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原本登記戶帖並不需要額外交錢,這雲川官府不過是仗著天高皇帝遠,加之這群人是落難到此,才開價給他們立戶。


    不過女戶確實曆來都不容易,開設條件也極為苛刻,不僅需要家中及旁支親戚皆不在世,符合孤女、寡婦等身份,還需得額外交錢才給開設。


    一下給幾十人登記戶帖,三名衙役到後來也都忙昏了頭,索性都不多問了,直接潦草登記了事。


    因為接下來他們還要帶這些人去丈量土地,那姓虞的女子精明著,非要先丈量了地再付錢。


    衙役隻得匆匆登記了戶帖,然後帶著他們去丈量土地。


    來到城郊,衙役便開始天花亂墜地吹:“從這裏一直往西到西山溝,都是成片的良田,畝產兩百多斤不是問題。若非見你們千裏迢迢趕來,這價格真不會賣你們。”


    虞婉看著放荒的成片荒地,未予評價,隻繼續往前走。


    衙役道:“這天色也不早了,走到西山村太陽就要落山了,這些地若是少給你們量了,你們大可來找我。”


    虞婉卻堅持道:“我還是喜歡在交易的時候就把所有爭議都解決了,不想時候再扯皮,宋大哥,走吧!就算天黑了,我們這麽多人,你也無需害怕。”


    宋衙役:……正是因為這麽多人,他才害怕。


    不過虞婉現在掌握著主動權,宋衙役總不能強買強賣,隻好跟她一起繼續往前走。


    而越往前,土地就越荒蕪,城郊的土地還能看出有人打理的痕跡,但越往西走,雜草便遍地都是。更讓人氣憤的是,這邊山地頗多,還有陂塘。


    走到衙役口中的西山溝,確實差不多剛好有百畝。


    然而,劉堅卻忍不住了,絕不能讓虞婉吃這樣的虧,便提道:“宋大哥,我們虞小姐買的是良田,可這些明明是瘠地,如何能稱之為良田?”


    “哼!我看這連瘠地都稱不上,分明就是荒地!”劉卯憤慨道。


    “是呀,這樣的荒地,隻怕來年也不會有收成。”


    ……


    劉家村世代為農,到底是哪種地,哪種土質適合種莊稼,他們一眼就看得出,任這衙役吹得天花亂墜,也騙不了他們。


    而在榮國,良田和瘠地的賦稅也是大為不同的,良田稅重,而瘠田的賦稅則要輕很多。而對於無法進行農業種植的陂塘、河溝和荒地,則根本不需要繳納稅賦。


    這些山坡,就算稱作瘠地都很勉強,他們這完全是欺負人。


    量地的衙役卻道:“雲川本來就隻有這樣的土地,這已經是開荒出來的田地了,你們怕是沒見過真正的荒地,至少這些地來年就能種植。你們真要見到了荒林,明年就隻有餓死了。”


    虞婉對土地其實倒也沒有特別高的要求,她上輩子跟著導師做過有關土壤肥力的優化項目,這裏的土壤比起她上輩子接觸的項目來說,已經算是有著不錯的底子了。


    而且,這裏的土壤倒也不是完全種不出東西,這些山坡好好打理,也可以種經濟價值比較高的果木,而且還能免稅。


    不過這幾名衙役確實有點欺負人,態度不好不說,還把她當傻子。


    虞婉不想再一味退讓了,不然吃了這個虧,隻會越想越氣。


    “宋大哥,既然你們沒有良田,那這些地自然也不能按良田的價格算。”虞婉道。


    宋衙役道:“不按良田算,那按什麽算?一百文一畝,這樣的價,你想要什麽樣的寶地?”


    “山地陂塘根本無法耕種,你竟連這種都給我按良田算,看來你根本沒想過要跟我誠心合作。既如此,那這地我們不買了。”虞婉道。


    “不買了?都說好了,怎麽又不買了?”衙役強橫道,“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這雲川城的閑田都在我們官府。你們不從我們手上買,便沒地方能買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雲輕開口道,“原來你們非法兼並,瞞上欺下,難怪這麽囂張。就是不知雲州的阮德庸知不知道你們這些勾當。”


    “放肆!阮大人的名諱是你能直接叫的?!”


    宋浩廣卻有些狐疑,“你怎知道雲州阮刺史?”


    雲輕一臉冷然,沒迴答。


    虞婉趁機說:“我們誠心來雲川落腳,也是有心想為雲川的未來做些建設,但既然雲川如此黑暗,我們隻好去別的地方了。我們本也是漂泊的人,隻求一個安定,哪裏歡迎我們,我們就去哪裏。”


    也虧得她這次帶了雲輕和劉家村的人一同來到這裏,就算這些衙役想要訛她,也不敢隨便用強,畢竟她不是一個人,她還代表著一個幾十人的團體。


    而雲川地僻,人口也少,這裏的官府規模跟別處也根本沒法比,虞婉見到的小吏一共才四個,那官府的房子也寒磣得要命。就算官府想拿捏他們,也得看看自身有沒有這個實力。


    “別忘了你們的戶帖現在已經落在雲川的縣貼上,你們想走沒那麽容易。”宋衙役道。


    雲輕一記眼神掃過去,輕描淡寫道:“那又如何?你們盡可試試。”


    又來了,又是這種讓人生寒的氣勢和眼神,宋衙役莫名湧出一種心虛,尤其是在劉家村眾人憤慨的眼神下。


    這群人油鹽不進,而且人數不少,又很團結,確實有點麻煩。雲川這鬼地方,除了被流放過來的犯人,還真沒什麽外來人口,這些人落戶在雲川,確實可以為雲川增加一些收入。


    若是就這麽把他們給攆走了,唐縣令少不得要責備他。


    更何況,為首那名姓虞的女子一看就有些來頭,光那一身衣著便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


    還有那個姓雲的瘸子,剛才聽他提起雲州阮刺史,不知他到底是何來曆。不過雲州城的人知道阮德庸是雲州刺史倒也不奇怪,估摸是故意唬他們的吧!


    他要真和阮刺史相識,又怎可能來鳥不拉屎的雲川,去雲州不是更好?


    但眼下還是先將這群人穩住再說。


    想通後,宋浩廣便換了一副嘴臉,“虞姑娘,並不是我不想丈量良田給你們,是這裏真的隻有這種山地。你不滿意這個價,那你覺得這些地多少合適,我迴去問問唐大人,這事得他通融才行。”


    虞婉道:“我並非你們那種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輩,雖然你們理虧,但我也不訛你,你們這些地根本算不得良田,那就全都按瘠地算。瘠地隻值得起良田的三成,那就三十文每畝,至於陂塘和山地,則不能算進去。但所有被我的土地環繞的陂塘和山地,歸屬權得屬於我。”


    宋浩廣每聽一句,臉就拉長一分。


    這他媽還叫沒訛人?!


    見過砍價的,但就沒見過這麽砍的!


    這簡直就是得了便宜還要賣乖!!


    偏偏這個時候那個瘸子青年還冷冰冰地說了句:“還不快去!”


    “是呀是呀!快滾去問清楚,我們貴人等著呢!要是不行,我們今晚就去別處!”劉家村的人也跟著強硬起來。


    宋浩廣咬咬牙,隻得跑迴去問雲川城的縣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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