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朕倒下地突然,手中的水杯都沒拿穩,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玻璃製品的水杯立刻四分五裂。


    水花四濺,有些沾濕了阿布懷中小三花的毛發。


    “你……”小胖子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對上阿布綠色的眼睛。


    剛剛信任的同伴一隻手抱著貓,另一隻手赫然拿著一把短匕。


    獸族後退兩步,貓科動物的腳步很輕,也很謹慎,一點都沒沾上血跡,隻有那把短匕首的刀尖上還在淌著鮮紅的血液。


    血腥氣一瞬間充斥著鼻腔,扶朕頭暈目眩,倒在地上看著滿目的紅色,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為什……”


    話還沒說完,阿布又補了一刀,讓他徹底陷入了失血導致的昏迷中。


    動靜不小,小三花被嚇到,長長地“喵”了一聲,對著扶朕倒下的方向狂哈氣。


    阿布隨意地把匕首丟在了腳邊,然後安撫地給自己的寵物順了順毛。


    “不怕不怕……”他輕聲說著,有些沉默地朝著扶朕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上半身緩慢滲出血跡,生命力就像胸前的裂口處狂流的血液一樣迅速消逝。


    “小麻雀別害怕,也別出聲,我們要走了哦。”


    阿布毫無留戀地抱著貓離開了這裏,然後關上門,任憑門外對星網上的事情如何討論,他的腳步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停留。


    他哼著歌,輕快地蹦跳著走出房間,又蹦跳著離開前方的神殿,和滿麵愁緒的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沒人注意到這個小個子的獸族要去哪裏,他表現得如此不慌不忙,看起來就像是要去見一個老朋友。


    他就這麽走出了教廷,教廷外部的風雪又下了起來,掉在毛茸茸的頭頂,他的耳朵不受控製地抖動著,終於還是走到了距離教廷不遠的一片雪地中。


    那裏有一棵枯樹。


    枯樹的旁邊,停靠著一艘被特殊裝置隱藏的飛船,他在光腦上操控了幾下,隱藏飛船的機械停止運轉,他變成原型叼著小三花貓跳了進去,艙門自動關閉,黑貓走進了駕駛室。


    駕駛室的門被打開。


    “要去哪裏?”


    熟悉的聲音自前方操控台的方向響起。


    黑貓頓時僵住,一雙眼睛不可思議地和那雙幽藍色的眼睛對上視線。


    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臨玉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


    她動作閑適地靠坐在操控台上,看樣子已經等了一段時間。


    唯獨臨玉。


    唯獨她不該出現在這裏。


    阿布心中頓時感覺不妙,叼著小三花就要轉身跑,可飛船的艙門已經關上了,打開的權限在操控台處。


    臨玉慢悠悠地起身,走向他。


    “你說多可惜啊。”她眯起眼睛微笑,“還以為第三星係真能遇見不錯的人,現在看來還是我太膚淺。”


    黑貓說不出話,口中叼著的小三花不能放下,現在沒拿到衣服,也不適合變迴人形。


    阿布隻能眼睜睜看著臨玉越走越近,最後在自己眼前停下腳步,蹲下來。


    雖然在笑,但眼睛裏的情緒很淡,他看不太清。


    臨玉的光腦屏幕突然亮起,懸浮屏沒有設置隱私模式,躺在治療倉的扶朕的突然出現在屏幕中央,用一種要哭不哭的語氣說。


    “臨姐,我光是想他可能是內鬼,但我真沒想到他一刀不成,還補了一刀啊嗚嗚嗚嗚嗚嗚……還好你安排的人給力,不然我就真的要死了嗚嗚嗚嗚嗚……”


    臨玉的目光緊緊盯著阿布,對扶朕說:“你好好養傷,兇犯跑不了,放心。”


    “嗚嗚嗚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臨玉掛斷了視訊。


    然後搶走了阿布口中叼著的小三花。


    三花炸了毛,阿布看著自己的炸毛的三花,也跟著炸了毛。


    此時此刻,臨玉看起來就像個強行搶孩子的貓販子。


    臨玉:“聊聊?”


    阿布:“……”


    思考了一瞬後,他居然就這麽團著身體趴下了,一副拒不配合的樣子。


    臨玉歎了口氣,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那沒辦法了,可憐的小貓就隻好被我丟到外麵去了。”


    阿布:“……”


    係統:【宿主,你忘了,現在的阿布是不會講話的。他隻會“喵”。】


    臨玉改口道:“同意聊就叫一聲。”


    黑貓的神情出現了動搖。


    黑貓看了一眼臨玉拎著的小三花,最後臨玉又說:“我好歹也救你一命不是?就當作交換。放心,等我了解了想知道的東西,就把這隻小貓還給你。我不會殺你,你的死活會交給小胖子自行決定……怎麽樣?”


    “……喵。”


    最終,阿布很短促地叫了一聲,半是認命地轉身去了飛船上的一個小房間,三分鍾之後,一個穿著衛衣短褲的貓耳正太出現在她麵前。


    阿布看向臨玉的眼神絕對算不上友善。


    他的瞳孔變成了一條細線,又警惕又忌憚地看著她,又看看她手上的“貓質”。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警惕的?”最終,他不情不願地問。


    “你知道嗎?聖子和我說他已經清理了教廷內部的背叛者,原來竟然是跟了他多年的神職人員……真意外。”


    臨玉看向阿布。


    “在我們來到第五星係之前,還記得嗎?在第三星係上飛船的時候,其實我當時就很好奇——你是怎麽找到我們即將起飛的飛船的呢?”


    “你當時說,那是蘭思特讓你來的——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人以為我提前和教廷透露了飛船會在哪裏起飛吧?”


    阿布:“……”


    原本的設想是,把蘭思特搬出來,蘭思特是聖子,阿爾弗是祭司,臨玉都和祭司合作了,關於地點的問題肯定會交代給合作夥伴。


    “所以……”他有點艱澀地說,“從一開始我就……被你懷疑了?”


    “迴答正確,但沒有獎勵。”


    “我們的飛船明明沒有透露航線,可是返程的時候還是被伏擊了,黑貓先生,你有什麽頭緒嗎?”


    阿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外麵是不會亮起的極夜,星星的光永遠閃爍璀璨。


    在緊張的氣氛下,人對於時間的流逝會失去正確感知的能力。


    阿布的心中特別焦灼,在這一刻,感覺好像過去了一年。


    可臨玉還是笑吟吟地注視他。


    臨玉等得不耐煩,又溫聲細語地提醒:“你知道我最擅長用精神力幹什麽嗎?”


    阿布的心中湧現出不好的預感。


    “我擅長直接用精神力攪弄人的理智,或許你會瘋,或許你會變成傻子……誰知道呢?”


    她麵不改色地說著唬人的話,果不其然,阿布瞪圓了眼睛。


    他逐漸絕望起來:“……是我。”


    “伏擊的軍艦上印著教廷的標誌,但那隻是偽裝吧。”


    “……”


    “說話。”臨玉晃了晃小三花。


    “……是。”


    “是軍部剩下那些依舊選擇效命王室的兵力吧?”


    “……”她一句話踩中一個點,阿布已經完全麵色灰敗,“……是。”


    “那太好了,最後一個問題。”臨玉滿意地笑起來,“你聯係的是誰?”


    阿布的唿吸屏住,片刻後不著痕跡地別開眼,用一種頹然的態度說:“還能是誰……自然是那位皇帝。”


    哢噠一聲,臨玉從空間折疊裝置中掏出了一把槍。


    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地對著阿布的腦袋,此時此刻,她就像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罪犯,依舊溫聲細語地說:“再給你一次機會。”


    阿布有點怒了:“就是他!不然還能是誰?!”


    此話一落,臨玉定定地看著麵前的獸族幾秒鍾,那眼神沒有絲毫笑意,一眼看去,就像一潭幽深的湖。


    “你確定?”


    垂在臉側金發被手指輕巧地撥開,露出右耳上的耳飾——不,那不是耳飾。


    那是一個造型精巧的機械。


    “扶朕提醒我說,最好帶上測謊儀。”


    阿布心中一顫,在聽見“測謊儀”的那一刻簡直像是見了鬼一樣絕望。


    他心想這下真的完了。


    他隱晦地把視線瞥向臨玉手中那隻小三花的位置,最終心一橫眼一閉:“你、你殺了我吧!”


    臨玉:?


    係統:【宿主,他很在乎這隻小三花。】


    臨玉又拿起小三花在手裏掂了掂,小貓感知到掂動,不安地喵了一聲。


    聽見貓叫的阿布一顫,赴死的態度更堅決了。


    臨玉:“你很在乎這隻小貓?”


    這隻是一句單純的詢問,但阿布好像誤會了什麽,一把撲過來搶過小三花,神色擔憂又恐懼:“不許碰她!”


    星海通用語的稱唿上是有差別的。


    臨玉微妙了一瞬:“……‘她’?”


    阿布的腦海中響起了扶朕對了臨玉的評價,現在沒有退路了,他隻想賭一把,兩個總要活一個。


    他把小貓抱的很緊,“小麻雀……是我妹妹。你別傷害她、我……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說。”


    死了就死了。


    本來在很多年前的原始星球遭遇星獸的時候就該死了。


    隻是……那個名字到了喉間,像是灌了一大口開水一樣,燙嘴地說不出來。


    臨玉說:“那我自己猜猜吧……那個人是薩維爾的王位候選者之一,對嗎?”


    阿布愣了,眼神驚駭地看著她:“你怎麽會想到這個……”


    “你隻迴答‘是’或者‘不是’。”


    “是。”


    “那個人不是私生血脈,但也不是那對未成年的正統孿生兄妹,對嗎?”


    問到這裏時


    “……”阿布驚覺她的敏銳,愣住好半晌,才終於艱難地迴答:“……是。”


    “他是皇帝真正決定的帝國繼承人,未來的儲君,是第二任王後那個因十二年前的宮變死去的孩子,對嗎?”


    這句話的壓迫感很重,臨玉步步緊逼的問法可能還混雜著一點別的什麽他察覺不到的東西,總之,獸族的精神有些撐不住了。


    他開始感到頭暈目眩,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腦袋裏的糾結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但很快,耳鳴眼花的症狀接踵出現。


    他喘了口氣,勉強緩和了劇烈的心跳,終於崩潰了。


    獸族開始掉眼淚,眼眶紅了一圈。


    阿布:“……你既然都知道了,為什麽還要問下去。”


    “還有最後一件事沒說呢。”


    臨玉伸出手,在他驚駭警惕的視線下伸出指尖點了點小三花的腦袋。


    分明被她捏著後脖頸的時候還在哈氣炸毛,現在小貓迴到了熟悉的懷抱,又開始毫無芥蒂地蹭著她的手指,還發出舒服的唿嚕聲。


    “最後一個問題,那個人是聖子嗎?”


    聖子,蘭思特。


    阿布渾身上下的感官都停滯了,好像在冰雪行走中的人被臨頭澆上了一盆熱水。


    本以為會驅散身上的寒意,但沒想到身體還沒來得及迴暖,身上就結下了一層刺骨的寒冰。


    他的瞳孔緊緊縮著,抱著小三花的力道越發緊了,小貓吃痛,忍不住叫了一聲,也順帶著喚醒了阿布的思緒。


    ——她猜到了。


    阿布盯著她嘴邊的勾起的淺笑。


    她、猜、到、了!


    有的問題不一定需要迴答,不同尋常的反應也是答案。


    臨玉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於是她站起來,在折疊空間紐裏找了個限製行動的機械,把黑貓和三花雙雙關了進去。


    臨玉用光腦發了消息叫人過來。


    兩個獸族失去了自主行動的能力,阿布見她要走,突然問:“蘭思特的身份……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你說你要來到第五星係,是蘭思特叫你來的——就這時候。”


    “有什麽不對嗎?這句不知真假的話居然沒被你當成借口?”


    “你別忘了這個。”臨玉指著自己耳朵上的小型測謊機械,“這東西,扶朕常備。”


    “你說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前前後後都是謊言,隻有這句是‘蘭思特要你來的’是真話呢。”


    “還有更早的時候,我們第一次見麵,在你的店裏切割星魄石。你跟我們講了那麽多有關蘭思特的事情,隻有送你寵物飾品那句是真的,那是什麽……一個監控器?”


    “……”


    “就是你後來掛在小三花脖子上偷拍我說出‘淨化物是真的’的那種嗎?”


    “……”


    “他對你也沒有恩情,他也沒有拯救部落,也沒有穿草裙,也沒有想要學習課程修理星艦課程。”


    怎麽可能遊曆星海多年都是隻身一人呢?


    上次見麵的時候,那個神經兮兮的狂信徒自己都說了,叛徒是他“身邊跟了很多年的人”。


    係統嘚瑟狂笑:【沒串好供吧,哈哈。】


    阿布死魚眼,承認了:“對……我就是夾帶私貨,見不得他好,又因為監控不敢說太出格。”


    反正是編。


    “他拿什麽要挾你了?”


    “……我妹妹的一半意識。”


    阿布垂下眼睫,“說這些沒有意義了,反正我告訴你這麽多,蘭思特不會放過我,但我妹妹的一半意識還在他手上,你要救她,這是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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