。同行有五百兵丁,在沿途太平府和九江等地巡視兩稅征收情況。”


    “看來,我是要再迴長沙一趟了!”堵胤錫收起公文。


    翟哲此舉是在逼他,讓一個年輕的武職欽差去長沙,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那裏出亂子。


    荊州安穩,忠貞營正在休養生息。


    晉王帳下蕭之言和車風來到這裏之後,迅速與李過等人打成一片。他們都是陝西人,蕭之言好友,李自成在他麵前也隻是個晚輩。當初與他同輩投入流賊的馬賊一個也見不到了。


    堵胤錫思前想後,歎息道:“這裏終究不是我的地盤!”


    荊州不是,長沙也不會是。他不是何騰蛟,沒有與朝廷對抗的念頭。隻是湖南與湖北不一樣,他隻希望那裏不要因兩稅案出亂子。


    此去長沙不知要多長時間。


    他找來李過和高一功好生囑咐,又傳令讓姚啟聖從武昌來荊州,把湖廣各府的事情交代一番。諸般事情安排妥當後,荊州水師護送湖廣總督返迴長沙。


    船隻一路行走極慢,堵胤錫不想在欽差之前到達長沙。抗稅民亂之事可大可小,以他的身份和官場閱曆想壓製一個年輕的武職欽差是輕而易舉。


    在長沙城的許義陽可沒這麽多心思。


    他雖然年輕,但翟哲既然敢把他派出來,其實已經給他鋪好了路。


    在屋內歇息了一個下午,許義陽走出房門。


    天色昏暗,正是尋花問柳,偷香竊玉的好時候。


    他帶張二武同行,按照那個夥計所說,七繞八繞,道路越走越僻靜,越看越不像是有青樓的地方。


    張二武明知故問:“少爺,你這是要去哪啊?”


    “閉嘴!”許義陽大踏步往前走。


    拐過一條小道,眼前豁然開朗,前麵有幾座別致的木樓,裏麵有燈光閃耀,隱約有說話的聲音和樂聲。


    “這是不像是青樓吧?”張二武覺得不對勁。


    許義陽走到近前,抬頭看見第一座木樓門匾上三個字,將信將疑,問:“秋月樓,就是這裏嗎?”


    不像是妓院啊!沒有龜公,也沒有老鴇。


    許義陽在門口站立片刻,確認裏麵有絲竹聲傳出來,以他的經驗,這首曲子彈得不錯。


    “媽的,不是那個夥計騙人吧!”他小聲罵了一句,到底不敢敲門,帶著張二武原路返迴客棧。


    在路上,張二武肚子裏偷笑,問:“少爺,你不進去了?”


    許義陽不答複他,迴到屋子蒙頭大睡。


    他在秦淮河畔廝混過,知道青樓是最容易打聽消息的地方,所以一到長沙,直奔最有名的青樓,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


    次日,士卒們全聽隨行的掌櫃安排做些雜務。


    許義陽又找了幾個人打聽,才知道那個夥計沒有騙他。秋月樓確實是青樓,就像秦淮八豔在秦淮河畔有自己的河坊,如顧眉的眉樓,秋月樓是長沙名妓李秋月的樓。


    李秋月色藝雙全,慕名前來拜訪的人排了長隊。


    他與張二武開玩笑,到:“長沙果然隻是個小的地方!”


    “那少爺還去不去?”


    “當然要去!”


    午後,許義陽專門寫了個名帖,又往秋月樓而去。


    晚上看到不甚清楚,他再走到秋月樓前,發現四周有鬆柏環繞,木樓從屋簷到雕欄,每一處都很精致,不亞於秦淮河坊。


    院子門大開,裏麵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他徑直走進去,裏麵一個老媽子走出來,滿臉堆笑,問:“公子哪裏來的,可不巧,月娘今日不在家。”


    許義陽拱手,道:“小生是杭州人,來長沙購置貨物,聽說月娘的名,特地前來拜訪!”他從衣袖中掏出一張名帖遞過去。


    老鴇眼裏隻有錢,聽說來人是富商之家,那老媽子笑容更歡,道:“公子進去喝杯茶,月娘晚上會迴來!”


    許義陽不是沒在風月場混過,怎會不知道怎麽迴事,掏出一塊銀錠,說:“今日我還有事要辦,您幫我把這張名帖送給月娘,我明日再來!”


    老媽子接過銀子,掂量分量,立刻把腰完成九十度,道:“我一定辦到,等公子再來,我給月娘安排!”


    許義陽轉身帶張二武離去,等走到三四百步外,笑道:“我還當是賣藝不賣身,原來也隻是皮肉生意!”


    “那公子是喜歡哪一種?”


    “當然是這一種,見到美食吃不到嘴裏的滋味很好受麽?”


    兩人一路閑聊迴到客棧,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的夥計正在等著他們。


    來人跟許義陽進入屋子,張二武守在外麵,那夥計從懷中掏出一個竹筒,道:“這是千戶大人命我送來的密信!”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也沒有多問,這是季弘接管重組錦衣衛後立下的規矩。


    許義陽接過竹筒,那夥計告退離去。


    從頭至尾,他沒說自己在哪家商號做事。


    拆開竹筒看完書信,許義陽臉上浮現出一層難以抑製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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