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還是不會與這些流賊為伍!”蕭之言送走高傑,迴頭再看翟哲時,掩飾不住欣喜之色。


    “我隻是暫時不想和高迎祥結盟!”翟哲搖頭,若有所思,“高迎祥此時風頭十足,不知收斂,要麽此番入江南成功,要麽兵敗就在眼前!”他歎息一聲說:“草原成我,草原也困我,若此番高迎祥殺入江南,大明將天崩地裂,我也不得不入宣大山西了!”


    江南乃是大明賦稅重地,又是兩大產糧地之一。以流賊的嗜殺成性,必然是千裏白骨,大明遭此重創恐怕難恢複元氣。


    “柳全還在江南!”蕭之言提醒。


    江南是矚目之地,草原才是根基。


    老鴉山下,又一次來到此地的漢騎安營紮寨。


    逢勤命親兵上山頂給駐守此地的雷岩謙送信,自己前去巡視營帳。


    沿途一片安靜,看見他的兵士個個隻敢低頭幹活,不再隨意說話聊天。自這個千戶大人的親信擔任主官以來,認真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在老鴉山腳這樣絕對不會有敵人的地方,駐紮營寨防禦也不放過一點毛糙。一個鹿角擺放的位置,一個柵欄固定的鬆散都能讓他挑出毛病。


    逢勤雖然嚴厲認真,但很少會重罰士卒。他在軍中資曆尚淺,當日被命為掌管中軍騎兵一部時,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原本以為那是鮑廣或者季弘的位置,那兩人才是翟哲親兵中有名的悍士。


    一路走過,每當到了不滿意的地方,逢勤都會停下來用目光注視片刻,負責此地的將領馬上知道出了毛病,立刻修查。等他再次巡視時若還是如此,那時就有麻煩了。


    一個沉默寡言、認真仔細的上官也會慢慢讓士卒敬畏。


    相隔不遠處的另一處兵營中,亂哄哄一片,孟康赤luo著上半身,露出虯張的肌肉,十幾個親兵跟在他身後抬了七八隻小羊羔,還有一個大酒桶。


    “弟兄們!老子今天可是放血了,連餉銀都花光了!”


    孟康哈哈大笑,營帳中千總、百總聞聲而來。翟哲出塞才起事時的老馬賊多在此地,他們也被左若殘酷訓練過,但埋藏在骨子裏的本性不改。


    中軍大帳周圍,孟康大吼一聲,“給老子烤羊!晚上好好喝一盅!”有小校忙不迭的開始屠羊扒皮。


    漢部嚴禁在軍中飲酒,但現在可沒人能管得了孟康。若是左若在,他還能收斂。逢勤?孟康一直認為翟哲是在讓他給逢勤撐腰,事實也確實如此。


    秋日涼爽的風吹低了黃草,中軍大帳周邊架起的燒烤架子下火苗突突,羊油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孟康一巴掌掀開酒桶的蓋子,渾濁的燒酒暴露在空氣中,四周響起垂涎的吞咽聲。


    “兒郎們不要急,有你們樂的!”


    馬賊窩裏混過的孟康相信義氣,他對士卒好,有福同享,視他們為兄弟,打仗時自然有人給他拚命。


    老鴉山腳下的兵營,一邊是烈火,一邊是冷水。山頂上的雷岩謙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他和這兩人都沒有交情。


    殺胡口。


    一列三十幾騎兵出了大門,守門的兵丁用有些畏懼的眼神偷窺,大黑馬入了草原後歡騰跳躍。送走高傑後,翟哲不放心朵顏草原的戰事,重返塞外。等到了黑山腳下,與一直率親兵衛在此等待的鮑廣匯合,直奔老鴉山。


    老遠的地方就聽見老鴉山腳下的熱鬧聲,翟哲阻止了鮑廣派人報信,踢著大黑馬飛馳往去。


    “千戶大人迴來了!”斥候親兵滿頭大汗,奔向孟康的中軍大帳。


    周圍的吵鬧聲讓孟康什麽也沒聽見。


    “千戶大人迴來了!”斥候大聲喊叫,孟康打了個激靈,往南邊看,熟悉的大黑馬離兵營不到兩裏。


    “散開,各迴營帳!”孟康揮舞手臂,驅趕親信。


    大黑馬到了營前,守衛不敢阻攔,翟哲催馬直到孟康身前,環顧左右,冷笑一聲,到:“好會享受啊!”


    孟康才從親兵手中接過衣服套上,連衣扣也沒有結好,臉色漲紅,突然跪在離大黑馬四五步遠的草地上,說:“末將知罪了!”


    翟哲揚起馬鞭指著酒桶說:“還敢喝酒,直到這時什麽罪嗎?”


    “首犯鞭刑二十,再犯斬首示眾!”


    “你這是第幾次?”翟哲表情似笑非笑。


    “首次!”孟康咬住嘴唇,聲音喊的特別大。


    “鮑廣,行刑,不要留情!”翟哲扭頭朝追上來的親兵衛下令,恨得牙癢癢的。


    兩個親兵撲上來將孟康才穿好的衣服拔掉,把他按住跪倒在地。鮑廣親自手執皮鞭上前,狠狠的抽上去,孟康發出粗重“嗯”的一聲,背上露出一條血痕。


    “忍著點!”鮑廣小聲嘀咕,又抽了一鞭,比第一次要輕一點。孟康是千戶大人的親信,隻是一時犯了錯,他也沒必要往死裏得罪人。


    這一切都逃不掉翟哲的眼睛,他也隻是想給孟康一記警告。


    “傳令讓左若部和季弘部立刻都來此地集合!”傳令兵疾馳而去。


    朵顏草原的戰事讓漠南草原關注,漢部沒必要介入,翟哲也要集中兵力做好準備。


    朵顏草原邊緣的丘陵上,額哲率兩萬騎兵將其團團包圍,眼睜睜看嶽托將營寨修的一日比一日牢固。


    試探性攻擊留下一百多具蒙古騎兵的屍體後,額哲果斷令大軍後撤,不再強攻。他不是懷疑自己能否吃下嶽托的六七千兵馬,而是心痛部落騎兵再在這裏遭受慘重的損失,進攻堅固的據點一向不是蒙古輕騎的擅長。


    緩慢行走而來的女真人帶來足夠多的糧食,嶽托從一開始就做了持久據守的準備。


    朵顏草原可不是歸化,這裏背靠遼東,一旦有難也能得到有力的支援,士卒們鎮定自如進行防禦,在山頂挖深井以備水源。一晃七八天過去了,女真人不急不躁,任由山下蒙古人耀武揚威。


    嶽托召集諸將議事,說:“察哈爾人攻不敢攻,退不願退,進退維穀,軍心已散,我準備今夜下山偷襲,諸將以為如何?”


    帳下一片讚頌之聲,當即有將士請令。


    嶽托的目光掃向不斷往後退縮的阿穆爾,說:“阿穆爾,我令你今夜率輕騎偷襲額哲,子時出發,必有所獲!”


    眼看再逃避不了,阿穆爾硬著頭皮走出來,跪地推脫道:“旗主有所不知,我部落部眾都源自察哈爾,對額哲敬畏有加,若額哲來攻,為保住性命還能抵抗,主動出戰人心不齊,又在深夜,必然失敗,恐墜了大軍的銳氣!”


    無論如何,除非刀架到脖子上,他絕對不會向察哈爾本部開戰,叛逃之名也罷,反骨之名是再怎麽也洗刷不幹淨的,再說那是長生天的兒子黃金家族的子孫。他猜測嶽托絕不會借此來懲戒他,若是如此,還有哪個察哈爾人還敢來投靠大清?


    果不其然,嶽托麵色陰沉,斥責道:“兩軍對陣,還敢三心二意,離了你的部落,我大清就對付不了額哲了嗎?你退下,且看我如何破察哈爾之軍。”


    白日裏,女真騎兵套好戰馬的皮甲,士卒披掛整齊,靜候子時出發。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阿穆爾站在營寨北方遠眺察哈爾軍營稀疏的燈火,心思重重。他的三千人馬分成兩部,分別據守山寨南北坡嶺,兩邊都被女真人挾持,嶽托對他十分防備。


    “你將此信送給額哲大汗!今夜務必送到!”一條黑影從北方的營帳縫隙中穿過,邁開雙腿奮力奔向遠處的兵營。


    一夜無話,豎直耳朵整夜的阿穆爾也沒聽到偷襲大軍出發的腳步聲。


    次日清晨,大軍點卯,軍中諸將皆到。


    嶽托姍姍來遲,打著哈欠說:“昨夜睡過頭,偷襲察哈爾人放在今晚吧!”眼睛有意無意瞟向阿穆爾。


    一連數日,每天鑲紅旗兵白日都做好偷襲的準備。阿穆爾明白了,嶽托不信任他,正在利用他在戲耍察哈爾的大汗。


    額哲一連三次接到阿穆爾的警告,但一直沒見到嶽托的兵馬。有人給他敲響了警鍾,就像頭頂高懸一柄利劍,不落下他心裏就不踏實。大隊騎兵駐紮草原無險可守,一旦在沒有防備的情形被偷襲,損失將不可預計。


    八天後,額哲承受不住每天夜晚都要小心戒備的折磨,率大隊騎兵退往張壩,隻留少數斥候監視嶽托人馬的動靜。


    眼看察哈爾人退去,嶽托下令半數大軍突入草原驅趕蒙古斥候。隨後沽源城的守軍驅趕騾馬大車送來糧草,這場拉鋸戰才隻是開始,誰先承受不了折磨誰失敗。


    在此加固了現有的這座營寨後,女真兵馬不定期觸動,開始騷擾在張壩草原遊牧的牧民,常常搶掠牲畜,被察哈爾輕騎驅趕無法帶走時,索性將所獲殺死。


    朵顏草原與張壩臨近,輕騎兩三個時辰便可走個來迴。一個月來,借助山林的隱蔽,女真人馬每出動小股人馬夜間潛伏而出,並有大隊騎兵在後接應。能敵則敵,不能敵則逃,額哲不甚其煩,心生退意。


    冬天草原最好的牧場是河套,那裏氣候溫暖,是最好的駐冬地。再留在漠南已經沒有意義,以察哈爾一部敵嶽托損失太大,額哲決定先行推出張壩,等來年春天時再做計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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