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鐵敏和陳冬生出差歸來,迴到家不到兩個小時,一個穿警服的人駕車把陳冬生帶走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一去不複返。一個星期過去了,冷鐵敏四處打聽都杳無音信。事情來得太突然,讓人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記得來人掏出一份證件讓陳冬生看後,就讓他上了車;她就在旁邊驚詫不安,忘記問來者何人,為何抓人?過後想來覺得窩囊,好端端讓別人把自己心愛之人帶走,就這麽下落不明,查無去向。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冷鐵敏心裏越發著急,她想到大哥,她關係廣,也許托他幫忙打聽消息是最好的選擇了。


    冷鐵敏開著自己的私車到安全部找大哥,可惜人不在。又到任宗琴處打聽,也說是幾天不見人影,或許大哥是出了國?這下子冷鐵敏完全沒了主意:


    “宗琴姐,大哥沒有告訴你,他要出差或者到哪裏去開會?”


    “沒有”任宗琴見小姑急的滿頭大汗,感到十分為難。冷鐵心因為工作行蹤不定,她早就習以為常,小姑心急如焚,她也沒法幫她。。所以勸慰道:


    “你大哥工作忙,有時突然有緊急任務,來不及打招唿就走是常事,你有什麽事情可以先給我說說。看看能不能幫上你。”


    “陳冬生莫名其妙被人綁走了。”她邊說邊哭:“已經半個多月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說叫我急不急?”


    “四處查詢下嘛!比如他喜歡去的地方有哪些?”


    “都問遍了,沒有消息。”


    任宗琴感到事有蹊蹺,跟著她同樣著急,她控製住情緒勸小姑:


    “鐵敏,等你大哥一迴來,我馬上讓他幫你查,你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你大哥?”


    就這樣,冷鐵敏無可奈何迴家去了,第二天公司有事她也不辦,推給副總經理去處理,自己悶坐著發呆。


    其實,陳冬生是被警車帶到一處地方軟禁起來了,這是什麽部門他無從得知,十多天也沒有人傳訊他,一日三餐,好菜好飯按時送來,還捎帶幾份當天的報紙進來給他看;他已經和外界失去聯係,幾次求問送飯人和警衛,他們沉默不語,拒絕迴答。陳冬生此次被捕其實心裏早有準備,慢慢心也平靜下來。


    他記得,那一年,他朋友諸忠明也是這樣悄悄地被人帶走了,後來再見時他已躺在醫院停屍房裏,醫生說他心髒病突發,搶救無效死亡。陳冬生心裏清楚二十六歲的強壯小夥子,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有心髒病,他的死事出有因——他當時是某民刊的主編,持有不同政見。所以陳冬生認為他這種死法是必然的!內幕隻有天知地知。


    事情鬧得很兇的那陣,陳冬生另一個好友章達開騎自行車在外環路上,正巧遇到一個有特殊牌號的車輛逆行迎麵開來,速度很快,躲避不及,直接撞死在路上,一樁普通的交通事故,交警事故科照章處理。看上去這種死法合乎情理。可憐章達開的妻子,年紀輕輕獨自撫養女兒。領了為數不多的撫恤金,也難以維持正常生活,無奈隻好帶著女兒改嫁他人了。


    在煤礦,陳冬生也有一位難友,也是因為有汙點的人受到牽連被弄到煤礦做苦力,他為人正直,很有學問。後來因和一名女大學生關係曖昧,以‘流氓罪’被判五年徒刑,送到新疆農場改造,這一去就不再迴來了,刑滿就地安置工作是他最後的歸宿。


    陳冬生想了想,覺得自己上無父母,下無妻兒。就算講了幾句真話,死又何足惜?


    曾老先生曾經告訴過他,一個人如立身事業,就要品德高尚,潔身自重,千萬不可因為小事而失大節。所以陳冬生一直嚴格要求自己,生怕稍有差錯,辱沒自己的名聲。感情上雖有激情,但總能克製自己,男女交往多注重神交,言行舉止不越雷池一步,也許就是他為人處事的準則吧!他在隔離期間,暗自反省自己言行,覺得自己為人處事掌握分寸恰到好處,他不追求個人功利,想把真理傳播於眾,使人間處處公平公正,祖國繁榮昌盛,人民安居樂業,幸福安康。他勉勵自己,出於公心雖身陷囹圄也泰然處之。近三天來,他吃得香睡得穩,窗外局勢如何他懶得去想。


    隻是偶爾想起冷鐵敏,勾起他一絲眷戀之情。她很可愛,又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女子,可惜她是有夫之婦,奪人所愛非君子所為,緣分注定,隨她去吧!


    過了半個月,陳冬生被帶進一間審訊室,主審警官身穿筆挺警服,開始了一場例行審問:有關姓名、年齡、職業,住址等陳冬生均如實迴答提問,這時警官從公文包中取出三份複印的刊物問道


    “陳冬生。這些非法刊物你認識嗎?” 警官一邊說一邊讓助理將幾份刊物遞給陳冬生。


    “刊物我認識!”陳冬生看見“獨立思考”四個封麵題字便心中一目了然了,他大膽申辯:“但它不是非法刊物。”


    “不是非法?”主審警官冷笑一聲:“你看這種刊物有沒有批準文號?”


    “用不著誰批準。”陳冬生不屑一顧:“求學之人,互相交換學習心得,難道也犯法?”


    “學習心得為什麽要印刷和發行!”


    “印刷是擴大交流範圍,讓更多人可以學習。發行談不上,刊物特別注明是內部讀物,義務贈閱,不以盈利為目的,本著自願原則相互傳閱,有助於互相提高。”


    “資金從何而來?”


    “我不知道。”


    “你知道手中這幾份刊物是從何處弄到的?”


    “不知道。”


    “恐怕不是不知道吧?你在撒謊”


    “真不知道。”


    “那好吧!實話實說,這是從一位美國商人的旅行袋裏查獲到的違禁品,指使者的行為夠得上裏通外國。”


    “這與我無關。”陳冬生心裏有數,冷笑一聲:“這種複印件,任何人都可以搞到手。”


    “可是你想錯了,有人證實這幾份刊物是你托一位三十多歲的漂亮小姐送給商人的,而且還委托他在國外廣泛傳播,這說明什麽呢?”主審官振振有詞。露出一絲得意的笑。


    “我不知道你所編造的神話,更不認識什麽漂亮小姐。”


    主審官給警衛遞了一個眼色,門外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摩登女郎,他站在陳冬生背後,態度自信而坦然。


    “吳茹潔小姐,你認識你身邊的這位先生嗎?”


    “認識,他是中華畜禽良種開發公司的陳冬生先生。”


    陳冬生看了看這個女人,心中十分憤慨,但隨即轉念思索,便明白幾分;當局要編排此類鬧劇簡直是小菜一碟,辯解無用,他倒想靜觀此戲如何收場。


    “陳冬生是不是托你把這幾份刊物帶出去?”


    “是的。”


    “時間、地點?”


    “上月十號晚上十點半,在洪都舞廳。”


    鬼扯!陳冬生上月十號正好在廣州開會,而且他從不上舞廳。


    “是他親自交給你的嗎?”


    “一點不假。”那女人一口咬定:“刊物上還有他的指紋,可以請人查驗。”


    “這麽說,刊物上也有你的指紋嘍!”


    “我想是的。”


    “好啦,我再問一個問題。”主審警官盯著摩登小姐說:“吳茹潔小姐,你把刊物托誰帶出去,告訴過陳冬生嗎?”


    “沒有!”


    “為什麽?”


    “因為他隻托我帶出去,並未指定具體對象。”


    “那他信任你嗎?如果你不守信,他怎麽辦?”


    “他說刊物送到了那邊,自會有朋友轉告他。”


    “你可以下去了,吳茹潔小姐,我們有事再傳訊你。”


    主審警官支走了摩登女,追問陳冬生:


    “她的話你已經聽到了,現都記錄在案,刊物上有你和她的指紋,這一點化驗單上已經有結論,人證物證俱在,你不交代也不要緊,我們照樣可以依法懲處。審訊到此為止。”


    諸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等政策攻心戰都免去了。大概對陳冬生這類人不適用吧。警衛把他重新關進原來的小屋裏,依舊是一日三餐,保證供給。


    陳冬生早晚堅持鍛煉,他在屋內練太極拳,又做仰臥起坐,無人幹涉和製止。閑了就看書看報;他好生奇怪,一審定案?不對,有人關照?很可能。想看書報,他有求必應,這種待遇實屬罕見。每天兩次放風,由四名警衛陪同,讓他在一個四麵高牆的獨立小院內活動,這裏有樹有花,有自由飛翔的小鳥,有喂養的兩隻小兔,幾隻小雞仔;陳冬生有閑情逸致拿些吃剩的飯粒喂它們。他似乎忘記自己是一個囚犯,反倒對小動物動了惻隱之心。這些可憐的小東西,它們不明了自己的境遇,所以他們沒有煩惱和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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