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人半點動靜也沒有,薑拂容並不知道裏頭的人有沒有聽她說,但她還是自顧自的說著。


    “那時,我仗著自己剛學會了騎馬,也學了點拙略的箭術,就想著要自己去獵得獵物,哪怕隻獵得一隻最容易獵到的山雞或是野兔,我也滿意了。”


    “誰知那時我不僅箭術拙劣,連騎馬也還騎不好,最後連獵物的影子都沒看見,自己卻摔下了馬匹,磕傷了下巴。


    記得我當時下巴流了好多血,我一度以為自己要毀容了,容顏對女兒家來說多重要啊,我再顧不得其他,當即便撒潑打滾哭了起來。隨行的護衛口頭笨的很,他越安慰我,我哭的越狠。


    我記得後來,有位滿載而歸的少年丟下了自己馬上的獵物,不顧我的哭鬧將我帶上了馬背。他幫我將下巴處的血跡擦拭幹淨後,邊牽著馬匹邊開口。”


    “不就是破了一點皮嗎?哭的這般撕心裂肺作甚?”


    “我心中氣惱,隨即嗆了迴去:‘什麽叫隻破了一點皮,我是女孩子啊,我差點毀容了你知不知道?你竟還在那說風涼話,你怎麽好意思的?


    你這人,到底會不會安慰人啊?”


    見人又要癟了嘴角,少年也不敢再嬉皮笑臉了,正色道:“我查看過你的傷口了,沒事的,問題不大,就那個小傷口啊,連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的。”


    後又頓了頓,補了句:“即使留下來疤痕又如何?你聽沒聽說過一句話?”


    馬上的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止了哭聲:“什麽話啊?”


    少年認真說:“皮囊之患,不在於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而是在於那個人的靈魂。


    皮囊終會腐爛,靈魂才是永恆。


    擁有從始至終的靈魂,你不就還是你嗎?隻要你還是你,就夠了!”


    席地而坐的薑拂容終於轉身,看著緊閉的門扉緩緩開口說:“謝祈安,那日那個少年開解安慰我的話,今日我同樣也想說給你聽。


    這世上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唯 獨一無二的靈魂最難能可貴。


    那些真正敬你、愛你之人不會因為你容顏有損就棄你,若有,隻能說明那些人對你從來就不真誠。既然對方從不曾真誠對你,你將心比心便是,萬不必因為自己的容顏而去在乎那些人的看法。


    你一心隻想著旁人的看法,卻忽略了自己,終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裏頭,豈不是得不償失?”


    說到最後,薑拂容輕吐出一口濁氣,才認真開口問道:“所以謝祈安,你能幫我問問那位已經成長的少年,他真的要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來了嗎?”


    時間似乎過了許久,薑拂容以為自己信誓旦旦的開解就要以失敗告終時,身後終於響起房門被打開的吱呀聲。


    她沒有迴頭,先是鬆了口氣,接著嘴角又莫名浮上了一絲笑意。


    謝祈安打開門,看見坐在台階上的女子,眸光抑製不住的亮了亮。緊了緊身側的拳頭,終於才鼓起勇氣邁出了房門。


    走到女子身側坐下,嗓音略微有幾分沙啞:“那位已經成長的少年讓我轉告薑三小姐,他覺得薑三小姐的話說的有道理,畢竟,自己總不能推翻了自己拿來安慰人的話吧?”


    薑拂容輕笑了聲:“他能想通就好。”


    謝祈安也笑了聲,而後又低沉語氣說了句:“對不起。”


    薑拂容狐疑:“為何說對不起?”


    “剛剛我說話太衝了些,你別介意。”


    薑拂容終於偏頭看向身側的人,當她的目光落在對方銀色麵具上時。男人的身子瞬間僵直,隱在麵具下的雙眸有些慌亂。


    他正在想;若對方提出想要看他的傷勢時,他該如何開口?真的要讓她看見那道可怖的傷疤嗎?


    豈料薑拂容隻是說了句:“麵具還不錯,比你在乞巧節那日戴的麵具好看多了。”


    男人悄然鬆了口氣,輕‘嗯’了聲。


    誰知薑拂容卻一直打量著他,致使他頗有幾分不自在,抬手掩唇輕咳了聲:”薑三小姐為何一直看著我?”


    薑拂容神色突然帶上了幾分認真:“謝祈安,我再問你一遍。”


    “什麽?”


    “乞巧節那日,你到底因何歸京?”


    男人眸子動了動,有一瞬沉默,沉默過後說出的答案依然是:“因軍情緊急,傳遞軍報而歸京。”


    薑拂容扯出一抹笑,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突然,宅院大門被人粗暴的踹開,謝昶惱怒的深沉大嗓門幾乎貫穿了整座宅院:“謝祈安你個混小子給老子滾出來。


    如今你是翅膀硬了,連你母親和你老子的話都不聽了是嗎?你當真要一輩子窩在房間裏發黴嗎?


    堂堂七尺男兒、男子漢大丈夫就因為破了相,終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像什麽話!”


    謝母勸誡的聲音緊隨其後,謝昶卻沒聽見般隻顧著往宅院裏衝。


    “謝祈安你個混小子,還不給老子滾出房間,若你繼續頹敗下去,你就不配做我謝昶的兒……?”


    看見坐在台階上的倆人,謝昶怒氣衝衝的聲音頓時軟了下來:“混小子,你終於出來了?”


    謝母步履匆匆想要拉住惱火的人,卻不料前頭的人突然停下,前額剛好撞在對方背上,輕嘶了聲:“侯爺,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誰料謝昶一把將背後的人拉到了前麵:”夫人你看,混小子他……”


    謝母立馬奔走過去,激動的拉著兒子的手:“祈安,你終於肯從房間裏出來了,終於肯見人了。”說話間,早已濕了眼眶。


    謝祈安起身,雙眸帶上了愧意,任由母親抱著自己:“是兒子不好,讓母親擔心了。”


    謝母看著兒子遮麵的麵具,極力掩去眼中的擔憂,隻說:“不怪你,母親知道此事最委屈的就是你了,怎麽能怪你呢。”


    謝昶也走了過來,謝祈安嗓音沉沉:“父親。”


    謝昶也沒了一開始的惱火,眼中也不乏擔憂:“是否已經想通了?”


    “是,之前是兒子鑽牛角尖了。”


    謝昶輕哼了聲:“早就該想通了,我謝家的兒郎應當誌在四方,而不是困於皮相之苦。”


    “兒子知道了。”


    薑拂容也起身見禮:“見過侯爺,夫人。”


    謝昶歎息了聲:“是薑家丫頭啊,你是來看望這混小子的嗎?”


    薑拂容溫聲應‘是。’


    “唉……難為你還記掛著這混小子呢。”


    謝母卻是看透了自己兒子突然想通了的緣由,看向薑拂容滿是欣慰。


    她依然喚對方為容容:“容容啊,我知道,祈安他終於走出了房間,其實是多虧了你,我和侯爺都很感激你。”


    薑拂容隻說:“畢竟我和謝祈安此前夫妻一場,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謝母卻輕輕搖了搖頭:“我知道,之前那小子做了錯事,才導致你們二人……但你今日會過來,還費盡心思開解祈安,是不是說明你對祈安還是有情意在的,我知道這小子根本忘不了你,要不你們二人……”


    “母親!”


    侯夫人話未說完,搶先被自己兒子打斷。


    “薑三小姐今日肯念著往日的夫妻情分來看我,我很高興。


    不管前塵如何?我二人如今已經和離,便是此生夫妻緣分已盡,您莫要再說些不合時宜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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