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日,厲鬼冰裳再度收到了“灰影”的訊息。


    孩童稚嫩的嗓音在她的腦海中憑空響起:“七苦大人,你如今在哪裏?”


    紅衣女鬼垂下眸子,白色的能量臥在她的掌心,就像一團雪兔那般乖巧。


    這個“遠程通話”的能力,便是厲鬼冰裳在殺死葉清宇後,研發出的白色能量中蘊藏的新功能。


    先前她對灰影使用這種能量來使其強行“冷靜”下來,在這之後那白色能量便一直臥在灰影的“核心”之中,使其擺脫了身為厲鬼狂暴而缺乏理智的缺陷。


    在葉清宇死後,隨著厲鬼冰裳對這種異世能量的進一步開發,灰影體內的白色能量便開始斷斷續續地給她傳遞一些破碎的心緒和畫麵。此後這個魂魄聚合體便徹底將白色能量煉化為己用。而厲鬼冰裳便可在白色能量的幫助下,無視距離遠近的限製,與灰影進行遠程“魂電波”交流。


    之後厲鬼冰裳嚐試著讓黃鼠狼精黃琱、貓妖戴瑁和蜘蛛精白望知三個妖怪煉化了一部分白色能量。當這股能量融入她們的魂魄之時,三位“妖怪朋友們”便也很快學會了“魂電波”交流這一功能。且在此過程中,眾人身上的白色能量都不會隨之減少,這一特征讓眾人皆大唿神奇。


    可讓厲鬼冰裳感到意外的是,如今可以通過白色能量與她實現跨空間交流的一眾人等:葉冰裳,灰影,三位妖魔,她們中沒有一人可以進入那邊由白色能量構成,菩提樹所在的空間之中。正是因為這一空間的存在厲鬼冰裳才得以通過三千世界來觀察異世的方方麵麵。


    厲鬼冰裳就此問題詢問了菩提樹,對方傳遞給了她這樣一道明確的答複:


    被準許進入這片空間的,隻有兩位葉冰裳。她們本就是此地存在的原因,也是此方空間唯二的主人。而這個世界的葉冰裳之所以無法來到此處,是因為她目前還是無法使用靈力的凡人。因此縱使通往此處的“門”就在她的識海之中,她也無法找到這片空間的入口。


    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讓厲鬼冰裳感到有些泄氣。她一個鬼的時間精力也有限,縱使整日泡在這片空間之中,也無法消化異世的那些浩如煙海的知識。如果另一個自己可以在閑來無事時來到此處,那對於她們二人而言都有極大的裨益。


    可仙門中人曾親口說過葉冰裳的修行資質非常之差,可以想見就算為她搞來了修煉之法,她也需要耗費十數年,甚至數十年歲月才能修出靈根。而沒有靈根,便無從談起使用靈力。


    當她試探地詢問菩提樹:是否要通過一些旁門左道,讓另一個自己得以快速增長功力之時,對方沉默許久,最後給出了一個讓厲鬼冰裳感到匪夷所思的迴答:


    “她有一份獨屬於她自己,誰也無法搶走的機緣。你可以嚐試令她增長功力,但這種行為有一定風險,可能會為她得到這份機緣的過程增添變數。”


    這個迴答隻讓厲鬼冰裳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以另一位自己奇差無比的資質,還能有什麽機緣?


    但當她繼續追問之時,菩提樹便徹底陷入了沉默。厲鬼冰裳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和她同為惡毒女配的另一個葉冰裳,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背景?


    萬千思緒縈繞於其心頭,厲鬼冰裳沉默半晌,有些心不在焉地對灰影問道:“我這段時日一直在盛京。你那邊,有什麽進展了嗎?”


    灰影好半晌未能給出迴音,厲鬼冰裳卻能通過白色能量感知到他們的心緒,此時正如翻湧的潮水那般起伏不定。在這股滔天潮汐平息下來之後,那冰冷刻骨的孩童嗓音便再度響起:“拐子團夥被全員判處淩遲處死,主犯們會被押解到盛京,在天子腳下受刑。而其他從犯,今天就要上路了。”


    厲鬼冰裳把玩白色能量的動作一頓,她默然半晌,抬頭望向頭頂的紅日,輕聲道:“恭喜你們,大仇得報。”


    灰影用稚嫩的聲音對她說道:“謝謝你。”


    無論是破除破廟的禁製,還是殺死所有助紂為虐的邪修,都是灰影靠自己的力量無法做到的。如今他們得以報仇雪恨,這位強大的同類可謂功不可沒。


    齊聚眾鬼魂智慧的灰影,自然也能猜出客棧縱火案與這位陌生的同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至於那位死者與這位同類之間有什麽恩怨情仇令她痛下殺手,對灰影而言,這並不重要。


    但是他們知道,若不是盛京大官的子嗣死在了荊州的客棧之中,其死因還很有可能與拐子團夥有關,荊州的官僚是不會如此盡心盡力地處理這起采生折割案的。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在偌大的荊州,罪惡每天都在變著花樣輪番上演,本地的官員分身乏術,也隻能對這些悄無聲息地消失於世的人口們視若無睹。


    灰影躲在隱蔽之處,觀察著他們的仇人被押解著走上刑場。那個一身白衣的盛京人,聽說還是個太子,他望著行刑的場麵,神情肅然沉重。此刻的他心不在焉,自然無法察覺到躲藏於陰影中的灰影。荊州的民眾將刑場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踮起腳尖,爭相擁擠著要入內觀看,聽到拐子們發出慘烈的哀嚎之時,他們一齊伸長了脖子,表現得比灰影這個苦主還要興奮。這般表現,倒是和那群觀賞唱歌犬表演的觀眾的情態頗為相似。


    如今莊家和雜耍者的角色已在悄然對調,可觀看表演的觀眾,似乎仍是同一批人。


    灰影沒有說話,對麵的同類還在自顧自地說著:“說來如今你們已經完成了複仇,害死你們的人也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如今,你們應當已經了卻了執念,是時候遁入輪迴了吧。”


    灰影伸出手來,曾經那種燒心灼肺的痛苦與怨憎,如今好像已經消失無蹤。


    但他們的靈魂卻仍舊未曾感到安寧。巨大的灰色人影抬起手來,灰色的霧氣在他們的掌心縈繞著不願散去。


    “還不行。”孩童冷靜的聲音在厲鬼冰裳的腦海內響起,“厲鬼的力量來自於強烈的不甘與戾氣,如今怨憎未平,對我們來說,尚未到達解脫之日。”


    “你們在為何而不平?你們想讓誰付出代價?”厲鬼冰裳追問道,“不作為的官員?自掃門前雪的觀眾?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權貴?還是說,他們所有人?”


    灰影沒有迴答。上百個靈魂在麵對這一問題之時,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在為何不平?誰該為他們的不平付出代價?這個問題,連他們自己都無從迴答。


    這一階段的複仇已經結束了,下一步,他們該怎麽做?


    女子的輕歎在心頭響起,她用前所未有的溫和語調對他們說:


    “我可以在不傷害你們靈魂本身的前提之下吸收你們的怨憎之氣。若是沒有了怨念,所有的執念和不甘也會隨之消散殆盡。沒有了執念,你們也不需要再逗留於人世了。”


    灰影抬頭看向刑場正中,行刑已經接近了尾聲,那個危險的白衣人露出了不忍直視的神情,轉身離開了刑場。圍觀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食腐的鴉群在空中盤旋,然後如雨點般紛紛落下,為這場表演書寫了一個完美的尾聲。


    灰影見那白衣人已經走遠了,便抬起了瘦長的胳膊,對著刑場的方向伸手一抓,那些逗留在原地的無知魂魄便毫無抵抗之力地被他們吸入掌心,無聲地尖叫著化作了他們的養分。


    “書生說,有詩言:‘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灰影一字一句地說著,童音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人間太苦,我們不想入輪迴。”


    對麵良久沒有迴音傳來,似乎是在仔細思索。一盞茶的功夫後,女子歎息一聲,說道:“你們的能力,對我來說很有用。你們是否要來盛京,為我工作?”


    “我們對彼此的實力心知肚明,來日若是遇見強大的妖魔或我等的同類,隻要有我在,你們便不會成為捕食者的口糧。”


    “還有幾位有趣的同伴,我也會介紹給你們認識。”


    吃飽了飯的烏鴉們振翅離去,天邊還有不少它們的同伴來赴這饕餮盛宴。


    灰影身上的上百雙眼睛目送著它們的身影,那沒有五官的頭顱重重點了一下。


    “好。”


    蕭凜轉身將血腥的刑場拋在了腦後,年輕的太子步履沉重,自他來到荊州之後,他緊鎖的眉頭似乎就沒有鬆下來過。


    他本以為自己會在荊州留一段時日,但沒想到,父王自盛京連夜發來一道諭旨,讓他在處理完拐賣大案後就趕緊迴到京城,與五王兄一同負責招攬玄門修士。


    但他自己其實並不是很想迴到盛京。他想要留在此處,鏟除這片土地上的沉痼頑疾。如今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隻是殺了一個拐賣人口的團夥,真的能對此地的百姓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嗎?


    可惜,君父的諭旨不是如今的蕭凜可以違抗的。


    好在,盛京還有很多他想見到的人。母後,昭玉,以及......葉大小姐。


    先前她的弟弟魂斷此處,聽說她為此悲痛異常。隻是在心中想象著葉大小姐蹙著眉頭,淚珠滴落的模樣,蕭凜便覺得自己的心髒,好似也被緊緊揪了起來。


    她如今還好嗎?她的傷痛是否有所緩解?可惜上次他們二人都太過匆忙,未能有機會相見。先前派人送去的安神藥物,不知有沒有安撫她悲傷的心靈?


    蕭凜的思維正在發散之際,幾個潛龍衛追上了他的腳步。縱使他們沒有出言打擾,但幾人的腳步聲卻還是讓蕭凜那跑野馬的思緒迅速迴籠。


    “殿下。”


    蕭凜迴過神來,問道:“先前吩咐你們的事,查清楚了嗎?”


    “啟稟殿下,我們已經找到了那位修士的住所,也查明了她的宗門的底細。”


    “帶我去找她。”


    “是。”


    蕭凜跟隨著帶路的潛龍衛,化作一道長虹禦劍飛去。狂風拂過他額前的碎發,他抬眼望向京城所在的方向,心中默默對自己說道:


    如今,他在荊州隻剩下了最後一件事要辦。等此間事了,他便可以去見那位葉大小姐了。


    眾人來到鬧市街頭的一所客棧。向店小二報上來意後,他畢恭畢敬


    地將眾人引至二樓樓梯口的一處房間門口,手指向房門道:“殿下,那位畢星姑娘就在此處。”


    蕭凜點了點頭,身旁的潛龍衛上前給店小二手中塞了塊銀子。店小二大喜過望,手捧著銀子點頭哈腰連聲道謝,隨後便雙手捧著銀子忙不迭地離開了。


    蕭凜感受到有人的氣息就在麵前的門後,便向房門拱手抱拳,朗聲道:“巡撫使蕭凜,特來拜見畢星姑娘。”


    話音落下,眼前的房門打開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立於門前,身著勁裝,手執法劍,正警惕地望向眾人。“


    巡撫使?”女子麵露疑惑之色道:“可我能感覺到你是個修士......”蕭凜還未開口解釋,女子便反應過來道:“你姓蕭,是盛國王室中人?還是個修士......你是盛國六殿下?”


    蕭凜麵露訝色道:“姑娘心思敏慧,蕭凜佩服。隻是聽說連山派隱居山間,不問世事,姑娘是怎麽知曉我是修行者的?”


    聽蕭凜提起宗門之名,畢星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我們連山派確實隱居山間,但也並非完全不問世事。”她側過身來,示意蕭凜入內:“此處人來人往,不方便交談。還請貴客入內,我來為殿下斟茶。”


    蕭凜等人入座後,畢星為眾人端上茶水。隻見幾根青葉漂浮於茶碗之中,蕭凜抿了口茶水,隻覺得茶香撲鼻,一口茶湯下肚,香氣仍縈繞於唇齒之間,久久不散。就連見多識廣的蕭凜,都不由得讚歎道:“好茶。”


    “此茶是我連山派獨有,我入派多年,也隻得這一塊茶餅。如今用來招待六殿下,也不算辱沒了它。”畢星不卑不亢地說道。她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蕭凜,問道:“殿下今日登門拜訪,究竟所為何事?”


    盛國王室,仙門弟子,蕭凜身上的這兩個身份足以讓畢星這個普通的鄉野修士仰望。可此女麵對蕭凜也未失了氣度,見慣了阿諛奉承之輩的他不由得心生讚歎,開口問道:“畢星姑娘,先前有人見到你在客棧火災案的現場掐訣施法,口中念念有詞,此事是否為真?”


    畢星沉默半晌,並未迴應,隻是豎起食指,口中喃喃念誦咒語。一道藍色的符文在她身後緩緩浮現。見狀所有的潛龍衛都警惕地將手移至腰間的刀柄之上,隻有蕭凜一臉鎮定,仍是巋然不動。


    不一會兒,畢星念咒完畢,隻見一朵小巧的黑色雲在室內憑空出現,它晃晃悠悠地移動至房間角落一盆幹枯的盆栽之上,緩緩旋轉,在場之人隻感到室內空氣中平白浮現出一抹濕潤之意,隨後連綿雨絲便落入了盆栽之中。那幹枯的盆栽在這攜帶靈力的雨水的澆灌之下挺直了腰杆,抽出了嫩綠的葉片,重新煥發出生機。


    畢星看向蕭凜,神色平靜地說道:“殿下,您若是負責調查此案,定是知道當時有一道黑雲憑空出現,它帶來了一場及時雨,和在場一同救火的熱心群眾一道撲滅了熊熊烈火。我當時在失火現場施法,便是施展了方才那個咒術,召喚雲雨來遏製火災。”


    蕭凜對此並不意外。他想起了招魂術無法招來葉清宇魂魄的詭異現象,便開口詢問道:“姑娘在現場,有沒有發現什麽鬼祟之人?有沒有發現像你我這樣的修士或妖魔?”


    畢星搖頭道:“未曾。”


    蕭凜本就是隨口一問,對她的迴答也沒有報以任何期待。他點了點頭道:“還有一事要勞煩姑娘。”


    “姑娘所屬的連山派,發源自諸子百家之一的農家,追尊神農為師,以農為國之本。如今的連山派不問政事,門派上下一心侍弄花葉草木。畢星姑娘,我方才所言可有錯處?”


    畢星迴答道:“殿下所言無有錯處。隻是......”


    蕭凜神色變得肅然。他直視著麵前女修士的雙眼,迴答道:“如今陛下想要延請三教九流之中,隱於市集或鄉野的所有人才,來到盛京進入朝堂,以彼之才學,來為盛國,為百姓謀福祉。”


    “農為國本,是曆朝曆代的宗旨。連山派傳承百年,想必掌握了出色的耕作之道,對於陛下來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蕭凜身負為陛下舉薦賢才的使命,因此想要邀請貴宗出山。”


    “倘若貴宗願以耕作之術相助我等,受益的將是我盛國所有的子民。屆時貴宗的功績勢必會彪炳史冊,令史家傳唱千秋。”


    畢星沉吟片刻後迴答道:“我隻是連山派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弟子,無法代表連山派的意誌。但我可以帶殿下前往山門,屆時您可與掌門仔細商談此事。”


    蕭凜笑道:“那就有勞畢星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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