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迪聯係到亞當,已經是幾天後了。


    病人的身體狀況雖然有在漸漸恢複,但難民區畢竟醫療條件有限,也不具備術後恢複的一切優勢,光是嘈雜的聲音就讓人睡不著覺,更別提讓病人好生休息了。


    經過討論,他們還是給出了一個最佳方案。


    一大早,伽彌醫院開來了一輛救護車,跟車的醫生是亞當,一個多月沒見,他似乎清瘦了不少,人看著,倒也還算精神飽滿。


    遠遠的,蕭辰就瞧見了他,雖然見過的麵不多,亞當這個名字,卻讓他無比熟悉,這一切都源於幾個月前某人在阿羅帝城時對他的不離不棄…


    兩人見麵並沒有任何隔閡,一是源於相同性質的工作,二是源於程迪。


    蕭辰接過亞當手裏的醫藥箱,領著他去看了一下重病的患者。


    與負責的醫生做過簡單的交流之後,亞當才有了空閑的時間。


    蕭辰:“辛苦你過來一趟了。”


    亞當連忙揮著雙手,這聲辛苦,他哪裏承受得住,咽了口水差點沒嗆出病來,連忙揮著雙手:“不,該說這話的應該是我們!你們中國人能來我們的國家貢獻自己的力量,我們感激不盡。”


    話一說完,不知誰給他手裏塞了一塊小糖果,迴眸撞上一雙漆黑稚嫩的眼眸,微胖圓臉,嘴角附著一些清透的水珠,模樣別提有多俏皮可愛。


    小女孩抓著亞當的右手,笑得合不攏嘴,那顆糖被他撰在手裏,一早的勞累都早已煙消雲散。


    輕輕抱起女孩,相視一笑,直到那顆糖放進嘴裏,酸甜的汁水流露舌尖,他才想起程迪。


    亞當:“cendy去哪兒了?”


    蕭辰頓了會兒才迴他:“在忙著吧!需要找她嗎?”


    亞當依然沒有轉移視線,目光溫柔似水,盯著女孩兒的時間仿佛過得非常慢,此刻似乎並不想做其他的事情,隻輕微搖搖頭:“沒關係。”


    半響,他將女孩放下,才想到什麽,連忙迴過頭對身後的人說道:“你上次的傷那麽嚴重,怎麽都沒迴國去休養?”


    這話可把他嗆住了,上次的傷於他來說隻不過是雲煙過眼,到現在已經是一片斑駁的迴憶,隻是骨子裏不願再想起那段狼狽不堪的時光。


    被老胡幾人從南嶺鎮的戰地醫院帶走後,軍營裏安排了醫生負責全程照顧他康複,那時剛失去幾名並肩的戰友,這對他來說,不過是度過了一段無比陰暗的時光。


    那時整日整夜將自己關在房間內,似乎連說話都成了奢侈,一天下來,愣是擠不出幾個字眼。


    擔心會在他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政委和指導員堅持要將他送迴國,怎奈病床上的人執意不肯,維和期未滿,說什麽也不肯離開,好在那顆子彈避開了要害,傷好後,修養了一段時間,就又投入到維和的工作之中。


    突然被問住,他發覺有些奇怪,那時他不曾認識程迪,更不可能認識亞當,身邊,應該不會有人跟程迪講過這些,唯一的可能,或許是駐地裏一直跟著程迪的貝貝。


    一想通,他連問的興致都沒有了,隻迴答:“傷得不重。”


    “天呐!失血過多還不嚴重嗎?親愛的,你那時失血量挺大的,可能一般的人已經無力迴天了。”亞當瞪大了眼睛,對中國軍人的崇拜度甚至變得更上一層。


    那段時間以來,蕭辰每天都是在軍醫無微不至的照顧下痊愈,痊愈的速度也比一般的人要快上許多。


    然而亞當這一說,蕭辰剛通的腦袋又被迷霧籠罩:“你怎麽知道的?”


    “什麽?”


    “你怎麽會知道我受傷的事情?”


    亞當皺了皺眉頭,好家夥,幾個月過去了,居然不還不知道他的救命恩人是誰?


    就在亞當還要開口時,後方傳來唿叫聲。


    “亞當。”


    程迪牽著難民區裏的一個小女孩,從帳篷外出來,亞當一見到這個久違的中國人立馬就上前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抱著的人也露出了精致的笑容。


    那笑容似乎向陽而生,美得不可一世。


    新生的花兒,再美,或許也不過如此。


    蕭辰雙手插兜,將一切盡收眼底,竟無意識得搖晃了兩下腦袋,又勾起嘴角。


    不一會兒,程迪輕輕推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收緊笑顏:“你瘦了!”


    亞當倒沒太在意,因為他眼前的女孩,也清瘦了不少,原先圓潤的臉頰像氣球漏了氣兒:“你也是啊!難民區的生活還好嗎?”


    程迪此刻並不想迴答這個問題,她認為,自己留在這裏,全是因為他身後站著的男人,而現在,一切都已雲歸雲塵歸塵,她毫無留戀。


    “什麽時候走?我也該離開啦,迴伽彌城。”


    亞當隻覺疑惑,但也沒多問,被程迪領著在難民區裏忙活了好一陣子。


    期間,亞當兩次問了她跟蕭辰的情況,怎奈程迪似乎沒多大興趣,全程冷著臉,不是嗯,就是哦,這也讓詢問的人失去了信心。


    不是她不想談,而是覺得沒資格談。


    一直忙到給病床上的女人換完藥時,她才停下動作:“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醫生的天職本就是救人,留不留名,都不重要!”


    亞當放大了瞳孔,吃了一驚,話雖如此,可她全程冷著臉,沒有任何表情,要知道,程迪這個人待人常常溫文爾雅,絕不是此刻淡然處之的模樣,再加之此話這般模樣從她嘴裏說出來像是換了種味道,苦澀無比。


    他好笑道:“cendy,感覺幾個月不見,你有了一些變化,親愛的,你問問上天,你的這些變化,是否是以你瘦下去的身材為代價的?”


    程迪其實挺理解他這番話,意識到或許是語氣的不同給了他隔閡感,除了一早見麵久違的一笑,接下來幾個小時,似乎都極其冷淡,也不健談,那可不見得是因為工作忙碌的原因。


    她極淡得扯了一下嘴角,或許太過主觀的原因,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


    亞當一直呆到下午,醫護人員小心翼翼得將那名女患者抬上救護車,嘴角一直不忘叮囑著一些必要事項和要注意的東西。


    畢竟路途多少有點顛簸,好就好在隻有一兩個小時的車程。


    程迪在車旁與相處許久的維和兵們依依惜別,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安安一個大擁抱,兩人的溫柔互相交融,隻願各自平安。


    一直到上車,都沒有見到蕭辰的身影。


    安安矗在原地,看著車子一點點消失在地平線上。


    說真的,她很喜歡跟程迪這個人相處,會給她一種十分舒適的感覺,這種感覺更不同於以往的軍營生活,更多的是莫名其妙流露出的那種對家鄉、對家人的親切與懷念感!


    唉!罷了,估計是離家太久了…:


    她小聲嘀咕著…


    就這一聲嘀咕,惹來了後方突然間的嘲笑,笑聲不大,卻正好傳入女孩的耳朵裏。


    安安迴過頭,四目相對,江峰露出整齊的八顆大白牙,笑容卻又漸漸收斂,許是害怕,下意識得站穩了軍姿,一動不動。


    “你幹什麽呢?”安安似笑非笑。


    江峰倒顯得有些不自然,微微噘嘴,又抬眉看她,憋了大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話,竟還有莫名的緊張感。


    “你剛才是說…離家太久了?想家了嗎?”


    安安終於露出了笑意,眼前這個男孩來維和這麽長時間,也認識這麽久了,此刻看起來卻如此緊張,還別說,莫名得催來了笑意。


    要說他們熟悉,也不算太熟悉,有時也就跟在蕭辰身邊才能偶爾見到工作時的安安,兩人說話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你剛剛是在笑我嗎?”安安問得直截了當。


    江峰:“沒…沒有啊!”


    這俊朗的小男生可真是烏龜看青天——縮頭縮腦。


    那笑聲也確實不是故意發出的,隻不過是些許震驚時不經意間流露而出的聲音,在當事人看來,再平常不過。


    “我又不會吃了你!”


    安安撇下一句話,走到他身側,看了他一眼,調皮得吐出舌頭,便頭也不迴得鑽進帳篷裏。


    江峰作為維和隊裏最年輕的戰士,這麽些個把月也不少受到其他戰士開玩笑的調侃,軍營裏無一例外都覺得他跟安安絕配。


    卻又奈何他隻是個小男生,也沒有任何戀愛經驗,一旦提及此事,麵紅耳赤便成為了必然。


    此刻,天地間被夕陽暈染著一片金黃,瞬間的淒美映入眼簾,醫生們臉頰甚至是頭頂,全然泛著一片金黃色,難民區不知為何,已然安靜下來享受這一刻。


    孩子們也不哭啼了。


    打破這一刻寂靜的是遠處如同滔滔江水般不絕於耳的炮火聲。


    難民區的人們卻見怪不怪,隻是斂去了不少笑意,隻覺得這再平常不過,不斷傳來的是小男孩小女孩們受到驚嚇的哭泣聲。


    羅肖克站在帳篷前,繃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龐,醫療隊的楊昊楊隊長一從帳篷內走出,就被前者寬厚的背影擋住了去路。


    “楊隊,你迴來了?”羅肖克立馬就迴過頭,衝他一笑。


    “羅肖克,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們了”楊昊對他隻是匆匆別過一眼,便望向炮火聲傳來的方向。


    執行完任務前,他了解過前方的戰況,反政府軍為了爭奪對抗政府軍的有利地形,已經跟恐怖組織開戰了好幾天,今天,開始動用了大規模的殺傷武器,想必對於此地爭奪,都是勢在必得。


    “恐怕,這裏也很快不安全了。”羅肖克皺著眉,有些漫不經心,早在來維和之前,他與蕭辰可都是征戰四方的特種兵,來維和之後,主要的工作內容就是保護平民,雖然與之前特種兵的工作不一樣,但本質於他們來講,並無二致,都是為人民服務。


    “美國和英國已經派了很多醫護人員去往前線了,政委他們有跟你說過聯合作戰分隊的事情嗎?”


    羅肖克顯然不知道這件事兒,懵圈著大眼睛,等待著前者繼續說。


    “阿羅帝城周邊埋著許多地雷,上麵有一支維和特別作戰分隊,已經開始訓練了,這半個月以來,偵察隊的人都在不斷試探有利地形,雖說原本有條路線,但最近卻在那條路線接二連三發生槍戰。”


    羅肖克:“恐怕這地形的有利因素,也掌握在敵軍手裏了,那條路,沒有地雷麽?。”


    “這個現在不好說,如果叛軍跟恐怖組織打起來,或許對政府軍來說,還算有利,隻是…”楊昊講到這兒幾乎語塞,有些心痛,以至於如鯁在喉。


    “隻是沒來得及逃走的平民就沒那麽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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