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村民們拉迴來的樹木並不小,做了四個種植架後還剩了一大半木材,扔了也可惜,他們決定把剩下的大塊木頭和樹枝樹杈都帶上路。用途不大的樹枝樹杈可以當柴火燒,而大塊木頭則可以再做兩個種植架,或是一些簡易生活用具。


    反正同行的人多,他們窮得連行囊都沒有,兩手空空正好帶點木柴。


    虞婉將四個種植架都填滿種植土,再將南瓜、莧菜、冬葵、白菜、蔥和蘿卜等種子播下去,種子比較少就少播一些,而生長周期比較短的莧菜和冬葵,她便種得多一些。


    尤其是冬葵,在這個時代是非常重要的主菜,煮熟後的口感細滑嫩爽,而且長得快,掐掉嫩尖後還能發出新芽,是最適合種植的蔬菜了。


    大家一起忙完,已經接近子夜了。


    虞婉如約拿出銅錢,按照每台種植架八十文的價錢結算給劉堅,讓他們自己去分。


    劉堅怎好意思收她的銅錢,當下便要還迴去。


    虞婉卻堅持說這是他們付出勞動應得的報酬,劉堅幾兄弟叔侄商量了一番,退了兩百文給虞婉,“貴人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我們本不該收這筆錢,但你堅持要給我們,那我們隻收一百二十文便夠了。在觀州時,我們也時常幫人做些木工,隻值得起這個價。”


    虞婉知道這個時代的勞動力不值錢,但沒想到這麽不值錢。他們這麽多人忙活一個晚上,總共才收一百二十文。


    當然,這個價肯定是低於市價的,虞婉心中清楚。


    不過他們都這麽說了,虞婉也不再推脫,收下了那兩百文。


    接下來要用錢的地方還很多,多一些錢拿在手上她心中踏實些。


    而且現在隻是個開始,把物價定低一些也好,免得以後沒那麽多錢支付。


    她現在用的錢都是雲輕給的,雖說雲輕很有來頭,可他現在都已這樣了,他曾經再富有的身份今後到了雲川也沒什麽用。他們都和過去說再見了,手上這些就是他們所有的銀子,以後的生活得憑本事去掙了。


    *


    一行隊伍走走停停,又過了一個月,終於到了雲川。


    一個傳說中的流放之地,荒蕪苦寒,窮山惡水,民風彪悍。


    不過虞婉踏在雜草枯黃的坎坷道路上,反倒暗中鬆了口氣,雖說這裏被稱之為蠻荒之地,但也並沒有她預想中那麽荒蕪。


    她一開始聽眾人對雲川的評價,還以為這裏常年風沙,是寸草不生的荒蕪沙漠。


    而實際上,這裏並非沙漠邊緣那種沙地,而是有著不薄的土壤,路旁還零落地長著枯黃的野草。極目望去,還可以望見樹木林立的遠山。


    這便可以說明這裏並不缺水,甚至還有著豐富的水資源。


    聽聞雲川是雲上天河的意思,南麵是常年積雪的巍峨雪山。每到開春,雪山的積雪融化,會一路流經此處,在這片原該屬於荒漠的地方孕育出豐茂草木,也養育了這裏的百姓,故而得名雲川。


    然而這裏人煙荒蕪,沿途都看不見多少耕地。即使有,地裏種的農作物也長得非常差,不知是氣候的原因還是土質的原因。


    作為榮國最西麵的邊陲小城,這裏天高皇帝遠,常有走投無路的流民,或是一些犯了重罪的犯人在此落腳,人員構成十分複雜,大概也是雲川名聲不好的重要原因。


    近些年朝廷鼓勵開荒,但凡在這裏開荒落腳的人,都可以獲得屬於自己的合法土地——即自己開墾出來的荒地。


    新開墾出來的荒地三年內可以免稅,這一政策也吸引了不少無家可歸的流民。


    但是虞婉一路走來,覺得這裏的開荒成果並不怎麽樣。


    首先,這裏的荒地確實不少,而且很多都像是人為開墾出來的。但是這些開墾出來的荒地卻沒有得到很好的利用,而是繼續放荒。


    其次,現有的、可以利用的荒地沒有被好好利用,而人們卻還在繼續墾荒,這種毫無規劃的開墾行為對這裏的環境已經造成了一定的影響。那些被風卷起的黃沙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過她也才來,並不知曉這裏的詳情,眼下還是得先去官府報個到,看看如何領到合格的墾荒地。


    雖說這裏遍地都是荒蕪的地,但也並不是說你看見一塊空地就可以隨便占為己有的,萬一某天有人跳出來說這塊地是他的,那可就是打不完的官司了。


    雲川現在擁有不錯的墾荒政策,他們當然得好好利用,一切按照法律法規來。


    而且,作為即將在這裏定居的外來人口,他們也得去官府登記。


    正好虞婉想借著這個機會讓自己的身份合法化,“黑戶”的身份終究不方便。而雲川天高皇帝遠,人員構成複雜,在這裏立戶可就比在別的地方上戶容易多了。


    虞婉等人一路打探,終於找到了雲川縣衙。


    當差的衙役見了他們這麽多人,也小小地吃了一驚,來雲川墾荒落腳的人其實不少,不過大部分都是灰頭土臉半死不活的。可這次來的人個個都容光煥發,尤其是為首的兩個年輕人,談吐大方,衣著也很不一般。


    一看就是有些家底的。


    還有那些種滿奇怪東西的架子,也不知是什麽東西。


    了解了他們來此的目的,當差的衙役心中有了底,對虞婉道:“原來諸位也是來雲川落腳的,不過現在能墾的荒林已經不多了。”


    “怎會如此?那我們豈不白來了?”


    劉家村的村民們頓時就慌了,如果沒有荒林給他們開,那他們還如何落腳?


    他們跋山涉水,不辭千裏跑過來,不就是因為這裏可以領到一分三畝地?


    可如今,他們辛辛苦苦趕到這裏,卻被告知沒有地可以給他們,要他們如何不慌?


    虞婉也小小地震驚了一瞬,這種情況她確實沒料到,不過看著眼前衙役精明的嘴臉,虞婉直覺這事有些貓膩。


    她略微思索,道:“可我們一路走來,見郊外便有很多放荒之地,這些地沒人種嗎?”


    “虞姑娘倒是觀察入微,你看到的那些地都是有主的。不過如果你們想種的話,可以租去種,每年隻需上交一半糧食當租金即可。”衙役說道。


    果然,原來貓膩在這裏。


    劉家村眾人灰頭土臉,雲川這地方本來就貧瘠,上交一半當租金,這不就是要他們當佃農。最重要的是,這裏的土壤貧瘠氣候不宜,他們就算有地可租,收成也未必養得活自己。


    虞婉也從未打算租地,在這種封建主義社會,土地產權必須握在自己手上。


    “那你能否告知我們這些土地是誰所有?我們想找這些土地的主人買地。”虞婉道。


    那衙役滿臉堆笑,“那你可找對人了,雲川的鄉紳沒有我不熟的,不知你們想買多少?”


    虞婉反問:“雲川地價多少?”


    衙役道:“這要看你買什麽地,如果是良田,則一貫錢一畝,如果是瘠地,則五百文一畝……”


    “嗬~”雲輕冷嗬一聲,打斷了衙役後麵的話,“天子腳下的良田也不過一兩銀一畝,區區一邊境荒城,也敢與天子皇城比肩?”


    當然,京城城郊的黃金地價肯定不止一兩銀,但其餘的絕大部分地區,都花不了一貫錢一畝地,就比如離京較近民阜物豐的秦州城,土地價格都隻在五百文左右。


    而劉家村所在的觀州,因著離京很遠,地理位置也不太好,那就更便宜了,三百文左右就可以買下一畝地。


    但不管秦州還是觀州,都比這荒蕪破落的雲川好上不知多少倍。


    衙役看了眼雲輕,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雲輕此人了,畢竟在一堆普通民眾的襯托下,雲輕跟虞婉這兩人都太過醒目,一美一俊,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但這位俊俏公子又跟他身邊的漂亮少女不同,少女溫和親和,一看就好處好騙,而這位俏公子則話語不多,身上自帶一股拒人千裏的疏離感,尤其是那雙深沉冷銳的黑眸,盯著人看時很有威懾力和侵略感。


    饒是與不少人打過交道的衙役也有點心裏打怵,他也摸不準眼前這一男一女兩人是何來曆,便道:“諸位剛來雲川,不懂其中行情,我們這邊的市價確實是這樣,但若你們誠心想買,這價格也不是不能商談。”


    話是這麽說,但劉家村的人卻不抱什麽希望,一來他們沒銀子,二來這價實在太高了,即使打個對折,他們也買不起。


    不料虞婉直接還價:“一百文一畝,我要一百畝。”


    她這一開口,眾人都震驚了,她是真敢還價啊!


    這不是商談,這是直接打骨折了!


    衙役也垮下了臉,“我看姑娘是存心來搗亂的……”


    虞婉:“你就說成不成吧?不成的話,我們好趁著現在時間尚早,繼續趕往下一個地方。”


    那衙役臉色變了又變,最後隻好咬咬牙,“你們稍等,我去問問。”


    待到衙役走後,劉家村眾人也都議論起來,但他們現在更多的是擔憂,怕百文一畝的價格拿不下來,那他們接下來能去哪裏?


    劉堅看他們焦慮慌亂的樣子,安撫道:“你們也別瞎擔心了,那衙役既然去問了,說明還有戲,我們要相信貴人,他們見多識廣,心中自有妙計。”


    有了劉堅這話,眾人才稍稍安心些。


    沒一會兒,衙役就從後院出來了,他拉著臉裝模作樣地說:“算你們好運,我們雲川還從沒賣過這樣的價,要不是看在你們拖家帶口來雲川,這價格怎麽不會賣的。”


    “既如此,那就有勞了,我們先看看地,再立契。”虞婉道。


    “百畝地,我們得看到什麽時候?放心,我們這是縣衙,所有地契都有官印,不會有假。”衙役有些不耐。


    虞婉尋思百畝地其實也不算多吧?不看呢,倒也可以,這裏的土地她心中已有定論了,剩下的應該就是位置上的差別而已,這個對她來說倒也沒有很重要。


    “那我們這一百畝必須得保證是良田,不可用瘠地充數;我還要這一百畝地是相連的,不能東一塊西一塊,不然我不好打理……”


    衙役大約沒料到這位看上去不諳世事的少女竟然這麽多要求,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好糊弄,但好歹這是送上門的生意,他隻好都不耐煩地應下。


    立契時,虞婉又趁機道:“宋大哥,我們一路難逃至此,路引戶籍皆沒了,不知縣衙可否為我們重新立戶?”


    宋衙役早都見慣了,逃到雲川來的,又有幾個拿出得路引戶籍?


    不過主動開口要立戶的,這還是第一個。


    宋衙役道:“立戶每人十文。”


    “怎麽立戶還要收錢?”有人不服嘀咕。


    “你也可以不立,成為隱戶,直接等著被抓進大牢去吧!”宋衙役道。


    這話宋衙役倒不是故意恐嚇,按照當朝律令,隱戶是可以直接關進大牢的。


    而隱戶,通俗講就是黑戶。


    隻是現實中因為流動性差,各地黑戶都不少,官府抓也抓不完,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虞婉執著於立戶,自然是不想給自己留下隱患,她要給自己一個新的合格身份,不必東躲西藏。


    “那我們所有人都重新上戶吧,但十文一人太貴了,這筆錢和買地的錢一起結。”虞婉道。


    宋衙役聽到這話,拉長的臉終於舒展了,這少女精明是精明,但又過於死板了,這幾十口人就是幾百文,而且今後還有人丁稅等諸多進賬,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劉家村的人們心情跟過山車似的,一會兒一個彎,前一秒還在膽戰心驚,後一秒又被另一個震驚砸中。


    宋衙役去準備立戶的冊子,劉堅則將虞婉拉到一邊,小聲道:“貴人,其實立戶一事,你不必做到如此。我等會兒帶一些人出去,沒必要每人都統計進去。”


    虞婉有些不解:“為什麽?”


    “那宋衙役不過是故意唬我們的,當今瞞報的隱戶不知凡幾,也沒見哪個地方的官府天天逮著隱戶不放。世家大族養的私奴也不少,還能省下不少賦稅,你若是給我們都上了戶,以後你要繳納的賦稅便更重了。你今日在這裏立戶,上二十餘人便足夠,也算得上是大戶了,那衙役不會為難你的,一會兒我便帶部分人出去。”劉堅掏心窩說。


    虞婉聽後卻笑了起來,“謝謝劉叔對我說這些,不過我想你可能誤解了我的想法,我並不想占你們為奴。我會給大家都上戶的,不會讓你們成為沒有身份的隱戶,一會兒你們各家想怎麽立戶,你們自行商量,但切記想清楚,這次定好之後便很難更改了。”


    雖然她知道劉堅是出於好心為她考慮,但當下的黑戶不受法律保護,男的被訛受奴役、女的被賣妓院之類的事情層出不窮,虞婉並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且黑戶終究是與當朝律令相悖的,虞婉也不想留下這樣的隱患,不然若有朝一日被人利用,則容易成為被拿捏的把柄。


    劉堅卻似乎有些不太明白,“貴人是想我們自己立戶?你不要我們當你的家仆了嗎?”


    “我何時說過要你們當我的家仆?”虞婉失笑,“以後我們都是鄰裏,有什麽我們可以互幫互助。”


    劉堅一時竟感覺不到真實,重新獲得正大光明的良民身份,是他背井離鄉那日起便再沒做過的夢了,劉堅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又酸又苦,還有滿滿的感動。


    他這輩子一定要好好為貴人效力!


    宋衙役帶了立戶冊子出來,跟著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兩名小吏。


    “要落戶的主人家是誰,祖籍何處,因何來此落籍,家中有人丁狀況都要一一如實迴答。”衙役高聲道。


    眾人都紛紛看向虞婉,他們都默認虞婉是他們的主人,以後他們就是虞婉的家仆。


    不過虞婉在這個事情上有些心虛,“劉叔,你們先去登記,我有點內急,我一會兒迴來。”


    虞婉說罷,便去找廁所。


    眾人又看向雲輕,似乎想讓雲輕先去。


    不料雲輕來了句:“我也內急。”


    說罷也走了。


    眾人麵麵相覷,不清楚這是什麽原因。


    幾名衙役卻有些不耐煩,“你們還要不要入籍了?!”


    劉堅隻好帶著劉家村的人去一一登記,他們過去都是觀州的良民,劉五叔一家還拿得出戶帖,上麵有詳盡記載,衙役自是沒有懷疑。


    待到這邊受理得差不多了,虞婉和雲輕兩人才迴來。


    因為連續登記了幾十口人,對最後的兩人,衙役也懶得多問了,隻讓他們說姓名、人丁數量和構成等簡單問題。


    虞婉一一迴答。


    宋衙役抬眼看她,“你這沒男丁?”


    “沒有。”隻有她和小嬋兩人。


    “那就是女戶了,女戶得多交一百文。”宋衙役道。


    虞婉:……知道古代性別歧視,但這性別歧視也太離譜了。


    “為什麽要多交這麽多?”虞婉心中其實有些不符的。


    “這是開國就立下的祖製,不然你可以選擇嫁人,就不用立女戶了。”一旁的衙役解釋道。


    虞婉:“……還是立吧!”


    不就一百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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