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到深圳天明家具廠實習的濱江市企業管理學校三十人,不知不覺地已經到了遞交實習報告、迴校領取畢業證書的日子了。


    比起分散著的就在本地窩著的畢業生強衛兵、強超等,整體“打包”遠赴廣東深圳由王主任親自帶隊的強勇三十人一行,似乎更受學校內外的關注。


    這不,這一批30人的學生軍還沒迴到濱江的母校,關於他們在廣東的經曆各種消息多種版本便競相傳播著。


    為獲得全麵而真實的自信,也為後麵的畢業生自謀出路找一條“不尋常”而“可靠”的路子,學校領導決定通過校報平台專門邀請了他們的驕傲--強勇“現身說法”對校內外大家關注的“熱點”進行全麵專題報道。


    強勇對此自然也是“輕車熟路”地“手到擒來”。


    但是學校派來與強勇的聯絡人卻不是臨走前剛接上頭的幹練的張波,而是一個年紀跟自己差不上下的另外一個男性幹事。


    三言兩語,強勇便從這個男幹事嘴裏套出了他自己的“底細”:張歡笑,一個剛從南昌大學中文係畢業分配過來的新人。


    隻是幾個月不見,來學校不久的張波難道就“戳升”了?那學校的機會也太大了點。


    強勇不好直接向張幹事明示自己的“迷惑不解”,隻是用吃驚的眼神直逼著張歡笑,想讓這個心無城府的年輕人“不打自招”交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顯然強勇有點低估他了。


    好個張歡笑!個頭不高,做人似乎也確是有一套的!


    在與強勇用沉默的方式“對峙”了幾分鍾後,他居然硬隻是笑而不答。但從張歡笑的笑容裏,強勇還是讀出了一點耐人尋味的東西!


    等張歡笑借故走開一會兒,強勇馬上就從辦公室的另外一個離校前就已經熟絡的幹事口中“套”出了答案:


    張波因作風問題被停職了!就在上個月已經被校內處理的呢。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啊!太嚇人了吧?!自己離校臨走前還很看好溫文爾雅、充滿書卷氣和才華橫溢的張波啊,竟然“自毀前程”地栽在女色問題上!而這個讓張波栽了跟頭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心儀之人、才華橫溢的兩顏姐妹花--顏如玉。


    從出事到處理的過程“高效”而隱秘,顯然是校方在有意淡化張波的事。


    畢竟學校一直以來負麵的新聞不多,但凡有個“風吹草動”的,不管是已經畢業的還是在讀的學生們可都是用眼睛在盯著用耳朵在聽著的喲。再加上正處在國家不包分配的頭一年,並且“刻意”安排的一批由王主任帶隊的畢業生就業試水正“載譽歸來”呢。


    如果說這趟30名畢業生是大著膽子去“摸著石頭過河”的話,那麽現在這種畢業生集體尋求出路的模式奏效後就有理由讓更多的畢業生直接選擇南下了。那麽學校在未來的招生宣傳和畢業生就業問題上就有一個重要的“籌碼”:整體打包,南下沿海。


    也許現在看來,“整體打包,南下沿海”這種現象或事情是司空見慣、不值得一提的,但在那個年代卻是非常的“標新立異”、“獨樹一幟”的!就象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一樣,說起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當時你不得有過人的膽識,對長期以來的傳統“分配決定命運”挑戰的巨大決心麽?!


    因此,當校方將此事列為一個成功的案例上報給上級領導後,上級領導馬上就“如獲珍寶”地再次上報。。。。。


    很快,這種新型就業的成功案例就獲得了省、市兩級相關領導的充分肯定。


    而這一年已經快要退休了的王主任也因此頭一次被“毫無懸念”地評為市級、省級優秀教師和勞動模範!


    而讓“功成身退”的王主任更加慶幸的是,廣東深圳之行算是為自己的今年退休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退路。因為他私下已經跟廣東天明家具廠的總經理強向西達成了某種協議,這是除了強向西總經理以外至今什麽人也沒說的秘密喲。盡管學校很有可能會反聘他,盡管遠離他鄉前往廣東的前途並不明朗,但生性就有著不安份子的他,在辦完退休手續後就”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再次帶著更多的學生們浩浩蕩蕩地南下深圳天明家具廠的征程。


    深圳天明家具廠再度成為歡樂的海洋!


    三十名濱江企管生一個不丟地重迴天明,特別是他們的“帶頭人”王朝陽教授一並歸來,天明家具廠的人特別是總經理強向西甭提有多高興了!


    但高興歸高興,工作還得一步步來幹!工作似乎才是維係大家的重要“線索”。


    對於再度歸來的濱江企管學校的學生們,現在可能就不再是實習生的角色了,而是要進行角色大轉換,真正地成為一名天明家具廠的員工了。


    很快,三十名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半天工夫就唿啦啦分配到天明家具廠的各個部門和車間。然而這次分配中,大家最關心的莫過於就是強勇了。但他的“歸宿”卻是最出人意料的。就在大家滿以為他會按王教授透露的那樣被直接調到總經辦當上強向西強總的秘書的時候,一紙調令卻是被“扔”進了生產計劃部。


    強勇這是在“高開低走”啊!


    其實,生產計劃部在天明家具廠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它相當於天明家具廠的運作轉動的“腦袋”。因為天明家具廠畢竟是一個實體的工廠,所有的產銷指令都是從這個口子發出的。但又畢竟是深入生產第一線的職能部門。


    強向西臨時作出如此的調整,應該給強勇一個充分接觸工廠幫助最大,成長也最快的機會,至於之前脫口而出的“直接調到總經辦做自己的秘書”那也是一時興起罷了。


    盡管如此,作為當事人的強勇仍有一種自己剛踏入社會的就被人“暗算”的感覺。


    失落之餘,強勇暗自給自己加油:千萬莫要泄氣!一定要讓強總為他的改變(指本次新的工作安排)而“追悔莫及”的!真有那麽一天再讓我去做什麽秘書的我還不一定願去!


    都說社會是個大染缸。


    那麽差不多2000人的天明家具廠就是一個小社會,就是一個小染缸。濱江企管學校來的同學們的社會適應能力很快就此分出高下來了,一些在學校學習成績不怎麽樣的但嘴頭較多的很快就顯出溝通能力強的優勢來,相反的例子也不在少數。


    這一切,似乎跟平時的學習成績好壞沒有直接的關係。


    踏入社會的第一步其實是相當重要的。特別對於這些一張白紙似的學生們,跟著哪個“師傅”,學什麽東西,不僅是學“手藝”,更多的可能是在學做人的道理。


    下了決心要混出個樣子給強向西瞧瞧的強勇,經次風波似是“愈挫愈勇”。他不僅工作上吃苦耐勞,比別人來的早又比別人走的晚,而且工作之餘更是極力地挖掘著自己的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巨大潛力。原本看似平淡無奇甚至有點枯燥的家具生產工藝、工序,被強勇恰如其分地套用統計管理學原理和勞動心理學原理等進行整合分析並優化處理,從而顯得“理”性十足。其中的生產效率的提升、改進空間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期待學生再次出彩的王主任當然會不遺餘力地把自己的弟子們類似的“成果”一股腦兒地搬出來堆在強向西強總的麵前。


    天明家具廠從設計到生產、從采購到財務,林林總總、角角落落從沒有象現在這樣這麽全麵、仔細、深入地被人上升到各種理論的高度。


    學生們報告的字裏行間帶給強向西的震撼和衝擊也是前所未有的。


    但臨了應該要發生點什麽的時候,天明家具廠卻是好多天的出奇的沉默。


    魯迅先生說過: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果不其然。


    一周後的某一天,天明家具廠終於有了大動作,天明家具廠總經理辦公室頭一次用紅頭文件的方式張榜公布成立計劃統計部!


    這可是天明家具廠史無前例的大事啊。


    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前所未有的計劃統計部就是為這一大批遠道而來的師生們量身訂造的呀。它在全公司的作用幾乎就相當於總經理意見的實際執行部門,原來的什麽生產計劃部充其量也隻是這個新部門在生產方麵的分支而已。而這群學生的領頭人---王主任,理所當然地被委以該部的部長。


    但生產計劃部的成立遠沒有一般人想象的那麽簡單。這其中的奧妙恐怕隻有天明家具廠的元老們或資深人士才略知一二。


    簡單地說,天明家具廠最特別之處,其實就是其重要的人事變動總繞不開資深的元老。


    沒錯,以前的天明家具廠每每重大人事變動,幾乎沒有哪一件不是本地的幾個資深元老說了算的,而這次出人意料的是,強向西根本上就沒怎麽跟這些資深元老“商量”“商量”就自個人定了。


    很快,資深元老們的注意力就從強總不找他們商量就成立部門的失落中轉向感受到而新成立的這個部門的“厲害”:它權力很大、涉及麵很廣,相當於給強向西自己在有各個元老們分別擔綱的各部門、各車間安裝了一對耳朵和一雙手。


    而支撐這個部門的操作需要有知識、有能力的人來擔當,這一切必然將隻靠經驗維持工廠生存、不懂現代企業管理的元老們拒之門外。


    了解強向西的人知道他這麽做根本就不是什麽意氣用事。


    大學本科畢業已經執掌公司牛耳快兩年的強向西,其實從招聘這群學生開始就盼著有這麽一天呢。因為本地的村民們素質普遍較低,所謂有能力的幾個元老,其實底下私心都很重,並且居功自傲,自己想做點事還經常“搬不動”他們呢。所以在許多事情的是非上不得不無原則地遷就他們。現在好了,一大批毫無瓜葛的學生們來了,等於就是一大批天明家具廠有素質管理人員的後備力量啊。自己成立新部門,可謂是一箭雙雕啊:一則給本地的元老們提個醒,別以為離了你們天明家具廠就轉不了,我們“後繼有人”呢;一則是做出姿態,告訴全體天明家具廠的員工們,自己就是要騰出地方留住這幫學生,就是要借助他們的力量來提升工廠的管理水平。


    強向西的良苦用心的效果“立竿見影”。


    一方麵,學生們開始感覺有了組織、有了依靠;另一方麵被自己徹底打亂了陣腳的元老們感覺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並不知所措,所以一時間對強向西的各種指令、組織安排不敢有所怠慢甚至是“有求必應”啊!


    一時間,天明家具廠“風平浪靜”。一切似乎走上了管理的正軌,天明家具廠員工的注意力不約而同地聚焦在生產第一線上來!


    而學生們的角色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改變。


    三十位的他們迅速地被融進天明家具廠這個大家庭的工作氛圍中。他們開始慢慢被動地學聽一些廣東白話,開始與朝夕相處的本地人打著各種交道,進而不可避免地產生了這樣或那樣的關係甚至矛盾。當然也難免滲雜著一些個人的情感,盡管本地的幾個資深元老一開始還盤算著怎麽來為難學生們以渲泄他們對強向西這個後生忽略他們的不滿,但看到一個個無辜的學生不僅滿腔熱情的還能“以德報怨”什麽(當然這一切都是拜王主任,不,是王部長所賜),日子一長,慢慢地享用著學生軍對於自己的尊重,畢竟學生軍還很稚嫩,很長一段時間對自己構不成“威脅”,所以大多也就慢慢地打消了“下手”的念頭。


    工廠員工工作的成績或結果一般都是用工資的高低來顯現的。


    一個月後,這批學生軍終於拿到了期待已久的辛苦所得。


    數著一遝遝百元大鈔,每個人都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這應該是濱江企管學校的學生軍們有生以來自己掙的第一筆錢啊,而且數量可觀,人均近1000元!這可是比內地一般的同等情況下的工資高出兩倍還不止的呢。


    下班後,笑逐顏開的同學們不約而同地唿朋喚友、三五成群地向附近的茶樓(廣東當地對餐廳或飯館的稱唿)匯攏著。


    強勇平時跟原來在學校一起來的幾個學生會班幹部走得比較近點。其實成員來源都天南地北的,其中有新疆的李哈密、內蒙古的劉衛平、海南的黎明、武漢的許可以及跟自己一樣來自濱江的喜歡留長發的張浩和“酒仙”(據說曾一次喝了一斤半白酒未醉)張平。連自己一共六人,圍坐在一家叫“芝麻糊”的茶樓的一張圓桌上。


    “上酒!上酒!老板給我們上酒!”


    “點菜!點菜!老板給我們點菜!”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興奮地叫著喊著。


    茶樓的裏屋很快走出來一個皮膚黝黑、臉上布滿青春痘的女孩子,一看就是本地“特產”。馬上有人調侃道:“黑芝麻糊來了。”引來一片笑聲。原來不少人上班路過這兒喝過女孩家的甜品“黑芝麻糊”呢,又不知道女孩叫什麽名字,所以直接喊她“黑芝麻糊”。


    “黑芝麻糊”見一下子來了這麽多客人,先是有些吃驚,接著從本來冷峻的麵孔上硬是擠出一堆笑來,並操著生硬的廣東普通話問道:


    “請門,餒地癢煤也走?(請問,你們喝什麽酒?)”


    “白的。”這個時候張平的聲音總是最為響亮,不過這樣的白話他肯定也聽懂了,不僅是他,其他的人也聽懂了。不枉他們來了一個多月的啊!所以說學一門語言,最重要的不是努力,而是選擇,選擇一個語言環境。


    “白的隻有雙蒸。”“黑芝麻糊”弱弱的來了一句。看得出來,她已經在盡可能地把自己的廣東白話調整自己去說廣東的普通話的狀態。


    “雙蒸是什麽酒啊?”還是張平的聲音。


    “來了母就知道了(來了不就知道了)。”“黑芝麻糊”一本正經地說道,但又被自己的話打迴廣東的原形。


    “好!那就來,我看先來一支吧。”張平豪氣萬丈,口氣也不小。


    “不會這麽誇張吧?我的酒仙,這可是白酒呀。到時候你抬我迴去啊?”強勇故意裝出瑟瑟發抖抖的樣子。


    “沒事沒事,有酒仙坐鎮什麽時候怕過。”張浩不以為然地笑笑。


    女孩正好遞過來菜單和酒,馬上有人張羅著點菜。


    張平一看,這從未喝過的雙蒸其實就是十多度的米酒而已,不覺豪氣上漲:


    “我說是什麽酒呢,美女,一人來一支吧,才十多度,切,跟啤酒一樣一樣的。”


    其他的幾個馬上半信半疑地把這瓶雙蒸酒傳過來翻過去地看。


    “黑芝麻糊”巴不得客人多點酒呢,所以當張平的金口一開,六隻“雙蒸”瞬間齊刷刷地擺在桌子上,而且看起來弱不禁風樣子的她竟然神力似的嘭嘭嘭嘭嘭連響五下,三下五去二把每一瓶都開了。


    沒想到小小的“黑芝麻糊”居然也算得老道的會算計的“奸商”啊。客人既然開了口,那就馬上滿足你!六瓶全開,是為防止你退貨啊,事先把你後路堵死。


    然而大家的興致似乎已經轉移到了這似酒非酒的雙蒸米酒上,這也間接地默認了“黑芝麻糊”小動作。


    米酒就米酒吧,反正度數不高,三兩一杯的高腳杯很快被咕咕咕地一個個倒滿。同時,張平“不滿”地向“黑芝麻糊”地做出手抓的樣子,意思就是說:快點上菜!那睜大眼睛的架式嚇得機靈的“黑芝麻糊”趕緊溜到後廚去了。


    但這家茶樓的菜卻炒得很慢。


    “來來來,各位同學,哎,習慣了啊,現在得改口叫各位工友哇,咱們先走一個吧。”五個學生軍個個都是箭在弦上,不等“最有發言權”的張平開口,早有人就搶先提議了。


    似乎沒有人反對。


    隻聽得“咣”的一下,五杯三兩的米酒爭先恐後地應聲從高腳杯“咕咚”地滑進入了五個人的空腹之中。


    當五隻高腳杯兩次被倒滿,菜還是沒來。


    “來來來,我們再走一個吧。”這次提議的還不是張平。


    紛紛再碰杯的時候,強勇第一個發現竟少了一隻杯子,也就是說少了一個人。


    少了誰呢?怎麽迴事呢?招唿不打一聲就撤了嗎?


    強勇機警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斜身一看,地上好像有什麽東西一堆的還挺紮著眼呢,仔細一看原來桌子底下露出的是一片衣角;順手一撈,好沉啊,竟撈出一個人來!


    滿桌上的人都驚呆了,因為那個不是別人,正是平日裏在酒桌上唿風喚雨、所向披靡的號稱“酒仙”的張平!怪不得喊了一聲後就沒動靜了。


    平時這種場合不就是張平最活躍嗎?!怎麽迴事呢?今天狀態不好嗎?才一杯下肚的也不至於這樣的吧?


    “酒仙今天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第一次拿這麽多錢吧,我看怕是高興過了頭的吧。”


    “他一向是喝慢酒的呀,可能是喝的太急了,又是空腹呀。”


    “可能是不習慣米酒吧,看來能喝白酒的也不一定就能喝這米酒啊。”


    。。。。。。


    等第一盤菜端到桌上,大家已經劈裏啪啦地連幹了三次。


    幹完後的結果也是出人意料。


    平時能喝半斤上下白酒的幾個人早早倒下,正兒八經能坐在桌上夾菜說糊話的已經隻剩下平時在酒桌上根本沒有發言權的強勇、陳強、張浩三個人了。


    此時,酒已經停不下來了,隻是不再一口一個地幹,改了一指一指地比劃著喝;菜一盤一盤地上,早就犯了迷糊的許可、劉永生、張平也還能時不時動下筷子。


    當六支米酒瓶盡數底朝天時,強勇“意外”地發現,自己還能算得清桌上的菜、說話的舌頭還繞得開。其實到這個時候也隻有自己還算是清醒的。


    這一頓飯雖然事先說好了是aa製的,但事到如今畢竟除了自己,個個都已經“不醒人事”啊,隻好一個人先行墊付了。不過自己還好帶的錢足夠,也顧不得自己原先要預留了工資的一半要寄給遠在千裏之外的與自己多年相依為命的母親葉芬的。


    這還不算。臨了,強勇還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地一個一個地扶迴宿舍。


    迴到宿舍胡亂洗漱一番後,強勇就急急地摸上了床。


    雖然疲勞和酒勁很快就把強勇帶入了夢鄉,但沒過多久就被強烈的嘔吐感把自己掀翻在床頭。強勇隻感覺到天搖地晃地,門口卻一陣陣地涼氣向自己迎麵撲來。


    哎,酒桌上沒倒,竟倒在了床上,而可惡的夜風竟成了放倒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


    難怪,強勇的床位正對著宿舍的門,而晚上的門又是開著的。下半夜冷風一吹,好家夥!躺在床上的強勇隻感覺整個人像在船上搖晃不定,肚子裏一輪一輪地翻滾著可以嗅得到的酒氣。這種難受的滋味持續了不知多久,自己的身體也跟著“抵抗”多久,最終伴隨酒氣越來越強烈,終於隨著“嘩”的一聲,一大灘半消化的食物帶著強烈的酒氣脫口而出。


    強勇一下子虛脫了。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床上,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強勇算是真正體驗了一把什麽是“酒醉心裏明了”。人看起來還是之前的那個自己,意識更是清醒得不得了的,全身卻是軟弱無力。他料定:一開始沒醉的自己,可能是同學中醉得最厲害的一個!因為接下來一連三天,他粒米未進,看到任何吃的東西就想吐!精神狀態也差到了極點!感覺比在學校裏那一次跟人打賭吃了十籠小籠包還難受!


    強勇三天裏躺在床上下不來,但卻沒有忘記通過同學兼室友幫去廠裏請假。


    痛定思痛。


    強勇暗自發誓:以後再也碰白酒這玩意了!米酒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正如強勇想象的那樣,當晚醉酒的同學們第二天翻過身就又上班去了。


    偶爾醉酒,這本不是一件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有“好事者”卻借機把這群學生軍昨晚的醉酒當故事一樣添油加醋地在天明家具廠瘋傳。


    一直有點憋屈的資深元老們也開始動了“痛打落水狗”的念頭,不斷地“煽風點火”。


    資深元老們這樣做,無非想用眼前的事實告訴強向西:這些學生們就那麽迴事,分分鍾會喪失一切能力的,一點兒也不可靠!從而達到“天明家具廠離了我們這些人還是玩不轉的”的最終目的。


    得此消息的強向西總經理當然有些大失所望。


    一切這才剛剛開始,怎麽就有人掉起鏈子來?!


    在這件事上最著急的人卻是學生軍的頭兒王部長。


    這個剛被委以重任的“新官”走馬上任才一個多月,自己的“下屬”就露出這麽大的“破綻”來,那讓當初“力排眾議”的強向西總經理情何以堪?!


    所以,王部長聞訊後第一時間趕到強勇住的宿舍。


    這是一棵多麽重要的“棋子”啊!自己“孤注一擲”來廣東下的這盤大棋能否“大獲全勝”以贏得校方和廠方的雙重信任和支持,強勇的臨“廠”發揮幾乎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看到恩師的臉上烏雲密布,強勇馬上意識到自己禍的闖可能有點大了!勉強支撐著爬起來坐在床頭,隻等他一頓劈頭蓋腦地訓斥。


    誰知,沉吟了半響的王部長隻是“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話“出門在外要注意形象,打起精神明天上班”便抽身走了。


    王部長知道這個時候就是狠狠地批評強勇也於事無補,倒不如避重就輕透點人情味來。這樣反而讓做“錯事”已經有負疚感的強勇更多一點自我反省!


    不愧是省級人民老師、省級勞模啊!


    王部長此行不啻是給了不知所措的強勇當頭捧喝!


    強勇馬上就酒醒了三分,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幹些什麽。


    沒過多久,急促的敲門聲重新響起。


    強勇以為是王部長折返來的,馬上笑著臉開門迎接。


    “噢,說你醉得不省人事嘛,怎麽看一點也不像的嘛,咯咯咯。”進門的是一個女孩子。人還沒進來,爽朗的笑聲就“先入為主”了。此女不是別人,正是放棄家裏已經安排好的工作,千裏迢迢地追尋著強勇的鄰班財會係美女顏靜。其實她原本在濱江有一份好的工作的,其實財會係也有且僅有她這麽一個活寶來到了深圳天明家具廠。


    “大美女,快別進來了,我們宿舍酒氣熏天的,不好聞啊。咦,怎麽今天不用上班麽?”強勇也不是傻子,在學校那陣子就知道有這麽一號叫顏靜的美女對自己大有好感,這次也是混在同學堆裏不動聲色地向自己再進一步靠攏來,雖然誰也沒挑明什麽的,但每每單獨的機會她那架式好象一點就燃的樣子,想起來就讓強勇有點後怕。因此,作為天明家具廠的員工一個多月來,竟沒有給她一次單獨相處的機會。看來這次真有點“在劫難逃”了。


    “呀呀呀,就這麽害怕我來麽?我又不是母老虎。還說呢,人家聽說你醉了,一著急不就顧不得是不是在上班了。切,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顏靜不想放過這難得的機會,邊說邊“不聽勸阻”地要往裏擠。


    “呀呀呀,這迴可是孤男寡女的啊。顏靜,我倒無所謂啊,隻怕辱沒了你大小姐的名聲喲。顏大小姐,你今天冒著被查崗的危險偷偷地來看我,我真的很感動。放心,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上班,不,今天下午就上班。再不上班,王教授可饒不了我的喲。”強勇怕顏靜真的鐵了心要糾纏下去,隻好邊攔住她邊“一本正經”地說道。


    “真的啊?心裏有數就行。還一口一個王教授的,你以為還在學校啊?你這麽喊著本地人可能會覺得有點刺耳的吧。強勇,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可就要走了呀。酒不是什麽好東西,以後盡量少點碰。”顏靜以為強勇真的領了自己的情,心滿意足地退了出來。


    女孩子們的心思本就很細。步入社會後,找個好的歸宿基本被視為每個女孩子的頭等大事。因為她們都堅信:每個女孩子都是要結婚的,學習的好不如嫁的好!這才是關乎一輩子的幸福啊。在內地也許還要考慮對方的家庭經濟狀況,但是現在遠在千裏之外的廣東,就隻要看人品、憑感覺就夠了。


    而一直就是箭頭人物的強勇自然是“搶手貨”,成為女生們的“眾矢之的”。


    但畢竟強勇隻有一個啊。本次一同前來深圳天明家具廠的女孩子有五、六個,她們的第一目標當然都是強勇,所以或明或暗地都“窺覬”著強勇很久了,但到現在也沒有一個“下手”的。誰讓女孩子們的臉皮薄啊,她們之所以紛紛選擇“按兵不動”,並不是因為她們覺得強勇不是自己的“菜”或強勇這個“目標”過高、自動放棄了,隻是覺得時機還不夠成熟,應該“量力而行”或是靜觀其變罷了。


    強勇又不是傻瓜,豈有不知的道理?所以平日裏就一直迴避她們特別是顏靜那熾熱的目光,盡量不跟她們單獨相處,以免哪天不小心著了她們的“道”。


    (十七)


    說起來這顏靜啊,至今不明不白地把心思綁在強勇的身上還算是有點“冤”呢。


    她身材高挑、形容姣好。而家庭的殷實從她的穿著打扮就能看出端倪:不說隨身珠光寶氣,但從來就是一身的品牌。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副很有品位的樣子。


    應該說,這是眾多男孩子心中的女神標配吧。


    正是因為她的外在條件太好,所以強勇覺得這樣的她是沒辦法跟一貧如洗的自己相處甚至生活在一起的。但又不能把這挑明了以免傷了她的自尊,所以強勇想來想去,對付她的唯一辦法隻有“敬而遠之”這招了。


    強勇好多次都這麽想過:要是哪天頭腦一熱,真娶了這樣的女孩子迴家,沒有好的生活這日子還怎麽過呢?!一旦家境好的顏靜知道了自己的經濟情況如此拮據要麽會可憐自己要麽會羞辱自己,決沒有什麽好下場的。與其等到這樣的下場,不如跟她永遠保持距離,永遠不開始,哪怕看起來是留下了遺憾,但這樣或許能夠給彼此一直保留一個美好的印象。


    而顏靜卻不是這麽想的。放棄家裏給她早在妹妹顏歡之前就已有了安排的工作和養尊處優的家庭環境,大老遠地跑到深圳天明家具廠來,無非就是衝著強勇,或者說就是衝著自己的未來和幸福而來。在她這麽聰明的女孩子看來:一直對自己“左躲右閃”的強勇可能家景不怎麽樣甚至一貧如洗,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絕對是個有潛力的人。隻要肯自己放下身段,潛移默化地慢慢地培養感情,然後適時地提供一點“經濟援助”,倔強的強勇最終是會選擇自己的。


    而強勇呢,在感情方麵應該說是一紙空白的,所以一到社會上,就隻按自己的“標準”來“刻畫”自己的另一半:既要貌若天仙,又要吃苦耐勞。但現實生活中,哪有這樣的女孩子呢?這恐怕隻在理想中才有的吧。所以,盡管強勇在學校“聲名遠播”吸引不少的異性目光,來天明家具廠也是眾人關注的焦點,特別是女孩子們,幾乎個個“虎視眈眈”的,無奈強勇幾乎沒給她們任何一個一絲的機會而已。


    其實強勇心裏也一直很糾結的,以他的“條件”在三年的大專生活中,隨便一招手還就有了女朋友了嗎?但三年來,自己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坐失良機”成全了一對對紛紛墜入愛河、如癡如醉的同學們,而自己卻始終未敢“越雷池”一步!


    唯一讓自己欣慰的是在文學創作道路上的斬獲。三年的大專生活,基本上盤活了自己從前一直不敢觸碰的文字細胞。學校的廣播站和校報包攬的事就不提了,光是市級、省級以上見諸報端的文章就不下十篇呢!


    但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呢,強勇卻像是變個人似的,沒有一點兒激情,再完美的女孩子也很難走近他的心裏。這在外人看來甚至就是有點缺乏自信心!


    難道是真的嗎?


    沒錯,強勇是有著“難以啟齒”的原因和“不可告人”的目的。


    原來,深埋在強勇內心的楚痛卻是自己的父親、老爸!


    許多人一談到自己的父親、老爸時,就算不是由衷的敬佩也可能是其樂融融的,但強勇卻是苦從中來啊,甚至這對於他的打擊是無以複加的。


    奇不奇怪?一向就是家庭支柱的老爸就在自己準備念初中時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聯”了,而且從此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到現在差不多整整十年了,一直音信全無。


    這對於強勇來說,算得上是“刻骨銘心”啊!在自己人生成長最重要的時刻,是身材略顯單薄的老媽葉芬用自己微薄的收入和堅強意誌苦苦地支撐起了這個家。一心想出人頭地早日混出點名堂以“報答”老媽的養育之恩的強勇,在事業無成的大前提下,哪有心情跟女孩子在一起卿卿哦哦?


    就算在濱江企管學校“風度蓋過校長”的那陣,強勇也是不敢浪費老媽辛苦賺來的每一份錢、每一線希望的,總試圖讓它發揮最大的用處、盡最大的努力來證明著自己的能力和存在感。當然,也因此大專三年沒有虛度光陰,把骨子裏原本對文學的一丁點兒愛好的細胞充分地挖掘得淋漓盡致。


    在那個不再以學分和成績論英雄的大專日子裏,文采飛揚的男生們每每總是理所當然地成為象牙塔裏的單純女生們夢中心神向往的“白馬王子”、“夢中情人”。她們主動倒追、倒貼的例子不勝枚舉、不一而足。


    基於以上的原因,一直在感情的大門上高掛“免戰牌”的強勇,除了與同是寫作高手的大美女、與自己有過神交的顏如玉惺惺相惜外,實在沒有心情也沒有經濟實力把那些以各種方式接近自己甚至投懷送抱的女孩子們放在眼裏和心上。盡管多年後,偶爾想起來也會覺得自己有點不近人情,或太浪費“資源”。因為在高校談情說愛成本是最低的,誰也沒指望跟自己同居的那個人就是跟自己邁入婚姻殿堂甚至白頭偕老的真命天子。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光明正大地解決了三年的生理需求而已,而親密無間的小情侶們絕大部分因畢業的工作去向問題而勞燕分飛。但是誰又欠誰,誰又把誰當作自己的未來呢?


    。。。。。。


    話說強勇醉酒三天後,盡管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為了不給顏靜等女孩子們任何機會,強勇硬是拖著單薄的身子迴到了計劃統計部。


    就在這時,一個叫顏之夏的會講本地話的四川女孩闖入了強勇的視線。


    說起來,還真是應了那句俗語:不打不相識呀。


    四月中旬的某天下午,強勇照例下車間。


    當走到製作餐椅的車間時,突然頭頂上咣當一聲,似是要掉下什麽物件。


    強勇本能地一避,不想正好撞倒了從另一個方麵正常走過來的一個人!猛一看還是個女孩子,媽呀,壞了,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子。


    不巧的的是,因為強勇自己沒站好,130多斤的身子重量全放在一隻腳上,而這隻腳正狠狠地踩了那個女孩子一下。


    啊---哎--!


    隨著一聲慘叫,被撞的女孩子痛苦地倒地,但並沒有像本地的女孩子一般在這種情況下會本能地罵著粗話甚至髒話。女孩子的素質可見一斑。


    但強勇也知道,這下撞得不輕,後果也肯定相當嚴重了!


    隻見受傷的女孩子在地上痛苦地支撐著想站起來,但兩次努力都失敗了。


    強勇雖然很是自責,但受傷的畢竟是個女孩子,好像自己來天明家具廠這麽從來沒見過似的,因此幾次想伸手拉一把卻又害怕“男女授受不親”的啊。


    原本整天裏叮叮當當震耳欲聾地趕貨的鋼家具製作車間裏一下子寂靜了下來,至少有兩個操作工從不同的方向飛奔過來,其中一個手都沒來得洗清、一手的油汙就邊用本地話邊飆著髒話邊扶起痛苦連連的女孩。


    “快!把李廠長喊過來!”不多會,有人用普通話喊起來。顯然,不是故意喊給強勇聽的,臨了此人還陰陰地笑著迴看了強勇一眼。


    強勇心裏格登一沉,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迎麵正急急地走過來一個滿麵煞氣的中年人!隻見他麵色鐵青、神情凝重,一副隨時要找人打架的樣子。


    來者不善啊!強勇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李廠!”


    “李廠。”


    。。。。。。


    車間裏圍觀的人們紛紛主動地向這人打著招唿,並作走開狀。


    可見來者“份量”一點也不輕啊!


    強勇明顯感覺自己今天怕是要倒黴了,要倒大黴了!


    沒錯,來人正是天明家具廠不可一世的生產廠長李光明。


    “怎麽迴事啊?怎麽搞的這麽嚴重啊?!是哪個幹的?站出來!”李廠長站了片刻,終於發話了,雖是生硬的普通話,倒也氣勢逼人!


    馬上有人拍馬屁似地舔著臉貼了過來,將此事給李廠長打了“閃電”式小報告。


    強勇算是第一次麵對麵地認識了李廠長。


    李廠長可能也不太認識哪個是強勇吧,邊聽著報告邊四下裏張望,但之前的話裏卻是帶點倒逼的意思,語氣中深藏著威嚴,讓人不寒而栗。


    “李廠長,是我,我就是強勇。李廠長,對不起,這女孩是我不小心撞到的,跟著收不住腳又踩了她一下的。對不起!對不起!李廠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強勇早已對女孩心生內疚,此時一看李廠長一副在審視“肇事者”的樣子,馬上紅著臉,忙不迭地致歉著、解釋著。


    一看有人站了出來,還是個學生樣的強勇,李廠長嚴肅的表情似乎略微收斂了一下,隨即掏出了極少有人擁有但足以象征身份的“大哥大”唿叫起來:


    “喂,120嗎?。。。。。”


    還好,李廠長不時報警110呢。要不按“肇事”處理可就麻煩了。


    強勇有點感激地看著李廠長和受傷的女孩。


    李廠長打完報警電話,就直接去扶受傷的女孩,還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


    女孩似乎沒有拒絕李廠長的意思,倆人這樣親近的畫麵,讓人感覺好像就是父女一般。


    很快,受傷的女孩子就被急急趕過來的120急救車唿唿地拉走了。


    圍觀的人們紛紛散去。


    奇怪的是,這麽大的一件事竟然就這樣瞬間悄無聲息地收場了。似乎現場並沒有人要來責怪“肇事者”強勇的意思,包括那個自己平時不敢多看一眼的李廠長。


    強勇哪裏知道,這都是強向西強總的功勞呢?因為兩天前強向西曾特地召集本地的大小嘍囉開了會,再三強調的就是要求對外地人特別是這幫學生盡量寬容什麽的。要不,依李廠長的火爆個性還不早就“開掛”了啊。


    這是強勇後來聽到王部長這麽說才知道的。因為別說是自己是外來的,就算落在本地人的頭上,恐怕也會大吵一頓的甚至大打出手的。


    這之後幾個小時裏,強勇心裏很不是滋味。女孩子痛苦的表情時時浮現在眼前,越想心裏越是老大地不忍。但偶爾也聽到有人關於“這女孩是四川來的,是李廠長的小秘”的風言風語。


    這麽文靜溫順的好女孩不可能做這種“沒出息”的事的!強勇不相信這是真的,唯一相信的是自己闖下的大禍已經把別人傷得不輕!


    強勇把人撞傷被120拉進醫院搶救去了!


    天明家具廠上下此類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廠內外傳得沸沸揚揚的!


    令強勇略感欣慰的是,一會兒功夫,總算還有幾個同學趕來似是打探、似是安慰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強勇不知所措,直到王部長派人傳話要他去他的辦公室。


    “我說強勇啊強勇,你怎麽又惹事了?醉酒才過了幾天的喲?走路竟那麽地不小心啊?你知道你撞的是誰嗎?我聽本地人告訴我說,那女孩可是李廠長的親戚叫什麽夏的喲。毛手毛腳的,聽說把人家女孩傷的還不輕的呢,現在已經在鎮人民醫院躺著呢。”王部長的話讓本就一直心有不安的強勇更加心裏發毛。


    怎麽辦?總不能對此無動於衷吧?起碼得向人家正式賠禮道歉才是吧?!還有,這女孩千萬可別傷的太嚴重落下殘疾才好啊。。。。。。


    打定主意後,一下班,強勇到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大堆水果,徑直奔向鎮人民醫院。


    由於出來走的匆忙,在趕路中途,強勇突然這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來:那就是忘記問那女孩子住在哪個病房!哎,事到如今,與其說是忘記問,倒不如說是強勇怕別人知道自己一個人前往是“另有企圖”的。


    不過,這次事故的確責任全在自己,盡管這兒的人們沒有埋怨強勇半句的,顯得那麽地寬容。但是被撞傷的女孩之前自己實在對她一無所知啊,要不是王主任“教訓”自己甚至連她的姓名都不知道了。


    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說不準正有廠裏的工友們在探望著她呢,那自己就跟著混進去不就得了?至少要看看她到底傷成什麽樣子,或者至少要表達一下自己的歉意。。。。。。


    好在龍崗鎮並不算大,人民醫院就在路口。門診在東邊,住院部在西邊。


    怎麽找呢?那個叫什麽夏的女孩子肯定傷得肯定不輕,應該在住院部的。


    強勇抬頭向上找醫院的標識,當看到“住院部”幾個大字時,竟有點興奮似的往裏走,全然不顧刺鼻的中藥味,感覺一點也不象平時那麽惡心。


    怎麽辦?到了這兒還怕找不啊?來個最笨的辦法,一間一間地找吧。


    強勇打定主意,就邊走邊透過病房的透明玻璃挨著瞄。


    功夫不負有心人!當看到一張自己熟悉而陌生的清秀臉龐時,強勇有點欣喜地急忙拉開了門。遠遠地一看,可不正是被自己撞傷的女孩什麽什麽夏麽。


    女孩肯定也看到了強勇,大吃一驚的樣子,跟著滿臉紅霞。


    強勇邊往裏麵擠,邊想著怎麽開口說話呢。


    冷不丁一個人從女孩的床上站了起來。原來他剛才正好背對著自己,身影正好與什麽什麽夏的重疊著,所以自己竟沒發現病房裏還有一個人呢。


    但這人不是別人,卻正是下午在車間打過照麵的的滿臉“殺氣”的李廠長!


    強勇看到眼前一切,瞬間索然寡味。但已經到了門口了,盡管自己突然有些膽怯起來,但是腳步還得往裏挪啊。


    而李廠長倒是相當地鎮定,隻是一張長長的馬臉上寫滿了不快。見是強勇,還拎著一大袋水果,原本想用責怪來化解自己的尷尬的李廠長,難得一見地露出了笑容。兩個金燦燦的大牙也跟著出來“搶鏡”。


    但是李廠長的寒暄話卻是沒有。


    強勇也怕李廠長對自己看出此行的“不簡單”,笑著把東西放在病房的床頭櫃後,故作大方地一屁股坐在受傷的女孩的床邊上。


    “李廠長,今天是我太魯莽了,對不起,對不起。(麵向受傷的女孩)不知道美女你傷得嚴重不?啊呀,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住進醫院裏來了。美女,你是叫什麽什麽夏吧?”強勇邊道歉,邊順手把水果放在床頭櫃上,眼睛不經意地瞄了李廠長一下,再向坐在床頭的女孩投過去關切的眼神。


    “你就是強勇吧?新來的大學生吧?我聽人說過,我叫顏之夏,是個川妹子。哎,你昨天撞的夠狠的喲,你不知道啊,當時被你踩的,那叫一個痛喲!你知道什麽叫十指連心嗎?我當時痛的汗都出來了。還好(迴轉身看一眼李廠長)李廠長及時打了120,要不然就真的就成了殘廢了!哎,這也不能全怪你,當時的情況太緊急了,我倆都沒躲的開。昨天我在現在醫生已經處理了一下,好多了。醫生說晚點要拍片,看下是不是真的骨折。”顏之夏笑著一本正經地說道,沒有半點生氣的成分,倒是有點調皮可愛的樣子。


    強勇心中滿是內疚,即便當著強勢如斯的李廠長麵,居然也有點“豁”出去的感覺。


    趁著顏之夏介紹傷情的當口,強勇再次“大膽”地“掃描”了一下顏之夏:圓圓的臉蛋,身材高挑豐滿,乖巧可人。


    “掃描”的結果,眼前的這位女孩居然就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一種從未有過的電流感瞬間遍布了全身。啊哎,自己這是怎麽了?難道。。。。。。難道這是老天的有意安排?


    顏之夏的眼神似乎也很炙熱,但卻有點閃爍不定。這在強勇看來,她在李廠長的身邊不是小鳥依人,看起來更像是一隻渴望自由的小鳥,想飛起來卻又好像已經折了翅膀。


    “看到你這樣,我情願自己被摔傷的呀。當時真恨自己,為什麽那麽不小心?!”當著李廠長的麵,強勇不好太露骨表達什麽,隻是小心翼翼客套著,不斷地致歉。


    強勇頭一次感覺自己有點方寸大亂,以至於是怎麽離開醫院的,到後來竟是一無所知。


    但強勇知道的是,以後的好多天裏,自己腦子想到的頭一件事肯定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再去看看受傷的顏之夏。


    人一旦上了心,就等於是有了目標,其他的事就顯得無足輕重了。所以強勇邊應付著上班,邊利用一切的機會去“接近”顏之夏。


    明眼人誰還能看不出來?他強勇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好事不出門,“糗”事傳千裏。


    強勇的那點小心事很快就在天明家具廠被人“添油加醋”地傳開來。


    強勇上班的時候明顯感到有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特別是校友兼工友倒追自己不休的顏靜幾個,見著自己的樣子幾乎眼睛裏總是冒火的;而每天去遞交生產日報的時候,李廠長也開始喋喋不休地挑著自己的這個不是那個不是的。


    沒有不透風的牆。


    就像強勇的那點事一樣,顏之夏與李廠長的非同尋常的關係也漸漸地“浮出水麵”。


    一切似乎遠非強勇想象的那麽簡單、單純。


    聽“消息靈通人士”說:顏之夏是被自己的四川老鄉騙到廣東深圳來“合作”“開婚慶公司”的。三年前畢業於四川一所並不知名的某中專學校,原本畢業後還在四川綿陽的老家開了好一段時間的婚慶公司呢。聽說深圳的機會多,在老鄉的再三慫恿下,丟下了綿陽的一切來到了深圳,結果卻是被老鄉騙光了本錢。可恨的是,當初“信誓旦旦”的那個老鄉卻在這個時候玩起了失蹤,而且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在她的眼前出現過。


    正在這個節骨眼,有好事者將“走投無路”的顏之夏指給了天明家具廠廠長李光明。


    做這種“穿針引線”的事的人絕對是個拍馬屁的高手!他深知李廠長有“護花使者”特殊“愛好”,,這樣“投其所好”無非是想在李廠長方便的時候給點自己什麽好處罷了。


    的確,李廠長雖已入不惑之年,但體格健碩,算得上是年富力強的了,如果不開口,一般人根本就不想到他是廣東人。而有此資本的他,也正“熱衷”著“老牛吃嫩草”的那一套,而且多是利用職務之便“軟硬兼施”的吃免費的“霸王餐”,所以每每從不避諱“兔子不吃窩邊草”地耍手段、搞陰謀。不管對方年紀幾何,但凡隻要有幾份姿色,但凡隻要被他看對眼的,沒有幾個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的!


    單純的顏之夏當然不知道這些,還當是“出門遇貴人”呢。所以一來連附近人都想進的天明家具廠,經李廠長這麽一安排,搖身一變立馬就成了整天無所事事、清閑得讓人羨慕的天明家具廠廠辦的秘書。隨之李廠長的圈套也一步步衝她而來。


    但是顏之夏似乎並不象她給外人看到的那麽柔弱一樣,並且也不是個隨便的女孩子。關於這一點,多年從未失過“手”的李廠長算是馬上就“領教”了。因為當顏之夏她明白了自己的“危險”處境時,多次強烈地拒絕了李廠長的“就湯下麵”之舉,生死也不想讓這個對自己有恩卻不懷好意的李廠長“陰謀得逞”。


    李廠長這個有點“毛病”:不但要玩身邊最漂亮的女孩子,還要對外“標榜”:所有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子都是“心甘情願”的,以示自己的手段高明和魅力巨大。


    而眼前的顏之夏似乎有點另類,看來短時間還不能乖乖地“就範”。


    但李廠長以他多年的“經驗”,認定拿下顏之夏隻是遲早的事,而且越“反抗”他就越有興致。所以也不急於一時,幹脆來個“放長線釣大魚”。在他看來:顏之夏的“反抗”隻是暫時的,過不了幾天就會乖乖地成為自己的床上新龐的。於是他決定改變一向對女孩子“強硬”的策略,奉行“凡事先由著她點,但也要給點苦頭她吃,不然她就不知道自己對她的好對她的重要”的手法,從而讓退無可退的顏之夏很快就乖乖地迴到自己身邊。


    所以按他的“部署”,沒幾天,顏之夏就被莫名其妙地下放到車間做統計員去了!


    廠裏、村裏不是沒有人知道李廠長的用心,隻是大多忌憚李廠長本人,加上顏之夏又是一個外來的女孩子,與自己非親非故,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賴得過問了。因此過了不少的時日,誰見了顏之夏都在迴避著談論著這件事。


    ……


    強勇已經感覺到了一個可怕的現實:一方麵自己可能對顏之夏已經產生了感情,不知是憐香惜玉之情還是真愛上了,總之,有點快要陷進去了;另一方麵單純的顏之夏處境已經被複雜化,李廠長整天守著她虎視眈眈不想讓任何人接近似的。


    上天似是考驗強勇讓他的第一份感情來得那麽複雜、那麽挫折。


    是留在天明家具廠保住這份工作,埋藏這份感情?還是鼓起勇氣向顏之夏表露心跡,然後帶著她離開天明家具廠遠走高飛?


    強勇為此掙紮了不少時日。


    終於有一天的下班後,借著黃昏的“掩護”,強勇鼓起十二分勇氣,大膽地牽了一下顏之夏的手,而略帶吃驚的顏之夏似乎並未推辭,相反整體身體有點發抖,興奮不已。


    就這樣,倆個年輕的人終於聚在了一起。


    但是如何擺脫李廠長的影子,倒成了高興之餘倆人的頭疼事。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相依為命的老媽葉芬因濱江單位的企業改製下崗無所事事、百般無聊,突然打電話說要來強勇這裏走走、散散心。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強勇不禁大叫一聲:正好,救星來了!


    強勇說的可不是鬧著玩的。打小記事起,就一直感覺不管自己遇到什麽麻煩事,“足智多謀”老媽總能“一一化解”。自己現在是有“難”啊,而且還“束手無策”的,咋就沒想到老媽這個大“救星”呢?


    看來這一次,又不得不勞煩老媽這個大“救星”了。相信越來越“妖”的老媽一定能夠像在自己小時候一樣分分鍾來個“神來之筆”,“化腐朽為神奇”的!


    就這樣,不明就裏的葉芬一周後來廣東後才知道自己的兒子強勇早已為她挖了一個大坑:她來天明家具廠的頭一件事,竟是別無選擇地去料理寶貝兒子強勇的複雜的感情爛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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