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崇富帶著妻女看望嶽父母,真心誠意買了很多禮物去,丈母娘心中不愉快,譚小莉莫明究竟,問:


    “媽,你為啥不高興?莫非嫌禮物不好?” 丈母娘斜眼看那一堆東西,生氣地說:“我不是氣這個;我氣的是錢崇富不會當家理事,人人都往家裏撈錢,他卻花錢替人治病,真是大傻瓜,我女兒嫁你這樣的女婿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錢崇富正想解釋,譚小莉朝他使了個眼色,他才閉口不言。譚小莉拉著母親的手,親熱地說:“哪裏是您說的嘛,誰說治病不收錢?開的方子人家自己到藥鋪去買藥,貼的膏藥那是廠裏醫藥費開支,根本沒貼錢。您聽誰說自己花錢替人治病?”


    母親說:“別騙我,別人看病要收診療費,你們分文不收為哪般,我不跟你瞎扯,有本事拿出存款給我看,我才相信你的話。” 母親得意地望著女婿,心想這迴可算將了你的軍。


    “存款當然有,哪天拿給您看。” 女兒急忙答應。


    嶽父是個明白人,女婿是個研究生,是非曲直分得清,他把禮物提到房間裏,為女婿開後門:“人家小輩來看望老人是一片孝心,進家熱茶也喝不到一口,就聽你嘮叨。” 嶽母不再言語。女兒陪母親到廚房忙碌,錢崇富陪嶽父下棋,小文欣獨自玩耍。


    吃了晚飯,夫妻帶女兒開車迴家,路上錢崇富怪妻子不講實話,嶽母要看存折該如何應對。妻子說:“存款當然有一些。母親雖然是個生意人,但她隻能算我倆的工資收入,獎金和股份分紅她就不清楚,糊弄她一通她也拿不準。千萬別講真話,不然會惹麻煩。”


    人說,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裏;話不能說得這樣絕對,好人好事也會傳播出去。錢崇富醫好婦科癌症的事不脛而走,遠近求醫問藥者絡繹不絕,他的家和上班之處門庭若市。更有甚者:有一天上午,一個從南方來的中年婦女,她四處打聽,終於找到二十八分廠,她一身富貴打扮,港澳口音,她請求錢崇富大夫為她醫治乳癌,他勸她到專門的腫瘤醫院去診治,她痛哭流涕說:“我北、上、廣、深各專科大醫院都已跑遍,結論是要命必割乳。天哪!我命也要,乳也不割,我千裏迢迢,日夜兼程趕來求醫,請您們救救我吧” 說罷在醫務所長跪不起,搞得所領導和他十分棘手。最後答應試一試,她簽了保證書,這婦人千恩萬謝,轉憂為喜。


    又有一天傍晚,一群陌生人敲開錢崇富的家門,他們恭謙地向他行禮問候,坐定之後,一個穿著闊氣的大佬抄一口四川普通話:“錢大夫,不,應該叫錢專家,我們今天打擾了,不為別事,隻管求醫,錢專家名揚四海,我等專程拜訪,還請方便則過!我婆娘身患乳癌,請專家診治,願出百萬酬謝,敬請笑納。” 大款遞過一張銀行卡,錢崇富哪敢接受,連連擺手。


    “敬請笑納”同行數人,異口同聲。讓人啼笑皆非。


    錢崇富,假裝沉思一陣,最後說:“各位客人見諒,我錢某是個廠醫,私自在外行醫違犯紀律,你們留下手機號碼,等我請示衛生局批準後,再通知諸位前來協商如何?” 這個借口天衣無縫。眾人起身告辭:


    “恭候佳音!”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果真省、市、區三級衛生部門的官員聞迅前來盤查,錢崇富行醫資格證件齊全,是正規廠醫,業餘時間義務替人診病,無可非議,他們無趣而歸。


    媒體記者欲采訪軼聞奇事遭拒,他們根據錢崇富提供的患者醫案名單逐一采訪。第一家被采訪的是丁玨;記者問:


    “請問丁女士,你的乳癌是錢崇富醫生治好的嗎?”


    “是的。”


    “請問他收了你高額診療費嗎?”


    “沒有,不但沒有收診療費,連治療費也不收,貼的外用藥也免費,這樣的好醫生世上少有。”


    “他開些什麽藥,外治用什麽方法,醫療過程中服務態度如何?”


    “無可奉告!”丁玨有些生氣,患者又非內行,醫生開藥自有他的理由,患者不知也不管藥和方,遵照醫囑就行,這種提問有些荒唐。


    她的表情被記者看在眼裏,他自知問話失誤,忙賠笑說:


    “貿然了,請多原諒。現在外麵傳說紛紜,有人說錢醫生亂用巫術,又有人傳他褻瀆婦女,更有人說他根本不是醫生,也不懂醫術,就是個江湖郎中,瞎貓碰倒死耗子,撿了個便宜等等。我們采訪的目的是查清事實,以正視聽,所以請你支持、合作,不知是否願意?”


    “如今為人難,做好事更難。” 丁玨感同身受地說:“錢醫生是中醫研究生畢業,有合法的執業證件,是二十八分廠的正式廠醫,有些人別有用心,不惜造謠中傷他,那些胡說八道的言論,媒體也相信?我倒覺得查清真相,還當事人清白不能就算完事,至少對那些無恥汙蔑者應嚴詞譴責,讓社會風氣變得更加公正清明。” 她接著又說:


    “我每次到錢醫生處診療,我丈夫陪在身邊,錢醫生除必要的診察外,全部護理由錢夫人代勞。他二人不但對患者和藹可親,關照有加,更對患者及家屬精神鼓勵,增強抵抗病魔的信心和決心;對煎藥的方式方法,喝藥的時辰,禁忌等循循善誘,像親人一樣對我們,讓我們感激涕零。等到病好了,我們謝他財物均不接受,無奈送了一麵錦旗,我覺得錢醫生夫婦受之無愧!”


    類似的采訪各媒體都有報道,數量和篇幅有多有少,內容大同小異。負麵的影響基本消除,但不同見解依然存在,有人建議把錢崇富調到腫瘤醫院當大夫,讓更多患者受益,調工作一方麵受編製限製,錢崇富夫婦也不願去,他倆在工廠享受優厚待遇比醫院強得多。“我們夫妻倆一不為名,也二不為利,隻想抽空做點好事而已。”


    患者和家人不這樣看,健康和生命對個人最重要,大、小醫院如果能根治乳癌當然好;問題是有些患者的病情特殊複雜,醫生認為要保命就必須切除乳房;要保留乳房,就很難保命。而每個患者和家屬的願望則是兩者兼要。錢崇富治好的很多患者正好是魚和熊掌同時兼得。於是患者有了新的希望


    為了這種希望,總有不少人想方設法來求錢崇富診治疾病,他也感到無比煩惱和無奈。有關部門也身處兩難,允許吧!不合法紀;不允許吧!群眾有需要。怎麽辦?最絕妙的態度是“不置可否”。而大醫院醫生和專家們則坦然,“你愛管閑事你就管,我吃我的‘飯’,黃鶴樓上看船翻!”


    這幾天,感到憤怒難忍的是他的丈母娘,她怒氣衝天地到錢家來數落:


    “錢崇富,你是個大壞蛋,你惹事生非老娘管不著,可別把邪火往我身上燒。” 望見嶽母氣急敗壞的模樣,錢崇富丈二煙杆摸不著頭腦。譚小莉忙問;


    “媽,看你心急火燎地數落半天,事情沒有說清楚,我們也不知出了啥事?”


    “這事說來話長····” 丈母娘喝口水,潤了喉,一口氣把遭遇合盤托出:


    前天下午,我在菜場賣菜,生意不錯,我高興;正忙得不可開交,忽然有個快四十歲的摩登女人,她滿臉堆笑地向我打聽:“老人家,請問你是不是有個女婿叫錢崇富?” 我心裏一緊,怕是禍事,忙推說不是。那女人且肯罷休:“我已經打探了好幾處,你肯定就是錢醫生的丈母娘,不承認不行。” 我心想咋哪,你今天非來找岔?我說;“是就是,你想找麻煩嗎?” 她說,“這就對了。我找啥麻煩?我來懇求你!”


    “求我幹嗎,我一個賣菜的老太婆,不識字,無技術,手中也無權,幫不了忙。”


    “幫得了”她的笑容裏好像藏著點啥事,看來沒有惡意。“你


    得幫幫我,我是知恩圖報的人,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她神秘地湊近我身邊,用手靠著我耳朵說了幾句悄悄話。我一聽急忙擺手:


    “不行,不行,他哪能聽我使喚?”


    “你試都未試,咋就斷定不行?”


    “我說不行就不行,前幾天為這事廠裏還鬧了一場矛盾,這家想岔個隊,那家又想開後門;他一個人手上六、七個患者,都是有點來頭,有點兒權勢和關係的人推薦來的。我女婿又沒有三頭六臂。對不起,你請另找高明!”


    你們猜她怎麽辦?她當眾跪在我櫃台前,又是磕頭又是作揖。圍觀者擠得巷道水泄不通無法行走,我還做什麽生意?後來,市場管理員把她弄到辦公室問話,估計也把她奈何不得,勸走了事。


    第二天晚飯後,我正教欣兒做功課,那女人又來敲門,同來的還有一個中年男子。我不開門也不搭理,他們就一直放開嗓子唿喊,又用力拍門,引來鄰居們猜疑和詫異,我報了警,派出所民警把他們傳了去,結局如何不知道。但他們這一搞害得我寢食難安。


    今天清晨我把孫女欣兒送到學校,轉身到市場去賣菜,剛到半路又闖到那倆人,見了麵倆人不惜衣衫華麗,西裝革履,又是長跪不起,我原想甩手跑開,但見二人可憐悲傷,隻好答應幫她說情,“成與不成,聽天由命。”


    聽了這段故事,眾人十分感動,嶽母的麵子不能駁迴,但事有開頭,今後更難收場。譚小莉已淚流滿麵:“崇富,再苦再累,媽已答應人家,接受吧,不在乎多加一個人,你說呢?”


    事已如此,錢崇富隻好勉為其難。


    周末,在‘錢福生’家裏召開了一場家庭討論會,對錢崇富收治癌症病人所帶來的各種麻煩和困擾,大家認真研究相應的對策。


    “依我的主意” 譚母是個生意人,腦子裏賺錢是頭等大事,其他做慈善與己無關:“幹脆不幹了,一了百了,少惹麻煩,多發財。”


    “親家的意思,”‘錢福生’不明白譚母的主張:“現在給人治病,忽然半途而廢,讓人家半死不活,忍心嗎?”


    “治完這幾個病人,不再接收其他人,快刀斬亂麻,到此結束,有啥不行?” 譚母心直口快,女兒女婿為人治病,無暇照顧外孫女,她主動承擔了責任。也算是個軟心腸的老外婆,她心疼女兒女婿,見他們忙碌奔波,於心不忍。


    眾人沉默,各有心思。嶽母怎能理解錢崇富的初衷,不接收新的患者,就等於放棄繼續研究中醫寶貴遺產。他堅定地認為中醫是中國人幾千年與疾病作鬥爭的一門科學,由於曆史變遷和複雜的人為原因,很多寶貴獨特的醫術失傳了。既然幾本被遺忘的古醫書落在他手中,命運決定他擔負起把它們發揚光大的使命!


    ‘錢福生’是個凡事較真的老頭子,他認為兒子行善救人是正確的,人生在世多做好事多積德,活著才能有意義。錢財是身外之物,越花就越少,醫生救死扶傷是本職,救治的人越多,感恩你的情就越積越深厚,你死後,活著的人會懷念你。這是任何錢財也換不來的啊!


    錢惠敏是大哥的堅強支持者,大哥熬製膏藥的一切材料,藥物等的費用都是她給的,兄妹對外聲稱是廠裏報銷,那是掩人耳目;她認為做事仰人鼻息,必然受人牽製,獨立才能自主。他主張哥嫂可以自己開辦一家私人醫院,專治婦科癌症。既能潛心鑽研醫術,又能濟世救人。她連醫院的名字都想好了,她想癌症並非絕症,隨著醫學進步,癌症必能治愈,目前治癌有風險,能治則治,不能醫治,也要讓病人臨終減少痛苦,讓他們安然離世,也是人性,人情所在。這打算她在心中醞釀許久,一直沒有機會與哥嫂討論。如今事態變化太快,抽空與哥嫂商量刻不容緩。


    譚小莉是個缺乏主見的女人,她認為丈夫替人治病是好事,所以她支持;但是要她放棄來之不易的二十八分廠的工作,她肯定會反對,原因很明顯,這裏工資高,福利好,又有不花錢的大房子住,幹嘛要出去創業找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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