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芳和繅絲娘的事沈清歡並不知道。


    這會兒她正拎著一籃子桑果去河邊清洗。


    大哥他們上午將小姑做的點心送去了鎮上試賣,迴來說吃過的人都說好吃,明日還來買。


    這不是妥妥的銀子送上門,哪有不賺的道理。


    這都是純天然的桑果,昨日浸泡的時候也不見有小飛蟲和不明物體,食用起來放心多了。


    不過,她還是將桑果浸泡在水中,用流動的水衝洗一下。


    等的功夫,胡子陽歪著腿走了過來。


    “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胡子陽找了個大石頭坐下,說明來意:“第二批蠶你打算養多少?我找人討來了一些蠶種,大概有一兩萬這樣,如果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


    沈清歡沒想一口吃成個大胖子,不過兩萬顆蠶種還是少了些。


    家裏那麽多人,一人一床蠶絲被都得要不少。


    更何況還需要送禮。


    “子陽叔,如果能多弄點自然更好,沒有的話,咱們也不著急。咱們咱們不是挑了幾百個蠶種,等產卵後應該也有不少。”


    聽她這麽一說,胡子陽心裏就明白了。


    這些蠶種是遠遠不夠。


    “蠶種的事交給我,不過你家蠶房太小了,養一兩萬還行,養太多地方不夠用。”到時候屋子裏都是架子和簸箕,轉個身都怕撞到東西。


    “暫時夠用就行。”


    沈清歡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她曾經在抖音上看過新農人辦得養蠶廠,她們都是將蠶躺在地上,大大節省空間。


    “等新房建好,這裏就能空下來,到時候咱們就可以大量養蠶。”紡紗織布她是不了解了,可是她可以將蠶繭賣給紡織作坊,或者請紡織作坊代為製成絲綢。


    就是不知道哪些作坊收蠶繭。


    正發愁著,餘光瞥見胡子陽,腦子裏忽然一個靈光閃過。


    何員外就是十裏八鄉最大的養蠶戶,每年不知道得摘多少繭子,他肯定有銷路,就是不知道胡子陽知不知道。


    “子陽叔,你在何家做了那麽久的蠶農,他們摘下的繭子是自己繅絲織布還是賣給紡織作坊?”


    胡子陽一聽就明白她的意思,隻是何家有自己的紡織作坊。


    除了自己養的蠶,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會四處去農戶家中收蠶繭,不過價格都會被壓得很低,十裏八鄉的蠶農都不願意將蠶繭賣給他。


    可若不賣,擱置在家裏七八天後蠶蛹會陸陸續續破繭,到時候破了的蠶繭也就沒用了。


    有些蠶農倒是聰明,自己繅絲再將絲線賣出去。


    也給何家收蠶掌櫃壓價的機會。


    賣不出去的蠶絲,壓在手裏也沒用,久而久之十裏八鄉的蠶農隻能接受事實。


    “清歡,若你隻是因為需要絲線做纏花,一年養一次就夠了,養多了在常樂鎮是賣不出好價錢。”


    沈清歡心裏是有大籌謀的,但現在說出來為時過早。


    有人不是過一句話:當你想做某件事時,不要昭告天下,不然幹得好時人家眼紅,幹得不好人家落井下石。


    悶聲發大財。


    萬一沒發財,也不會讓人看笑話。


    “賣不賣暫且不說,你得空去鎮上綢緞莊轉轉,打聽打聽哪些紡織作坊收蠶繭。”


    她手裏現在還有纏花、絨花和酒樓的生意,掐絲鑲嵌工藝都也在進行中,等都穩定下來,再想別的也不遲。


    總歸今年這些蠶繭一部分用來製成蠶絲線,大部分製作蠶絲被。


    胡子陽剛想說自己知道一家小的紡織作坊,但想到前段時間聽負責收蠶繭的下人說那家作坊可能不做了。


    好像是作坊很多紡織師傅都被何家的錦繡坊高價挖走,所以經營不下去。


    這種作坊都開不下去了,想來也不會收蠶繭。


    胡子陽沉默片刻,點頭應下:“明天我就去鎮上看看,不過你別抱太大希望。”


    常樂鎮最大的紡織作坊就是何員外的錦繡坊。


    “嗯!”沈清歡點了點頭。


    左右不著急,多點時間謀劃也好。


    稍晚些,沈清歡拎著桑葚和胡子陽一同離開河邊,卻不知竟被出來遛彎的汪老婆子看見了。


    沒有拿到銀子,還白白丟了兩個可以使喚的人,汪老婆子心裏一直不得勁。


    這會兒看見沈清歡和胡子陽走在一塊,臉上露出滲人的笑容。


    小騷蹄子,居然在河邊跟男人拉拉扯扯,真不害臊。


    明天非要讓大夥看看她的真麵目。


    胡子陽將沈清歡送到院子門口,拎著她送的小半籃子桑果就迴了家。


    沈清歡進了院子,給正在刷小龍蝦的沈山和沈穀打招唿。


    “爹,大伯,還有多少要洗,我來幫忙!”


    “不用你。”沈山忙將她攔下,指了指裏屋方向:“雪兒和雪兒她娘來了,你進去看看吧。”


    沈穀喟歎一聲,“沒見過那麽狠心的人,竟然連一件衣衫都不讓她們娘倆帶出來。


    這不是要她們的命嗎?”


    打從汪老幺替兒子寫下和離書,她知道汪老婆子肯定沒那麽容易放過她們母女。


    卻如何也沒想到居然如此狠得下心。


    沈清歡將手中的剪刀遞給父親,“爹,我進去看看她們,你和大伯辛苦了。”


    “這裏你就別操心,我們都已經駕輕就熟了。”


    “雪兒從小與你交好,出了這檔子事你好好安慰安慰她。”沈山說完也就繼續幹活。


    屋子裏。


    田氏盤腿坐在榻上,李氏坐在她旁邊,右邊的長凳上坐著雪兒和她娘,康氏坐在雪兒她娘旁邊,捏著帕子幫她擦眼淚。


    “雖說是和離,可你在汪家做牛做馬這麽多年,居然連一片布都不讓你們娘倆帶出來。活了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人。”


    田氏看見她們娘倆委屈可憐的模樣,氣得又把汪老婆子臭罵一頓。


    沈清歡從外麵進來就聽見田氏的聲音,沉著臉說道:“她想看你們母女的笑話,你們就讓她變成個笑話。”


    她邊說邊走到汪雪兒麵前,看著雪兒她娘歎了口氣,“華姨,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你得想法子活下來。”


    雪兒娘聞聲止住的淚又落了下來,哽咽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麽養得活我和雪兒?”


    “如何不能?”


    沈清歡抿著唇,往院子外頭頷了頷首,道:“你看那桂花嬸,每天跟著我大嫂做纏花,一天的工錢都快趕得上李叔,前些天家裏還添置了不少新物件。


    以後你就和雪兒住在我們家,你們都跟著我大嫂做纏花首飾,每天都有工錢,隻要手腳勤快就不會喝西北風。”


    “清歡,謝謝你!”


    雪兒娘哭著朝沈清歡跪了下來,嚇得她趕忙伸手將她攔下。


    “華姨,您這是做什麽?”


    “清歡,你就讓我給你磕個頭吧,不然我這心裏過意不去。”


    她沒處可去,娘家人若知道她和離,定然是連門都不讓她進,更別說還帶著雪兒,她隻能舔著臉求到沈家人麵前。


    沈清歡……


    有什麽過意不去的。


    和離的事是她給汪雪兒出的主意,說到底她們母女落得無家可歸的地步,自己是始作俑者。


    如今事成了,哪有不管不顧的道理。


    雪兒娘執意要跪下,沈清歡攔不住,好在康氏和李氏看見一左一右架著她起來。


    康氏嗔道:“你說說你這是幹什麽,真要給清歡跪下了,這不是讓她折壽嗎?”


    李氏也皺著眉在一旁附和:“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相互幫襯也是應該。”


    在沈家妯娌勸說下,雪兒娘才收了給沈清歡磕頭的心思。


    “是我錯了,我想錯了,我應該給佛祖多拜拜,求他保佑清歡長命百歲,保佑你們都長命百歲。”


    眾人見她不再鑽牛角尖,都紛紛鬆了口氣。


    沈清歡朝著榻上的田氏走去,說道:“奶,我記得家裏還有些布料,您手藝好給雪兒和華姨做兩身衣衫可行?”


    “行。”田氏拖著尾音,滿眼都是寵溺。


    都說她這孫女是散財童女轉世,可她卻覺得她孫女是觀世音菩薩。


    太善良了。


    “我記得竹樓還有一間屋子,讓小月收拾收拾,給她娘倆住。”


    這邊,康氏和李氏剛剛坐定,雪兒娘就牽著雪兒走到田氏麵前。


    她雖眼眶發紅,卻沒有再掉眼珠子。


    母女二人二話不說,跪在田氏麵前。


    康氏正要起身,卻被旁邊的李氏拽了一下,“清歡是晚輩,她跪不得。可咱娘是長輩,受得起她們娘倆這一跪。


    你也別攔著,否則她們娘倆在這也住不踏實。”


    “大嫂通透,我沒想那麽多。”


    李氏笑了笑。


    她這弟媳單純的緊,好在是嫁到沈家,公婆和他們都是良善之人,但凡家裏有個挑事精,她的日子都別想過得舒坦。


    田氏也坐著沒有動,隻是嘴上客氣了一句,“你這孩子幹什麽,趕緊帶著雪兒起來。”


    “嬸,您別攔著。”雪兒娘搖頭,“雪兒的命是清歡救得,是您肯不計前嫌收留我們母女,從此以後您就是我娘,您就讓我跟雪兒給您磕個頭吧。”


    “奶,以後我跟清歡喊您奶,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和爺。”汪雪兒也是淚眼婆娑,眼前這些人是她們母女再生父母。


    母女倆朝著田氏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抬頭時腦門都紅了。


    田氏看著於心不忍,連忙汲著鞋子將她們母女扶起來:“好,幹娘以後就多你這個女兒,以後誰要是敢欺負你,幹娘打得她滿地找牙。”


    “幹娘!”一聲唿喚,飽含無數酸楚。


    沈清歡鼻子都堵住了。


    田氏攬著雪兒母女,無聲地歎了口氣。


    可憐的孩子,以後定要好好疼她。


    李氏和康氏相視一眼。


    得,多了個幹小姑。


    ……


    汪雪兒母女入夜被趕出汪家,一根紗都沒有帶出來的事情一大早就傳遍了正雲溪村。


    倒不是沈家人傳的,畢竟大夥現在手裏都有活,每天天亮一睜眼,吃過早飯就去幹各自手裏的事情。


    哪有閑情雅致坐在村口敗壞汪家僅有的名聲。


    這事要說還是汪老婆子自己,她一大早上就坐在村口大槐樹下的石頭上,逢人經過就陰陽怪氣說沈清歡和胡子陽不清不楚。


    這話村裏人自然是不相信的,於是便有人問她怎麽知道。


    汪老婆子就好像抓住了確鑿的證據,拉著問話的人說個不停。結果一時大意,讓汪雪兒母女一片布都沒帶走的事,也從她嘴裏蹦出來。


    沒人相信沈清歡會和胡子陽不清不楚,但雪兒她娘和離淨身出戶的事,不過半個時辰就傳遍了除沈家以外所有雲溪村村民。


    河岸邊,各家各戶的婦人小姑娘搬著盆子在水裏洗衣裳。


    閑來時聊到汪雪兒母女身上,桂花嬸重重的把手裏的棒槌砸在衣服上,“這汪老婆子簡直不是人,死了肯定會被拔舌打入十八層地獄。”


    “誰說不是。”


    康氏的小姐妹何花皺著眉,“按我朝律法,和離是可以帶走全部嫁妝。即便不帶走嫁妝,也得讓人家拿兩件換洗衣衫,做得這麽絕,往後誰還敢跟汪家人說親?”


    一塊洗衣服的人裏,就有個姑娘正在和汪老婆子大孫子汪源議親。姑娘家姓李,跟桂花嬸家男人是沒有出五服的堂兄弟。


    桂花嬸猛地想起這事,起身看了一圈,才在不遠處的石頭上看見那姑娘她娘。


    “她七嬸,連翹和汪家的事定下來沒?”


    李七嫂聽見聲音,發現是沒出五服的嫂子,立馬就往旁邊騰位置。


    桂花嬸麻溜的收拾東西過去。


    “咋了,出啥事了?難道連翹的事定了?”


    “剛開始想看,還沒定下來。”李七嫂搖頭,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她說:“原本我也不太想讓連翹嫁給汪源,畢竟那汪老婆子出了名的刁鑽刻薄,不過汪源她娘是個老實的,想著就在一個村,連翹嫁過去受了啥委屈我們也都能瞧得見,好給她撐腰啥的。


    不過,昨天看見汪老婆子把雪兒娘倆逼得跳河,迴去後我就和當家的說連翹這事不成。


    一大早上我那當家的就去找媒婆,直接拒了這件事。”


    婆婆給媳婦立規矩很正常,她們也都這麽過來,可要真是把媳婦逼死,那她寧願女兒不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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