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虞婉趕早給地裏澆了一道靈泉水,大家現在每日都要做很多重活,糧食隻有那麽些,那蔬菜供應必須跟上,餓著肚子幹活怕吃不消。


    而要讓蔬菜長得快長得好,那就離不開靈泉的灌溉,尤其在這氣候幹燥的雲川。


    她們昨日傍晚澆的水,今兒早上起來就風幹了,也難怪這個地方如此荒蕪。


    這麽幹的氣候,確實很難種出莊稼,就連荒地裏的草都是枯黃的。


    不過說來也怪,這平地上荒蕪,但不遠處的西山上卻還有些蒼翠的顏色,算是這極目望去的唯一亮色了。


    虞婉給正在生長的蘿卜和掛果的南瓜也澆了道水,但澆灌到後麵,靈泉的出水量明顯變小了,好在所有的作物都已經澆灌過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靈泉也有流量限製,虞婉不敢再隨便浪費,生活用水盡量用兩裏之外的陂塘打迴來的水。


    不過那陂塘現在隻能叫水窪,大概是因為這個季節降水量少,氣候又幹燥,原本應該是一片的池塘,現在已經枯竭成了又小又淺的水窪。


    等可以遮風雨的房屋建成了,還是得盡快挖口井才行,不然用水將是個很大的問題。


    虞婉手上磨出的泡還沒好,這兩日她便沒下地做活了,鋤草、挖地的事情都交給了劉家村的女眷們。


    經過昨天的播種,她手上現在其實並沒多少能種的種子,一部分是不適合這個季節播種,還有一部分則是不太適合這裏的氣候。唯有菜籽可以大麵積種植,菜籽是提取植物油的重要原材料,虞婉存了不少在空間裏,等將地翻一遍後再種。


    其實她還有一種主食——小麥,但她之前住的莊子主要產粳米和小米,似乎並不怎麽種麥,虞婉一共也沒拿到多少,這些得留作種子。


    而這小麥不是冬小麥,是春麥,以免浪費麥種,虞婉決定隻種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翻過年再種。


    趁著這個機會,她也要製一些土化肥。


    之前他們清理的那些雜草現在便可以派上用場,這些雜草焚燒後潑上糞水再發酵一段時日,便可成為很好的土肥。


    大概知曉她的手這兩天不太方便,雲輕就成了她的得力助手。


    一晃三日過去,很快便到了與蘭大嬸相約的交易日子,虞婉看著滿地的南瓜和吃不完的莧菜,打算帶些去城裏出售。


    或許是因為接了地氣,這幾日那些種植架上挪下來的蔬菜長得尤為喜人,南瓜藤一茬接著一茬地冒出來,原本在路上就半大不小的南瓜更是跟吃了膨脹劑一樣,已經有不少可以摘了。


    其實虞婉更喜歡吃清炒的嫩南瓜,可惜他們既沒有鐵鍋,又沒有食用油,而且得加點辣椒炒出來才更好吃。


    然而,這個世界也沒有辣椒。


    目前榮國使用最多的辛香料是花椒、薑和茱萸,虞婉在侯府莊子上時嚐過茱萸、黃芥等調製的辛辣味,比起正宗的辣椒味,差得遠了,也難怪辣椒在後世那麽盛行。


    眼下想這些都太遙遠,先把手上有的資源種好吧,等菜籽成熟,可以榨取菜油。有了菜油,天天吃炒菜就不是夢了。


    雖然不能炒香辣味,但蒜泥炒菜也不錯。


    虞婉摘了些南瓜、莧菜和蘿卜,叫上雲輕一起進城。


    需要添置的東西太多了,要是沒有進賬,他們的日子隻會越過越緊巴。而目前看來,能為他們帶來收益的,就隻有地裏的蔬菜。


    虞婉也不太清楚這裏的市價,她見這裏賣菜的人也很少,更多是賣蛋賣雞的。


    不過這裏的氣候能種出來的蔬菜確實很有限,而且現在的蔬菜種子大多都沒改良過,抗性不佳,虞婉倒也見過郊區那些有人種的土地,作物長得稀稀拉拉。


    雲川城又破又舊,但路邊的小攤卻賣得不便宜,一碗湯餅便要二十文。而湯餅,也就是後世的麵條,不過這麵條是片狀的,有點像刀削麵鋪蓋麵一類。


    虞婉其實有點想嚐嚐,今兒早上吃的又是粥和餅,天知道她現在多想吃點有味道的東西。


    不過想著自己還欠鐵匠鋪三兩銀,想想自己還準備購買的耕牛,虞婉終究還是忍住了這一時的口腹之欲。


    等明年小麥、稻子等糧食種出來,她就可以放開吃了!


    而且,一碗湯餅二十文,一隻雞才三十多文,怎麽著也是吃雞肉劃算。


    虞婉覺得可以再多買一隻雞,畢竟一隻雞幾十個人分著吃,能分到的實在太有限了。


    沒想等她去問時,才得知這幾日城中糧食大漲價,連肉蛋家禽都跟著漲了一波,糧價較三日前翻了三倍,肉蛋家禽也跟著翻了兩番,活雞已經開始賣二十多文錢一斤了。


    虞婉很是不解,這價格漲得也太離譜了。


    “市價為何會漲得這麽快?”雲輕問道。


    賣雞的人道:“公子有所不知,今年到處都缺糧,聽說三皇子戰死了,北邊大匈趁機侵占我們好幾座城池,皇上大怒,要征兵跟大匈拚個你死我活。苦的還不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糧價都快要漲上天了,我們這裏又不產糧,這個冬天怎麽過。你嫌我貴,我賣了這雞,一樣買不起糧和鹽。”


    “要是三皇子在,大匈哪敢如此張狂?聽聞北境那邊的百姓更慘,男的被擄去當奴役,女的全都被那些禽獸糟蹋了,朝廷出兵也是逼不得已。”旁邊的路人搭了句腔。


    “這世道該怎麽活?”


    幾名百姓忍不住歎息,他們這些對話跟原書中的背景設定別無二致。


    書中隻是簡單一筆帶過,但對生活在這裏的底層百姓來說,卻是他們每日要麵對的苦難生活。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去見蘭大嬸吧!”虞婉對雲輕道。


    雖然物價飛漲,但她跟蘭大嬸約好了的,不管買不買,都不能一聲不吭地失約。


    不過當她的視線掃過雲輕臉上時,卻忍不住嚇了一跳,但見雲輕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雲輕?”虞婉有些不明所以。


    雲輕這才恢複了常色,“我們走吧!”


    兩人驅著追風往南門走去,虞婉有些不太放心,便關心道:“你沒事吧?剛才你的臉色很不好。”


    “沒什麽。”


    “怎麽會沒什麽呢?我們是朋友,你有心事可以跟我說呀,不必憋在心中。是不是因為聽到了他們說北境很慘,你心中覺得難受?”虞婉問。


    雲輕默了默,對上少女幹淨真誠的眼眸,他終是輕輕地嗯了聲。


    虞婉想了想勸道:“你也不用太難過了,你現在這身體狀況是沒法參軍的,不過我們可以好好種好地,隻要我們能夠種出更多的糧食,或許將來一天就可以幫助到一些無路可走的百姓。至於北境那邊的戰事,不是你我現在能夠左右的,我們努力多種地,變強大一些吧,這才是我們能做到的。”


    或許也有那麽一點私心,虞婉不想雲輕去送死,自從三皇子死後,大榮這邊就不再是大匈的對手,不然也不至於損失整片北境。


    更重要的是,以後繼承大統的是男主,男女主將推行和親政策,主戰的將領會被打壓。就算雲輕有幸能建立一番功業,最後也未必會落得更好下場。


    “嗯,謝謝。”雲輕又恢複了慣有的淡然,仿佛剛才那個臉色凝重的人不是他。


    虞婉道:“真是想不到,原來雲輕你並不是真的風輕雲淡萬事不關心,相反你居然是個責任心滿滿的愛國青年。”


    雲輕:“……”


    “不過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覺得這樣的你就很可愛,有血有肉。”虞婉又道。


    雲輕:“……我沒有你想得這麽好。”


    虞婉卻十分強勢地糾正:“我覺得有就有,我的眼睛就是尺。”


    雲輕:“…………”


    *


    到了南邊的城門處,蘭大嬸已經等在那裏了。


    今天的蘭大嬸不再愁眉苦臉,見著虞婉便滿臉帶笑,對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虞婉不明所以,趕緊將她扶起,“蘭大嬸這是何意?”


    蘭大嬸道:“虞……姑娘,多謝你給我的神藥,我家安安終於得救了。安安,來給恩人磕個頭。”


    說罷,便將身後的小孩拉到前麵來。


    小女孩撲通一聲跪下,奶聲奶氣道:“謝謝恩人。”


    還有一個稍大的小男孩也跟著跪了下去,“謝謝恩人救了妹妹。”


    虞婉哪想會有這麽一出,趕緊將兩個小不點扶起來,“你們太客氣了,我隻是賣了一副藥給你而已。”


    而且她還收了錢,又不是白送的,哪敢擔得起這樣的大禮。


    蘭大嬸卻激動道:“虞姑娘,你是救了我們的命。”


    哪有賣藥隻賣五分錢的?而且這藥的效果非常好,她的三兒媳婦熬了一次給安安吃之後,安安就不再高燒不退了,後來將就那藥再熬第二次第三次,安安便徹底好轉可以下地。


    現在那副藥都還剩一大半,那可都是保命的東西,尤其是在這窮苦落後的雲川。


    虞婉實在受之有愧,轉移了話題:“蘭大嬸言重了,不知你今天是否有帶雞來?”


    “哎呀!瞧我這忘性,帶來了,就在這裏。”蘭大嬸說著,將背簍上麵的蓋子掀開,裏麵果然還有一隻公雞,跟三天前虞婉買的那隻差不多大。


    “那就給我稱了吧!”虞婉道。


    雖然今天這隻雞吃得有點肉疼,但她都已經定了,也總不好讓蘭大嬸背迴去。


    而且,這蘭大嬸一家看著也並不富裕,兩個孩子穿的衣服都很不合身,還都是補丁衣服,估摸是沒錢買新衣。


    不過這樣的人家虞婉見的太多了,已經不再稀奇。


    蘭大嬸稱了稱,這隻雞比上次那一隻還要小一點,隻有三斤二兩。


    虞婉數了八十文錢給蘭大嬸,蘭大嬸道:“虞姑娘,要不了那麽多。”


    “我剛才路過市場的時候已經問過了,這幾天的物價飛漲,雞肉已經賣到了二十五文一斤。”虞婉道。


    蘭大嬸卻堅持說:“我們還是按上次的價吧!你救了我們安安,按理說我不該收你的錢,隻是家中實在緊巴,你給我三十二文就行,這價也是之前說好的。”


    虞婉見她執意如此,便也沒再和她相爭,“也行,我車裏有些蔬菜,你也帶些迴去吧!”


    虞婉讓雲輕幫忙提了兩個南瓜下來給蘭大嬸,她也拿了幾個蘿卜下來,又提了一大捆莧菜,將蘭大嬸的背簍裝得滿滿當當。


    蘭大嬸愣了愣,一旁的兩個小不點高興壞了,“奶奶我們有菜吃了!”


    蘭大嬸的目光落在蘿卜上,有些不敢置信,“這是蘿卜吧?”


    “是呀,我們的蘿卜味道不錯,很清甜,就這麽水煮也好吃。”


    當然,如果她前世給人說水煮蘿卜很美味,估計會被人噴,但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別說北方的冬天沒什麽蔬菜可吃,就連在江南,也會有段時間沒菜吃,隻能吃一些醬或者是醃製的東西。


    但蘭大嬸驚訝的是——


    蘿卜可是貴重之物,蘭家被流放前,這東西還是宮中的貢品。


    如今卻……卻已經這麽普及了嗎?


    不對,這東西幾年前既然還是貢品,那肯定不會這麽快傳開,宮中吃得起,到皇親貴胄吃得起,再到富人吃得起,最後才是貧民百姓們吃得起,這個過程不會那麽快。


    而離開京城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哪裏有蘿卜一物了。


    蘭大嬸看著眼前這位渾然不覺任何不妥的少女,一時竟不知這位少女到底是什麽來曆。她今天沒作男裝打扮,旁邊還跟了個青年。


    青年一身尋常布衣,但即使如此,也依舊難掩他身上的清貴之氣。


    蘭大嬸在打量青年的時候,青年的目光也淡淡地掃了過來,蘭大嬸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便收迴了目光。


    這青年的氣勢非同一般,想來應是有些來曆。


    蘭大嬸道:“這是貴人才能吃的東西,我等罪民不配享用,姑娘還是將此物收迴吧!”


    說著,蘭大嬸便將蘿卜推了迴去。


    虞婉笑道:“作物種出來就是吃的,哪裏還分貴賤?拿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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