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躍武因為幫助三心婦科診所，該出售變現的樓盤現在成了出租公寓，解決了外地求診病人臨時住宿問題；租給診所的租金也偏低，引起大多數股東議論紛紛，有人說，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做值得嗎？有人說錢惠敏她算什麽東西，‘齊總’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沒玩過？也許色迷心竅吧，你誠心實意，她未必認真；也有人說你花費自個兒的錢財別人管不著，拿股東們的鈔票做人情就不應該了。這些話傳到齊躍武耳裏，他非常震怒，想當初，那些股東不就是仗著身後有當官的撐腰，才坐吃紅利嗎？在前方衝鋒陷陣的難道不是我嗎？我的股份最多，功勞最大，處理一些業務還要看你們眼色辦事？錢惠敏說得對，有權勢的人參與辦企業，其他人就像打工仔。要想自立自主，必須從頭來。他如今十分羨慕錢惠敏創辦的獨資企業，關心員工，發獎金，搞慈善，濟親友，想幹啥個人能決定。齊躍武暗下決心，要甩脫羈絆，抽身而出。他抽空到資本市場打聽，準備出賣自有股權，並向專家諮詢，如何轉讓股份等。消息不脛而走，齊氏集團董事會一片嘩然，這麽多年的老交道，忽然要散夥，坐享其成之人心有不甘，他們追根究底，認為都因女人而起，但有人不以為然；雙方意見相左，各執己見，有人主張召集幾位權勢人物單獨與他交涉，曉之利害，勸他放棄撤資打算。
在一家當官人的客廳裏坐著四五個年近六十歲的男人，個個大腹便便，形體臃腫，雙眼大多渾濁無神，其中市政協名叫牛德明的付主任開場白：“老齊呀，咱們共事多年，彼此互相關照，這份情誼深厚啊！為什麽你忽然提出要分手呢？”
齊躍武心中早有準備，他坦然道：“齊某能有今天，承蒙各位關照，在這裏先向大家說聲謝謝，人生自古誰不老，長江後浪推前浪，現在年輕人有才能有本事的人比比皆是。我尋思不能占著茅廁不拉屎，所以蒙生退意。再者齊某思想已經落伍，現代企業必須與時俱進，不斷變革適應市場經濟發展變化，方有生存和發展，我們齊氏集團旗下電器裝配廠至今仍以手工為主，現在人力成本提高，根本無利潤，而外商又把訂單轉移東南亞，眼看這麽多家廠危在旦夕，想改革更新，又遭否定；而房地產也不再是朝陽產業；酒店兢爭更為激烈。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狀況和事實，使管理企業的人憂心忡忡，因為一旦管理不當，負債累累，企業就要倒閉。對於各位自然無後顧之憂，退休了有高工資、高福利支撐，加之這些年從‘齊氏’處已獲利頗豐，兒女均在國外有安身之所，錢財也轉移國外。而我齊某孤身一人，隻想晚年身體健康，有些積蓄安度晚年；如果企業垮了，我將無處棲身。”
“老齊你格外了，” 劉德明哈哈笑著說：“你身家財富十多億，餓死的駱駝比馬壯，難道會餓死你？”
“此言差矣，” 齊躍武苦笑著說：“中國近年來自殺的億萬富翁就有十幾位，個個有名有姓，當年風光一時，最後窮途末路。吉兇禍福誰能意料？我已決心退休，兩個方案：‘第一方案是把公司全部資產審計後，算出每股多少錢，我提高百分之十，按股份數折價支付每位股東，收購股權。餘下損失由我承擔，或賣或重組我自有安排；第二方案是把公司全部拍賣，所得賣價，按股數分配。各位到新公司是走是留悉聽尊便。’ 大家迴去認真討論，二選其一。”
在場人個個驚詫不安，有人說：“從此散夥？”有人說：“分明攆走我們！” 有人氣急敗壞，咬牙切齒說：“不幹，看你奈何我們？”
齊躍武斬釘截鐵地說：“散意已決，官商‘聯營’終有一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早散早了。過去的事‘自然煙消雲散’，何樂而不為？” 話語中含有威逼的意味。
話不投機，不歡而散。齊躍武一意孤行，隻管清理債權債務，積極做好各種準備。
錢惠敏對齊躍武的計劃非常支持，她對他親切地說：“齊兄，你這麽多年與他們打交道肯定受了不少窩囊氣，要不是你忍氣吞聲，仰仗他們手中有權，可以通融辦事，誰會賣這群寄生蟲的賬？他們也太不知足，坐享其成還要指手劃腳，真不是東西！如今中央反腐敗令行禁止，這夥蛀蟲早晚會被清算。你能盡快脫身，是明智決斷。有什麽要幫忙的你盡管開口，我全心全意支持你。” 這些話如春風雨露，使齊躍武聽來十分欣慰，多少年來他雖交往無數，大都是利害相關，互相利用，真正知心者一個也沒有，也是天作有緣，他覺得和她逐漸親近，這是夢寐以求的幸事。她提議星期六相約到鄰縣名為雪山草原去遊玩，這一次她未邀約林小玉，他格外感到舒坦，因為每當他有些想表白的話，外人在場不便開口，這次單獨相處算是難得的機會。
周末，二人早早起床，各自準備旅行用品，齊躍武多帶一件衣服外，還拿了一條毛毯備用，他背上一個大包，像遠出的年輕人一樣精神抖擻，他上身穿一件方格藍白相間的純羊毛長袖衫，外麵套淺灰色休閑服，下身配一條淺色半新牛仔褲，腳穿白色運動鞋，裏麵套的是橫條棉質短襪。這身打扮令他忽然間好像年輕了十幾歲。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帶著朦朧的希望去迎接可能實現的想往，怎不令人振奮呢？
他開著新款越野車到錢惠敏公司去接她，倆人把旅遊用品裝在座位後方，開車路上連連超車；在寬闊的高速公路上，大馬力越野車獨顯威風，時速120碼使車風馳電掣行駛如飛；齊躍武駕駛技術嫻熟，車速雖快，但車身平穩，也許公路又平又直，車身寬大體重，所以才有又快又穩的效果。這種開車兜風使他倆心曠神怡，她為了安全，不失時機提醒他：“開慢點，安全第一，反正出來遊玩，又不趕時間，慢了正好欣賞沿途風光。” 她的話像命令，他減速到90碼，果真可以清晰地觀看前方景色：路旁的莊稼長得很茂盛，一些農民正在收割地裏的蔬菜，他們把整齊的蓮花白菜裝進小路上停著的拖拉機裏，準備運到蔬菜批發市場去賣。這情景與多年前人們肩挑背駝決然不同。
一路上二人很少講話，安全行車最重要，和駕駛員聊天會分散注意力。錢惠敏心中正在思考一件事，昨天夜晚，她和遠在廈門的王偉在網上交流：
“錢總，”王偉自從蘇州離別後，他改口稱唿她‘惠敏’，她感到親切，二人經常網上聊天，互訴衷腸，十分親熱，儼然一對小情人在虛擬世界卿卿我我；事隔半年，他感情逐漸疏遠，稱唿也慢慢變化，從‘親愛的’，‘親’，‘敏’，‘惠敏’直到今天稱她‘錢總’。王偉說：“您近來工作忙嗎？”
“我一直很忙，” 她心裏很納悶，這小子有了外心！為什麽呢？她問：“除了問工作，還有什麽事嗎？” 這種口氣，對方知道事態不妙，趕緊轉換說：“談工作嘛，嚴肅些好。公私不分，恐怕引起誤會。”
“行，公事公辦，” 錢惠敏在電腦上打字的手也有些兒顫抖，她抑製心中的怨恨：“快講，啥公事？”
“我，····我想辭職，到一家電訊公司去，那裏缺一個軟件工程師，正適合我原學專業。”
“算了吧，你是個大男人，連撒謊都不會，明明是要和我分手，扯什麽原學專業，學非所用而創出一番事業者不計其數。你說真話，嫌我大你兩歲？嫌我不漂亮？嫌我不溫柔？”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必遮掩和隱瞞，當初與你相好，完全出於尊敬和愛慕，以為彼此相愛就是純真的愛情，處久了我才發現你我真的不適合，和你在一起，總感到畏懼和屈從，男人在仰視中生活，既委曲，又尷尬；我知道你是一個優秀的上司，你的風度、氣質、智慧和膽識，相比之下，我不免相形見絀，我想清楚了，以其做一個被俯視，被寵愛的男子，倒不如做一個自立自尊的普通人，我有自知之明，有幾斤幾兩心中有數，成不了大氣候，但也不會平庸一生。放手吧！不算瞎恭維，你是少有的優秀女性，是有理想有作為的女強人，祝願您找到般配您的心上人！”
他從網絡上退出了，再無音訊。她茫然、她痛苦、她糾結，有一種蕩然失落的感覺，看了他網上寫的句句真言，她理解也讚賞他的決斷，但我真的今後將高處不勝寒麽？
汽車內暖和和的，馬達聲低微地響著，催人睡覺，她昨夜一宿未眠，人很困倦，她不知不覺閉上雙眼進入夢鄉，夢到傷心之處，竟自淌下淚水；齊躍武從反光鏡中瞧她入睡，忙在公路特設停車處停了車，從座位後的包袱中取出毛毯替她蓋在身上，又拿紙巾輕輕替她揩掉淚水，然後再開車上路，其關懷備致意味深長。到了景區，他把車停在指定位置，並未叫醒她；等她安靜地睡在車上，他到四周巡視一圈，目光關注著車內動靜。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錢惠敏醒了，她伸了個懶腰，打一個嗬欠，不見他身影隻見身上蓋著毛毯，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他遠遠望見車上人影晃動，忙奔跑過來招唿：
“醒了？”
“唔，你咋不叫我？”
“見你困倦，讓你多睡會兒，不然遊玩時沒有精神，會少些情趣”
他鎖好車門，帶上倆人背包朝景區大門走去，購了門票，一路慢步在蜿蜒的山路上，她想接過一個小包，分擔他一點重量，他不肯，要表現男子漢的強壯和體貼女人的風度。她微微一笑表示接受。兩人邊走邊聊。十分愉快。
前麵有一大片草原，牧草青綠連綿不斷，有遊人騎馬遊蕩其中，悠然自得；輕風吹來，令人心神爽朗，在綠色的映襯下，遠方天邊的朵朵白雲格外醒目，藍天襯底，白雲飄浮，變化萬千；一忽兒像隻可愛的小白兔，一會又變成一頭小綿羊，有時它像開蕾的白棉花，有時又像翻滾的海浪，白雲依風吹而變形。
他們租了兩匹馬騎著四處周遊，齊躍武問：“這裏一片蔥綠，為何叫它雪山草原呢？” 她說：“春天，四周群山開滿白茫茫的杏花、梨花，遠遠望去宛如雪山；群山之中有這片草原，人們就借景抒情，取了雪山草原之名。” 他聽了解釋，“啊，”的一聲他明白過來。又問：“剛才你在車上睡著了為何流淚？”
她不好意思說出真情，撒謊說：
“夢見當年在鋼材市場打工，被兇狠的老板娘罵得狗血淋頭，心裏發酸就流了淚，人生苦短，一輩子不知要受多少磨難？”
“這不是你的氣質和風格，女強人能屈能伸，那點兒委屈算啥？”
倆人騎馬轉了兩圈覺得已經盡興，便從一條小道朝一處山莊走去，小道兩旁栽有櫻桃樹，果實早已摘光，隻剩下蔥綠的樹葉迎風飄揚，像是拍手歡迎遊客，既真心又誠意。這是一家農家樂大院落，裏麵早已顧客盈門，在餐廳中吃飯的男女老少正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一派鄉村酒席的氣氛。剛進柴門，服務小姐笑容滿麵接待他們：“請二位後廳裏休息。”
從側麵繞到後廳，這裏十分幽靜，桌椅用具古香古色，雖然不算名貴古董，但也製作精良。服務員一身村姑打扮，上身穿小朵白底藍花女衫，下穿灰色花邊長褲，棉質白色短襪，小圓口布鞋上繡有一朵鮮花，十分惹人喜歡。腰間係一條綠色繡了邊的圍裙，她甜美笑臉上有對酒窩，眼睛大而明亮，秀眉彎彎，鼻正口小，端一個圓形漆盤穩步獻茶敬客，鞠躬後退一步埋頭轉身而去，望著她體態嬌嬈的背影，令人心中無限感歎！
這裏專門侍候貴賓，尤其是有風度有氣質又有錢的成雙成對的男女。柴門前的接待員經驗豐富，客人剛見麵，他立即判斷出對方身份，給予恰當的安排，這也是農家樂經營者的進步。
獻茶後另一個嬌小玲瓏的服務員捧著菜譜雙手奉上，齊躍武接過來遞給錢惠敏。她推讓一番，最後征求他的口味選定三菜一湯，服務員記下菜名鞠躬而去。
餐後二人在另一間客房休息聊天，齊躍武漫不經心地問她：“惠敏，我人遲鈍，中國語言文字太複雜太豐富，有些詞匯真讓人難於理解深透，比如你說過靈魂交融，究竟什麽意思，你能否用直白點的話翻譯給我聽聽。”
“行，簡單說靈魂就是思想和情感；交融就是相同和一致。再說白些就是人生觀要統一；兩個人要長期相處，想事、說事、對人處事，各持己見，互不相讓，必然產生矛盾。長此以往，雙方痛苦；和睦、愉快、幸福、美滿蕩然無存。舊時婚姻，表麵上大多數人家都能白頭到老，其實各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要麽雙方苦不堪言，勉強湊合；要麽有一方做出犧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沉思片刻，又說：
“人生觀很重要，有些人讀了不少書，知識學問也了不得，但骨子裏傳統舊觀念根深蒂固，例如有些知識形高官貪汙腐敗，錢那麽多，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幹啥？留給兒孫！有人更奇特，遺產給男不給女，以為兒子是自己的傳人，子子孫孫傳下去，可以永保富貴，其實‘富不過三代’是普遍事實。清朝兩廣總督林則徐說，‘兒孫不如我，留錢做什麽？兒孫超過我，留錢幹什麽？’可見封建士大夫中都有開明之士，而今信仰‘為全人類幸福而奮鬥’的大官卻有嘴教育別人，自己則變成大貪官，說明什麽？說明他口中的信仰是假的，而腦子裏傳統世襲舊觀念是真！我清醒地看待人和事，聽其言而觀其行。人的實際作為才是他人品的真實表現。我奉行的行為準則是：不因善小而不為，不因惡小而為之！人生一世，為世人做些好事、實事、善事，臨死時毫無遺憾地說，我盡心竭力了，死亦瞑目。”
聽了她一番慷慨陳詞，他收獲頗豐，這是她的暗示，道不同不相為謀，隻是勉強遷就和順從對方是不行的，不脫胎換骨難修正果，別說愛情，就連做知心朋友也不夠格！他想自從認識她以後，一改以往貪財如命，唯利是圖的觀念，逐漸轉變為做些善事的念頭。最後看淡人生，以奉獻為樂，真是難能可貴啊！他有時臨睡前總閉目不言，雙手作輯心中默念：苦海無邊，迴頭是岸！我佛慈悲，善哉，善哉，南無阿彌陀佛！
一個人的思想改造，觀念更新決非易事！多年來他積攢了數以億計的錢財，一旦兩眼一閉，他那個與前妻生育的女兒自然成了繼承人；而女兒不學無術，除吃喝玩樂之外，什麽理想報負一無所知，這孩子生理、血統繼承父母，而艱苦奮鬥，求學上進，全然沒有；天下敗家子有之，衙內有之，啃老者有之、紈絝子弟有之。這都是父母溺愛寵慣的後遺症，也是傳統舊觀念造成的惡果。
他正反省之際，忽見錢惠敏臉色鐵青，她用手捂著腹部，顯得肚子疼痛的樣子，她說了聲：“對不起，我找洗手間。”
服務員親自帶領，她迫不及待衝了進去，片刻出來，剛到門邊，一陣惡心，她迴頭進去嘔吐不止，服務員驚慌地跑來：“不好啦，太太上吐下瀉病得不輕，快送醫院。”
齊躍武特別著急，他說：“快請老板來！” 話音剛落，老板和管事都跑來問候，齊說：“飯前人還有說有笑，飯後突然腹痛嘔吐，是否食物中毒？馬上送醫院搶救！”
“趕快拿擔架，趕快打120，”
“來不及了，先把人抬到停車場，派熟悉地理的人和我同行指路，先到縣醫院再說。”
管事叫來四人，扶錢惠敏躺在擔架上飛快跑向停車場，齊躍武跟管事騎馬先趕去準備，在他的指引下，他倆把車開到一條可行車的半道上攔住擔架，然後七手八腳把她安置在車上，管事陪同指引，汽車風馳電掣往縣醫院奔馳。
到了縣醫院，急診醫生開了化驗單，加急檢查，一邊詢問家屬病情，一邊安排輸液。化驗和照片、b超檢查結果陸續送來，醫生沉著地對齊躍武說：“家屬請放心，你太太不是食物中毒，屬於急性胃腸炎，輸液後，病情穩定，就迴去繼續服藥休養，一、兩天就會痊愈。”
他懸掛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坐在錢惠敏病床邊，用手撫摸她的額頭，親切地安慰她：“沒事了，隻是普通的急性胃腸炎，你想喝水嗎？”
她搖搖頭，心裏明白，昨夜與王偉分手，感情波動，一夜未眠，今日車中瞌睡不免感受風寒，是腸胃感冒了，往常在家她吃幾粒藿香正氣丸，連吃幾次就相安無事了；這一次症狀較重，與心情鬱悶有很大關係。幸好有他關心體貼，心中一陣溫暖。輸了液，吐泄止住，她輕鬆多了；醫生開了些西藥，二人離開醫院，管事還等候在門口，真難為他了，聽顧客無礙，他也格外釋懷。他們開車送他迴農家樂莊院，然後打道迴府。
路上他堅持叫她披上毛毯，說有病在身，體質虛弱容易受寒，蓋上毛毯增加溫暖。她樂於享受這份關懷，女人飄飄然願意受人寵愛，她微閉雙眼，沉浸在幸福之中。
汽車快進入建陽市區，車流開始密集，各種車輛川流不息，齊躍武開車速度越減越慢，他精神高度集中，自行車，電動摩托車穿行在車流之中，一不小心就會發生擦蹭事故；有時一些貪圖方便的行人，也會見縫插針橫穿馬路，駕駛員隨時腳踩刹車，以防萬一。前麵堵車多時了，開車的人耐著性子讓車緩慢爬行著，據說前方有車禍，交警正在處理事故現場。大約過了半小時，道路逐漸暢通，焦急的人們趕快驅車前行。這時一輛農用三輪車拖了滿車廢紙殼從旁車道拐出來，急速衝上主幹道，也許忙著送貨的緣故，駕駛員未注意車廂後部把一個步履艱難的老太婆掛倒在地，三輪車未發現出了事故，隻管快速朝前開走。這一段情節被齊躍武看在眼裏，行車記錄儀也錄下了影像：他離受傷者十幾米處停了車，錢惠敏也睜開眼朝外觀望，齊躍武用手機拍了幾個方位的現場照，然後跟著兩個目擊者上前查看老太婆傷勢，隻見她頭下血流不止，雙眼緊閉，口吐白沫，看樣子傷得不輕，身旁戴鴨舌帽的中年男子打120急救電話，另一個穿藍上衣的青年人打交警電話報警；交警已經出發在路上，而120電話一直占線打不通，三個目擊者看見老太婆血一直在流淌，心情萬分焦急。齊躍武知道前方不遠處有家大醫院，他對‘鴨舌帽’說：
“你能不能陪我一道趕快把傷者送到醫院搶救？再晚她就沒救了，我車子就在後麵，幫把手吧！”
這時錢惠敏已看清前方動向，她把車徐徐開到三人身旁，大家齊手把傷者抬上車，青年人把手機號告訴齊躍武並說：“我有急事要辦，不能陪同，有需要作見證時打我手機，義不容辭。”
‘鴨舌帽’說：“我姓侯，叫侯正剛，在市民政局上班，我是目擊證人，交警調查時我願作證，我陪你們去醫院。”
三人把老太婆送到醫院，這醫院就是‘省二醫’。在急診室作了包紮止血處理後，醫生說：“病人腦部傷勢嚴重，需要馬上手術，請家屬辦理住院手續，手術前家屬要簽字。誰是家屬？”
三人茫然，侯正剛對醫生說：“我們三個都是見義勇為的路人，見她血流不止，怕來不及才開車把她送來急救。她家屬我們也不知道。”
這時護士跑來說：“老太婆脖子上掛有一塊牌子，重要信息寫在上麵，於是按上麵的手機號聯係到她兒女，他們正在來醫院路上。”
眾人鬆了口氣，齊躍武三人正想辭別，醫生不讓，理由是要他們給家屬交代清楚責任方可離開。三人無奈隻好等待。
過了半個多小時，門口進來三男二女，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瘦小男人自稱是傷者的兒子，另外兩個是女兒、女婿。齊躍武把交通事故的前因後果和主動送傷者到醫院的情況簡要介紹一番，侯正剛也在一旁證實了他的說法。傷者兒子不相信，他說：
“你們都是一夥的，出了車禍，你們編瞎話騙我們，想逃脫責任？不行！世上哪有好心腸的人，不是你們闖了我媽，你們會送她來醫院？你們不準離開，派一個人去拿錢來交醫療費，為了不麻煩，先交十萬，至少五萬。等交警鑒定事故責任後再說。把駕駛證拿來！” 兒子兇神惡煞的樣子令人十分反感。
“憑什麽說是我們撞了你母親？” 錢惠敏氣憤地質問。
“憑什麽證明不是你們撞我母親？”
“有現場拍照，有行車記錄儀。”
這時醫生發話了：“你們這樣爭執不休何時才完？病人等著要手術，耽誤了搶救最佳時間你們誰負責？”
“快拿錢，人死了，你們罪加一等。”
“不關我們事，我們走。” 侯正剛朝外走。齊躍武也準備上車走人。這時傷者大女兒打了110報警電話：“喂，‘省二醫’急診室躺著重傷者，肇事司機不付醫療費，想逃跑，請出警解決，對，人都在‘省二醫’急診室。”
目擊證人侯正剛義憤填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到護士辦公室要了兩張紙，寫了姓名，工作單位，手機號，往家屬手裏塞一張，另一張給齊躍武說：“對不起，我有急事要辦，先走一步，交警需調查，一定積極配合。” 說完甩手走人；大女兒大女婿上前阻攔：“不能走，等警察來斷明是非再走。”
“真是豈有此理，人世間還有沒有公理在？好心爭取時間搶救你媽，不但不感謝，以怨報德，還賴上人嗎？等事實查清後，你們家屬不當眾下跪道歉，我決不罷休！” 他打電話給家人：“老婆，是我，我去不成國際城了，路上遇見麻煩事了，不是，迴頭家裏再詳細講給你聽，掛了。”
交警來了，一個警察問：“我是市交警事故科齊警官，剛才誰報警？”
“我，”大女兒說：“這三個就是撞傷我媽的當事人，他們把我媽送進醫院就想開溜，幸好被我們控製住，並報警請查處。”
“你是誰？怎麽斷定他們是肇事者？” 齊警官問。
“我姓劉，叫劉明珍，他是我丈夫” 她逐一介紹：“他是我弟，叫劉軍，她是我妹叫劉明華，他是妹夫。”
“他們三人”劉家兄妹指著齊躍武、錢惠敏、侯正剛齊聲說：“他們撞了我母親，見事態嚴重，把人送醫院就準備逃走。”
侯正剛出示了民政局工作證，向齊警官敘述了全部經過，齊躍武請警官調看了行車記錄儀所錄影像，看了他手機中拍的現場照。齊警官又打手機詢問那邊到現場勘察的警察後對眾人說：“交通肇事案件正在調查中，初步可以排除他們三人的嫌疑，現在家屬快辦手續，救人要緊。”
劉軍聽了齊警官的話不依不饒，認為既然沒有最終確定與三人無關，他們脫不了幹係，他要三人墊付醫藥費，不然不讓走人。最後齊警官調解為錢惠敏三人中誰身邊帶有錢請先墊付第一筆醫藥費，由家屬寫張借條。案件查清後，如墊付人無責，家屬無條件將借款歸還墊付人。齊警官說：
“救人是好事，好事做到底。你們這樣僵持下去，辜負了三位盡快救人的初衷，結果事與願違，何必呢？”
錢惠敏把齊躍武拉到一旁低聲交流幾句後，同意交警的建議。醫院要求先付十萬，錢惠敏考慮如果再爭執，受傷老太婆拖延不起，同意刷卡支付。
打借條時三兄妹又互相推諉，齊警官生氣說：“太不像話，借條上三兄妹同時簽字，你們內部扯皮，迴家去扯。”
大姐夫婦和小妹夫婦堅持說：“劉軍，老媽的工資全由你保管，你吃、穿、用都是靠老媽，借條由你簽，你不簽，今後老媽的退休金由我們姐妹共同保管和安排，你就靠邊站！”
劉軍見她們四人異口同聲，態度堅決，怕今後失去‘啃老’依靠，迫不得已獨自簽字了事。
錢惠敏拿了借條，刷卡交納了傷者十萬元住院費，收好醫院的預收款單據，然後憤然離去。
在一家當官人的客廳裏坐著四五個年近六十歲的男人，個個大腹便便，形體臃腫，雙眼大多渾濁無神，其中市政協名叫牛德明的付主任開場白：“老齊呀，咱們共事多年，彼此互相關照，這份情誼深厚啊！為什麽你忽然提出要分手呢？”
齊躍武心中早有準備，他坦然道：“齊某能有今天，承蒙各位關照，在這裏先向大家說聲謝謝，人生自古誰不老，長江後浪推前浪，現在年輕人有才能有本事的人比比皆是。我尋思不能占著茅廁不拉屎，所以蒙生退意。再者齊某思想已經落伍，現代企業必須與時俱進，不斷變革適應市場經濟發展變化，方有生存和發展，我們齊氏集團旗下電器裝配廠至今仍以手工為主，現在人力成本提高，根本無利潤，而外商又把訂單轉移東南亞，眼看這麽多家廠危在旦夕，想改革更新，又遭否定；而房地產也不再是朝陽產業；酒店兢爭更為激烈。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狀況和事實，使管理企業的人憂心忡忡，因為一旦管理不當，負債累累，企業就要倒閉。對於各位自然無後顧之憂，退休了有高工資、高福利支撐，加之這些年從‘齊氏’處已獲利頗豐，兒女均在國外有安身之所，錢財也轉移國外。而我齊某孤身一人，隻想晚年身體健康，有些積蓄安度晚年；如果企業垮了，我將無處棲身。”
“老齊你格外了，” 劉德明哈哈笑著說：“你身家財富十多億，餓死的駱駝比馬壯，難道會餓死你？”
“此言差矣，” 齊躍武苦笑著說：“中國近年來自殺的億萬富翁就有十幾位，個個有名有姓，當年風光一時，最後窮途末路。吉兇禍福誰能意料？我已決心退休，兩個方案：‘第一方案是把公司全部資產審計後，算出每股多少錢，我提高百分之十，按股份數折價支付每位股東，收購股權。餘下損失由我承擔，或賣或重組我自有安排；第二方案是把公司全部拍賣，所得賣價，按股數分配。各位到新公司是走是留悉聽尊便。’ 大家迴去認真討論，二選其一。”
在場人個個驚詫不安，有人說：“從此散夥？”有人說：“分明攆走我們！” 有人氣急敗壞，咬牙切齒說：“不幹，看你奈何我們？”
齊躍武斬釘截鐵地說：“散意已決，官商‘聯營’終有一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早散早了。過去的事‘自然煙消雲散’，何樂而不為？” 話語中含有威逼的意味。
話不投機，不歡而散。齊躍武一意孤行，隻管清理債權債務，積極做好各種準備。
錢惠敏對齊躍武的計劃非常支持，她對他親切地說：“齊兄，你這麽多年與他們打交道肯定受了不少窩囊氣，要不是你忍氣吞聲，仰仗他們手中有權，可以通融辦事，誰會賣這群寄生蟲的賬？他們也太不知足，坐享其成還要指手劃腳，真不是東西！如今中央反腐敗令行禁止，這夥蛀蟲早晚會被清算。你能盡快脫身，是明智決斷。有什麽要幫忙的你盡管開口，我全心全意支持你。” 這些話如春風雨露，使齊躍武聽來十分欣慰，多少年來他雖交往無數，大都是利害相關，互相利用，真正知心者一個也沒有，也是天作有緣，他覺得和她逐漸親近，這是夢寐以求的幸事。她提議星期六相約到鄰縣名為雪山草原去遊玩，這一次她未邀約林小玉，他格外感到舒坦，因為每當他有些想表白的話，外人在場不便開口，這次單獨相處算是難得的機會。
周末，二人早早起床，各自準備旅行用品，齊躍武多帶一件衣服外，還拿了一條毛毯備用，他背上一個大包，像遠出的年輕人一樣精神抖擻，他上身穿一件方格藍白相間的純羊毛長袖衫，外麵套淺灰色休閑服，下身配一條淺色半新牛仔褲，腳穿白色運動鞋，裏麵套的是橫條棉質短襪。這身打扮令他忽然間好像年輕了十幾歲。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帶著朦朧的希望去迎接可能實現的想往，怎不令人振奮呢？
他開著新款越野車到錢惠敏公司去接她，倆人把旅遊用品裝在座位後方，開車路上連連超車；在寬闊的高速公路上，大馬力越野車獨顯威風，時速120碼使車風馳電掣行駛如飛；齊躍武駕駛技術嫻熟，車速雖快，但車身平穩，也許公路又平又直，車身寬大體重，所以才有又快又穩的效果。這種開車兜風使他倆心曠神怡，她為了安全，不失時機提醒他：“開慢點，安全第一，反正出來遊玩，又不趕時間，慢了正好欣賞沿途風光。” 她的話像命令，他減速到90碼，果真可以清晰地觀看前方景色：路旁的莊稼長得很茂盛，一些農民正在收割地裏的蔬菜，他們把整齊的蓮花白菜裝進小路上停著的拖拉機裏，準備運到蔬菜批發市場去賣。這情景與多年前人們肩挑背駝決然不同。
一路上二人很少講話，安全行車最重要，和駕駛員聊天會分散注意力。錢惠敏心中正在思考一件事，昨天夜晚，她和遠在廈門的王偉在網上交流：
“錢總，”王偉自從蘇州離別後，他改口稱唿她‘惠敏’，她感到親切，二人經常網上聊天，互訴衷腸，十分親熱，儼然一對小情人在虛擬世界卿卿我我；事隔半年，他感情逐漸疏遠，稱唿也慢慢變化，從‘親愛的’，‘親’，‘敏’，‘惠敏’直到今天稱她‘錢總’。王偉說：“您近來工作忙嗎？”
“我一直很忙，” 她心裏很納悶，這小子有了外心！為什麽呢？她問：“除了問工作，還有什麽事嗎？” 這種口氣，對方知道事態不妙，趕緊轉換說：“談工作嘛，嚴肅些好。公私不分，恐怕引起誤會。”
“行，公事公辦，” 錢惠敏在電腦上打字的手也有些兒顫抖，她抑製心中的怨恨：“快講，啥公事？”
“我，····我想辭職，到一家電訊公司去，那裏缺一個軟件工程師，正適合我原學專業。”
“算了吧，你是個大男人，連撒謊都不會，明明是要和我分手，扯什麽原學專業，學非所用而創出一番事業者不計其數。你說真話，嫌我大你兩歲？嫌我不漂亮？嫌我不溫柔？”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必遮掩和隱瞞，當初與你相好，完全出於尊敬和愛慕，以為彼此相愛就是純真的愛情，處久了我才發現你我真的不適合，和你在一起，總感到畏懼和屈從，男人在仰視中生活，既委曲，又尷尬；我知道你是一個優秀的上司，你的風度、氣質、智慧和膽識，相比之下，我不免相形見絀，我想清楚了，以其做一個被俯視，被寵愛的男子，倒不如做一個自立自尊的普通人，我有自知之明，有幾斤幾兩心中有數，成不了大氣候，但也不會平庸一生。放手吧！不算瞎恭維，你是少有的優秀女性，是有理想有作為的女強人，祝願您找到般配您的心上人！”
他從網絡上退出了，再無音訊。她茫然、她痛苦、她糾結，有一種蕩然失落的感覺，看了他網上寫的句句真言，她理解也讚賞他的決斷，但我真的今後將高處不勝寒麽？
汽車內暖和和的，馬達聲低微地響著，催人睡覺，她昨夜一宿未眠，人很困倦，她不知不覺閉上雙眼進入夢鄉，夢到傷心之處，竟自淌下淚水；齊躍武從反光鏡中瞧她入睡，忙在公路特設停車處停了車，從座位後的包袱中取出毛毯替她蓋在身上，又拿紙巾輕輕替她揩掉淚水，然後再開車上路，其關懷備致意味深長。到了景區，他把車停在指定位置，並未叫醒她；等她安靜地睡在車上，他到四周巡視一圈，目光關注著車內動靜。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錢惠敏醒了，她伸了個懶腰，打一個嗬欠，不見他身影隻見身上蓋著毛毯，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他遠遠望見車上人影晃動，忙奔跑過來招唿：
“醒了？”
“唔，你咋不叫我？”
“見你困倦，讓你多睡會兒，不然遊玩時沒有精神，會少些情趣”
他鎖好車門，帶上倆人背包朝景區大門走去，購了門票，一路慢步在蜿蜒的山路上，她想接過一個小包，分擔他一點重量，他不肯，要表現男子漢的強壯和體貼女人的風度。她微微一笑表示接受。兩人邊走邊聊。十分愉快。
前麵有一大片草原，牧草青綠連綿不斷，有遊人騎馬遊蕩其中，悠然自得；輕風吹來，令人心神爽朗，在綠色的映襯下，遠方天邊的朵朵白雲格外醒目，藍天襯底，白雲飄浮，變化萬千；一忽兒像隻可愛的小白兔，一會又變成一頭小綿羊，有時它像開蕾的白棉花，有時又像翻滾的海浪，白雲依風吹而變形。
他們租了兩匹馬騎著四處周遊，齊躍武問：“這裏一片蔥綠，為何叫它雪山草原呢？” 她說：“春天，四周群山開滿白茫茫的杏花、梨花，遠遠望去宛如雪山；群山之中有這片草原，人們就借景抒情，取了雪山草原之名。” 他聽了解釋，“啊，”的一聲他明白過來。又問：“剛才你在車上睡著了為何流淚？”
她不好意思說出真情，撒謊說：
“夢見當年在鋼材市場打工，被兇狠的老板娘罵得狗血淋頭，心裏發酸就流了淚，人生苦短，一輩子不知要受多少磨難？”
“這不是你的氣質和風格，女強人能屈能伸，那點兒委屈算啥？”
倆人騎馬轉了兩圈覺得已經盡興，便從一條小道朝一處山莊走去，小道兩旁栽有櫻桃樹，果實早已摘光，隻剩下蔥綠的樹葉迎風飄揚，像是拍手歡迎遊客，既真心又誠意。這是一家農家樂大院落，裏麵早已顧客盈門，在餐廳中吃飯的男女老少正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一派鄉村酒席的氣氛。剛進柴門，服務小姐笑容滿麵接待他們：“請二位後廳裏休息。”
從側麵繞到後廳，這裏十分幽靜，桌椅用具古香古色，雖然不算名貴古董，但也製作精良。服務員一身村姑打扮，上身穿小朵白底藍花女衫，下穿灰色花邊長褲，棉質白色短襪，小圓口布鞋上繡有一朵鮮花，十分惹人喜歡。腰間係一條綠色繡了邊的圍裙，她甜美笑臉上有對酒窩，眼睛大而明亮，秀眉彎彎，鼻正口小，端一個圓形漆盤穩步獻茶敬客，鞠躬後退一步埋頭轉身而去，望著她體態嬌嬈的背影，令人心中無限感歎！
這裏專門侍候貴賓，尤其是有風度有氣質又有錢的成雙成對的男女。柴門前的接待員經驗豐富，客人剛見麵，他立即判斷出對方身份，給予恰當的安排，這也是農家樂經營者的進步。
獻茶後另一個嬌小玲瓏的服務員捧著菜譜雙手奉上，齊躍武接過來遞給錢惠敏。她推讓一番，最後征求他的口味選定三菜一湯，服務員記下菜名鞠躬而去。
餐後二人在另一間客房休息聊天，齊躍武漫不經心地問她：“惠敏，我人遲鈍，中國語言文字太複雜太豐富，有些詞匯真讓人難於理解深透，比如你說過靈魂交融，究竟什麽意思，你能否用直白點的話翻譯給我聽聽。”
“行，簡單說靈魂就是思想和情感；交融就是相同和一致。再說白些就是人生觀要統一；兩個人要長期相處，想事、說事、對人處事，各持己見，互不相讓，必然產生矛盾。長此以往，雙方痛苦；和睦、愉快、幸福、美滿蕩然無存。舊時婚姻，表麵上大多數人家都能白頭到老，其實各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要麽雙方苦不堪言，勉強湊合；要麽有一方做出犧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沉思片刻，又說：
“人生觀很重要，有些人讀了不少書，知識學問也了不得，但骨子裏傳統舊觀念根深蒂固，例如有些知識形高官貪汙腐敗，錢那麽多，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幹啥？留給兒孫！有人更奇特，遺產給男不給女，以為兒子是自己的傳人，子子孫孫傳下去，可以永保富貴，其實‘富不過三代’是普遍事實。清朝兩廣總督林則徐說，‘兒孫不如我，留錢做什麽？兒孫超過我，留錢幹什麽？’可見封建士大夫中都有開明之士，而今信仰‘為全人類幸福而奮鬥’的大官卻有嘴教育別人，自己則變成大貪官，說明什麽？說明他口中的信仰是假的，而腦子裏傳統世襲舊觀念是真！我清醒地看待人和事，聽其言而觀其行。人的實際作為才是他人品的真實表現。我奉行的行為準則是：不因善小而不為，不因惡小而為之！人生一世，為世人做些好事、實事、善事，臨死時毫無遺憾地說，我盡心竭力了，死亦瞑目。”
聽了她一番慷慨陳詞，他收獲頗豐，這是她的暗示，道不同不相為謀，隻是勉強遷就和順從對方是不行的，不脫胎換骨難修正果，別說愛情，就連做知心朋友也不夠格！他想自從認識她以後，一改以往貪財如命，唯利是圖的觀念，逐漸轉變為做些善事的念頭。最後看淡人生，以奉獻為樂，真是難能可貴啊！他有時臨睡前總閉目不言，雙手作輯心中默念：苦海無邊，迴頭是岸！我佛慈悲，善哉，善哉，南無阿彌陀佛！
一個人的思想改造，觀念更新決非易事！多年來他積攢了數以億計的錢財，一旦兩眼一閉，他那個與前妻生育的女兒自然成了繼承人；而女兒不學無術，除吃喝玩樂之外，什麽理想報負一無所知，這孩子生理、血統繼承父母，而艱苦奮鬥，求學上進，全然沒有；天下敗家子有之，衙內有之，啃老者有之、紈絝子弟有之。這都是父母溺愛寵慣的後遺症，也是傳統舊觀念造成的惡果。
他正反省之際，忽見錢惠敏臉色鐵青，她用手捂著腹部，顯得肚子疼痛的樣子，她說了聲：“對不起，我找洗手間。”
服務員親自帶領，她迫不及待衝了進去，片刻出來，剛到門邊，一陣惡心，她迴頭進去嘔吐不止，服務員驚慌地跑來：“不好啦，太太上吐下瀉病得不輕，快送醫院。”
齊躍武特別著急，他說：“快請老板來！” 話音剛落，老板和管事都跑來問候，齊說：“飯前人還有說有笑，飯後突然腹痛嘔吐，是否食物中毒？馬上送醫院搶救！”
“趕快拿擔架，趕快打120，”
“來不及了，先把人抬到停車場，派熟悉地理的人和我同行指路，先到縣醫院再說。”
管事叫來四人，扶錢惠敏躺在擔架上飛快跑向停車場，齊躍武跟管事騎馬先趕去準備，在他的指引下，他倆把車開到一條可行車的半道上攔住擔架，然後七手八腳把她安置在車上，管事陪同指引，汽車風馳電掣往縣醫院奔馳。
到了縣醫院，急診醫生開了化驗單，加急檢查，一邊詢問家屬病情，一邊安排輸液。化驗和照片、b超檢查結果陸續送來，醫生沉著地對齊躍武說：“家屬請放心，你太太不是食物中毒，屬於急性胃腸炎，輸液後，病情穩定，就迴去繼續服藥休養，一、兩天就會痊愈。”
他懸掛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坐在錢惠敏病床邊，用手撫摸她的額頭，親切地安慰她：“沒事了，隻是普通的急性胃腸炎，你想喝水嗎？”
她搖搖頭，心裏明白，昨夜與王偉分手，感情波動，一夜未眠，今日車中瞌睡不免感受風寒，是腸胃感冒了，往常在家她吃幾粒藿香正氣丸，連吃幾次就相安無事了；這一次症狀較重，與心情鬱悶有很大關係。幸好有他關心體貼，心中一陣溫暖。輸了液，吐泄止住，她輕鬆多了；醫生開了些西藥，二人離開醫院，管事還等候在門口，真難為他了，聽顧客無礙，他也格外釋懷。他們開車送他迴農家樂莊院，然後打道迴府。
路上他堅持叫她披上毛毯，說有病在身，體質虛弱容易受寒，蓋上毛毯增加溫暖。她樂於享受這份關懷，女人飄飄然願意受人寵愛，她微閉雙眼，沉浸在幸福之中。
汽車快進入建陽市區，車流開始密集，各種車輛川流不息，齊躍武開車速度越減越慢，他精神高度集中，自行車，電動摩托車穿行在車流之中，一不小心就會發生擦蹭事故；有時一些貪圖方便的行人，也會見縫插針橫穿馬路，駕駛員隨時腳踩刹車，以防萬一。前麵堵車多時了，開車的人耐著性子讓車緩慢爬行著，據說前方有車禍，交警正在處理事故現場。大約過了半小時，道路逐漸暢通，焦急的人們趕快驅車前行。這時一輛農用三輪車拖了滿車廢紙殼從旁車道拐出來，急速衝上主幹道，也許忙著送貨的緣故，駕駛員未注意車廂後部把一個步履艱難的老太婆掛倒在地，三輪車未發現出了事故，隻管快速朝前開走。這一段情節被齊躍武看在眼裏，行車記錄儀也錄下了影像：他離受傷者十幾米處停了車，錢惠敏也睜開眼朝外觀望，齊躍武用手機拍了幾個方位的現場照，然後跟著兩個目擊者上前查看老太婆傷勢，隻見她頭下血流不止，雙眼緊閉，口吐白沫，看樣子傷得不輕，身旁戴鴨舌帽的中年男子打120急救電話，另一個穿藍上衣的青年人打交警電話報警；交警已經出發在路上，而120電話一直占線打不通，三個目擊者看見老太婆血一直在流淌，心情萬分焦急。齊躍武知道前方不遠處有家大醫院，他對‘鴨舌帽’說：
“你能不能陪我一道趕快把傷者送到醫院搶救？再晚她就沒救了，我車子就在後麵，幫把手吧！”
這時錢惠敏已看清前方動向，她把車徐徐開到三人身旁，大家齊手把傷者抬上車，青年人把手機號告訴齊躍武並說：“我有急事要辦，不能陪同，有需要作見證時打我手機，義不容辭。”
‘鴨舌帽’說：“我姓侯，叫侯正剛，在市民政局上班，我是目擊證人，交警調查時我願作證，我陪你們去醫院。”
三人把老太婆送到醫院，這醫院就是‘省二醫’。在急診室作了包紮止血處理後，醫生說：“病人腦部傷勢嚴重，需要馬上手術，請家屬辦理住院手續，手術前家屬要簽字。誰是家屬？”
三人茫然，侯正剛對醫生說：“我們三個都是見義勇為的路人，見她血流不止，怕來不及才開車把她送來急救。她家屬我們也不知道。”
這時護士跑來說：“老太婆脖子上掛有一塊牌子，重要信息寫在上麵，於是按上麵的手機號聯係到她兒女，他們正在來醫院路上。”
眾人鬆了口氣，齊躍武三人正想辭別，醫生不讓，理由是要他們給家屬交代清楚責任方可離開。三人無奈隻好等待。
過了半個多小時，門口進來三男二女，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瘦小男人自稱是傷者的兒子，另外兩個是女兒、女婿。齊躍武把交通事故的前因後果和主動送傷者到醫院的情況簡要介紹一番，侯正剛也在一旁證實了他的說法。傷者兒子不相信，他說：
“你們都是一夥的，出了車禍，你們編瞎話騙我們，想逃脫責任？不行！世上哪有好心腸的人，不是你們闖了我媽，你們會送她來醫院？你們不準離開，派一個人去拿錢來交醫療費，為了不麻煩，先交十萬，至少五萬。等交警鑒定事故責任後再說。把駕駛證拿來！” 兒子兇神惡煞的樣子令人十分反感。
“憑什麽說是我們撞了你母親？” 錢惠敏氣憤地質問。
“憑什麽證明不是你們撞我母親？”
“有現場拍照，有行車記錄儀。”
這時醫生發話了：“你們這樣爭執不休何時才完？病人等著要手術，耽誤了搶救最佳時間你們誰負責？”
“快拿錢，人死了，你們罪加一等。”
“不關我們事，我們走。” 侯正剛朝外走。齊躍武也準備上車走人。這時傷者大女兒打了110報警電話：“喂，‘省二醫’急診室躺著重傷者，肇事司機不付醫療費，想逃跑，請出警解決，對，人都在‘省二醫’急診室。”
目擊證人侯正剛義憤填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到護士辦公室要了兩張紙，寫了姓名，工作單位，手機號，往家屬手裏塞一張，另一張給齊躍武說：“對不起，我有急事要辦，先走一步，交警需調查，一定積極配合。” 說完甩手走人；大女兒大女婿上前阻攔：“不能走，等警察來斷明是非再走。”
“真是豈有此理，人世間還有沒有公理在？好心爭取時間搶救你媽，不但不感謝，以怨報德，還賴上人嗎？等事實查清後，你們家屬不當眾下跪道歉，我決不罷休！” 他打電話給家人：“老婆，是我，我去不成國際城了，路上遇見麻煩事了，不是，迴頭家裏再詳細講給你聽，掛了。”
交警來了，一個警察問：“我是市交警事故科齊警官，剛才誰報警？”
“我，”大女兒說：“這三個就是撞傷我媽的當事人，他們把我媽送進醫院就想開溜，幸好被我們控製住，並報警請查處。”
“你是誰？怎麽斷定他們是肇事者？” 齊警官問。
“我姓劉，叫劉明珍，他是我丈夫” 她逐一介紹：“他是我弟，叫劉軍，她是我妹叫劉明華，他是妹夫。”
“他們三人”劉家兄妹指著齊躍武、錢惠敏、侯正剛齊聲說：“他們撞了我母親，見事態嚴重，把人送醫院就準備逃走。”
侯正剛出示了民政局工作證，向齊警官敘述了全部經過，齊躍武請警官調看了行車記錄儀所錄影像，看了他手機中拍的現場照。齊警官又打手機詢問那邊到現場勘察的警察後對眾人說：“交通肇事案件正在調查中，初步可以排除他們三人的嫌疑，現在家屬快辦手續，救人要緊。”
劉軍聽了齊警官的話不依不饒，認為既然沒有最終確定與三人無關，他們脫不了幹係，他要三人墊付醫藥費，不然不讓走人。最後齊警官調解為錢惠敏三人中誰身邊帶有錢請先墊付第一筆醫藥費，由家屬寫張借條。案件查清後，如墊付人無責，家屬無條件將借款歸還墊付人。齊警官說：
“救人是好事，好事做到底。你們這樣僵持下去，辜負了三位盡快救人的初衷，結果事與願違，何必呢？”
錢惠敏把齊躍武拉到一旁低聲交流幾句後，同意交警的建議。醫院要求先付十萬，錢惠敏考慮如果再爭執，受傷老太婆拖延不起，同意刷卡支付。
打借條時三兄妹又互相推諉，齊警官生氣說：“太不像話，借條上三兄妹同時簽字，你們內部扯皮，迴家去扯。”
大姐夫婦和小妹夫婦堅持說：“劉軍，老媽的工資全由你保管，你吃、穿、用都是靠老媽，借條由你簽，你不簽，今後老媽的退休金由我們姐妹共同保管和安排，你就靠邊站！”
劉軍見她們四人異口同聲，態度堅決，怕今後失去‘啃老’依靠，迫不得已獨自簽字了事。
錢惠敏拿了借條，刷卡交納了傷者十萬元住院費，收好醫院的預收款單據，然後憤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