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疼痛襲來,夏臨安隻來得及低頭看一眼胸前插著的金色劍尖,就身體失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暴虐的眼神被一種茫然和震驚所取代,像是被這一劍穿成了癡呆。


    他跪著的雙膝麵前是站著的夏眠。


    夏眠看也沒看他,踩著夏臨安垂落在地上的睡衣,腳步雀躍的向夏臨安身後奔去。


    “媽媽!”


    “母親。”


    “母親。”


    球球也跑出來,高興的拍拍手,歪歪頭,喊,“漂亮姐姐~”


    潮汐不知何時從休眠艙中清醒過來,似乎是因為剛醒來精神還不穩,不知名的氣流在她的周圍湧動,帶起她海藻般純黑的、垂散下來能夠到腳踝的長發隨氣流亂舞。


    她的睫毛很長,每次眨動都很明顯,紅唇,牙齒潔白。


    忽略她冷酷的神情,看起來像一個完美無缺隻存在幻想中的女性。


    此刻她的身邊圍繞著她的三個孩子。夏眠跑到媽媽身前,即使並沒有記憶,他的心裏也泛起一陣柔軟。天性似的,他矮下身體抱住媽媽的腿蹭了蹭臉頰,球球也有樣學樣抱住另外一隻腿,蹭了蹭。


    夏瀾和夏衍則是一人抱住了潮汐的一隻手臂。


    潮汐175算不上健壯的身上,陡然掛上了四隻……大大小小的人類……幼崽?


    當然,這是對於潮汐來說。


    他們背後是房間門口,頂部有燈,暖色燈光籠罩包裹著他們。


    燈光的邊界剛好延伸到背對著他們跪著的夏臨安身後為止。


    一冷一暖。


    一溫馨熱鬧。


    一痛苦淒慘。


    不大的地方恍若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眠眠?”潮汐的聲音有些嘶啞,是太久不說話所致。


    夏眠小雞啄米般點點頭對上媽媽的視線,他的瞳孔溫潤潤濕漉漉的,像是小狗。


    意外的,他並沒有從潮汐的眼睛裏看到絲毫陌生。


    潮汐看了看夏眠,伸手摸摸他的頭,手掌不大,但卻很柔軟溫暖,那是任何人的手都無法取代的感觸。


    “嗯……我都知道,辛苦你了。”潮汐頓了頓,接著笑了下,“寶寶。”


    夏眠霎時間抿抿唇,臉上紅了。


    他抱住一邊的球球捏了捏他身上的衣服。


    潮汐接著又摸了摸夏瀾的頭,“好孩子。”夏瀾的眼眶也紅了。


    旁邊的夏衍眼巴巴的看著,隻等來了劈頭蓋臉的一巴掌,潮汐直接扇在了他的後背上。


    “魚目當珠,蠢笨如豬,”潮汐沒有再和孩子們敘舊的意思,眼下有更要緊的事要辦。


    她摸摸夏瀾和夏眠,“到一邊玩等等媽媽。”


    夏瀾和夏眠嗯嗯點頭,乖乖靠牆站著。


    潮汐繞到夏臨安身前,看著這個十年未見的伴侶,這十年,於她而言並不隻是睡一覺,她沒有少度過一天。


    全都是拜他所賜。


    夏臨安此時狼狽的跪在地上,身前一灘鮮血,身上也全都被鮮血浸濕了,劍身堵在他身體裏,沒有拔出來。出血量倒是沒有那麽恐怖。


    夏衍因為被母親訓斥看起來有點難過,他在一邊踟躕了下,有些驚訝夏瀾和夏眠對於夏臨安穿胸而過的危險傷勢也無動於衷。


    他咬咬牙準備開口——


    就聽見潮汐的聲音,“你去,把夏臨安保險櫃裏麵的離婚協議拿過來。”


    夏衍驚訝,“什麽?這……”


    母親一醒來就要跟父親離婚?


    夏衍內心還沒有想法,就聽到潮汐接下來的話語,“快去。他簽字越快,或許還能留一條命。”


    “簽字之前,他走不了。”


    她聲音淡淡,纖長如玉的手指又在夏臨安傷口周圍按了按。


    看起來力道很輕,卻換來了夏臨安微弱又極其痛苦的呻吟。


    他耐力倒也是強,這都沒暈倒。


    反而用亮到狂熱的眼神直勾勾盯著麵前的潮汐。


    慢慢、慢慢吐出字句。


    “我 不 會……簽 的……咳咳……呃……”


    “你?”潮汐麵無表情直接伸腳將夏臨安踹翻在地。


    “嗬嗬——”


    他往後仰倒,劍柄和地麵撞擊,更深的插入他的皮肉。夏臨安後背幾乎隻露出一個柄,長長的劍身顯露在他的胸前。


    他猛地吐出幾口血沫,全身忍不住的痙攣。


    “你算個什麽東西。”潮汐神色不變,瞥了旁邊的夏衍一眼。


    夏衍一個激靈,頓時就轉身走了。


    離婚,離婚就離婚吧,剛醒的媽媽怎麽那麽可怕……


    他懷著害怕被拋棄的隱憂,轉過身剛想要抬步——


    “咳咳……你敢……殺了你……”夏臨安痛的直翻白眼,但不知道是一口氣撐著還是什麽,愣是沒暈過去。


    他在潮汐麵前難得卸下偽裝硬氣了一次,卻是為了他們不要離婚。


    潮汐靜靜看著麵前狼狽的夏臨安,這種神色是從前的她從來沒有看到過的。


    昏迷前的她,印象中夏臨安的神色溫柔又卑微,總是害怕被她拋棄的樣子。


    潮汐必須得承認她是有些吃這一套的,對於弱者,她總有種保護者的使命和責任感。


    也許這種習慣源於戰場,並延伸蔓延到了家庭。


    如果不是她意外昏迷之後,夏臨安疑似給她注射了一種能夠一直保持她昏迷不要醒來的藥物,以及莫名其妙神思清晰,卻渾身不能夠動彈,隻能夠被迫在那裏聽夏臨安的熱切絮語…………她不會知道夏臨安的真麵目。


    或許並不是夏臨安偽裝的多好,隻是她從前不怎麽在乎罷了。


    但……她問心無愧。


    不能給他愛情,在締結婚姻之前就說了。


    夏臨安要的,她都給了。包括為了他安心,幾個孩子都是跟他的姓氏——雖然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她覺得夏比較好聽。


    但他奢望她的心,奢望她永遠在他身邊不離開。


    於是就在有機會的時候趁機折斷了她的羽翼。


    如果不是曾經誤入過漆黑的看不到時間流逝的蟲洞,潮汐覺得她早就在這十年中,不能動、不能說、隻能聽,眼前一片漆黑,看起來無盡頭的日子裏精神崩潰了。


    她憑借強大的心性堅持了下來,但她覺得也需要去看很久的心理醫生才能祛除那種無法言喻,能夠把人逼瘋的空洞感。


    如果沒有她的寶寶來救她,她隻能在漆黑中無聲的發瘋,並且耗盡生命死去。


    因此……她對夏臨安的感覺全部褪去,隻剩下清晰的——恨。


    “我不欠你的。”


    “賤人一個。”潮汐道。


    她伸出手掌握住劍身,狠狠的轉了一圈。


    夏臨安瞳孔瞪大,落點到潮汐平靜的臉上,他淌下幾行淚,身體再次痙攣,血沫和碎肉塊被他劇烈喘息著嘔吐出來。


    接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夏衍劇烈的顫抖了下,對上潮汐的目光很快的轉身走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一醒來就如此對待父親。夏衍不知道,但是隱隱覺得是夏臨安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


    比起父親,母親才是不能得罪的那一個。


    而且……而且……


    母親這次醒來肯定要和父親分居,雖然他已經成年了,但是並不想自己一個人在外麵居住。


    毫無疑問的,眠眠和夏瀾會跟著母親走,他……他也挺想去的。


    夏衍知道保險櫃的密碼,這件事他誰都沒說,也不知道母親是怎麽知道的。他將裏麵的離婚協議書拿出來,紙張已經有些泛黃了。


    看起來年歲很長的樣子。


    不過保存的還挺完好,不耽誤使用。


    夏衍急忙忙趕迴去。


    而留在原地的夏眠和夏瀾忍不住詢問之前發生了什麽。


    潮汐看著暈倒的夏臨安,輕描淡寫,“沒什麽,不過是我意外受傷,他注射給我的一種藥物使我不能蘇醒罷了。”


    否則憑借她強大的自愈能力,即使當年昏迷的事情有些蹊蹺,一般的疏導師慢慢疏導,也足以讓她在兩三年內醒來。


    而夏臨安注入的一種東西,卻讓她的精神海越來越幹涸枯竭。


    夏眠瞬間想到,“是媽媽精神海裏麵的那些灰黑色團子?”


    潮汐,“嗯。”


    夏眠和夏瀾對視一眼,“我覺得……那些東西好像和蟲族有點關係,不過也不確定。之前我見過了幾次,包括哥哥,他曾經在……”


    他說了一半突然不知道合不合適說出來,看了看夏瀾,得到夏瀾示意才繼續道。


    “哥哥之前在死星意外受過一次傷,那時候也是碰見了遺落的一隻蟲族……那個東西對精神海似乎有壓製作用,清除了之後哥哥的黑豹立刻就變強了。”


    “蟲族……”潮汐冷眼看地上的夏臨安。


    “老娘辛辛苦苦在外麵和惡心的蟲子打仗,他竟然用蟲子的東西背刺我。”


    “這筆賬慢慢算。”她不準備放過夏臨安。


    夏眠則是有些自責,他顯然已經想到了——假如這十年媽媽的意識都是清醒的,那該是怎樣的煎熬和折磨。


    永久的沒有盡頭的漆黑,和清醒無比的意識。


    長久的時間裏,是不是隻能等待夏臨安來跟她說幾句話。


    夏眠眼睛熱熱的,很自責難過,“要是我上次來的時候就果斷把媽媽帶走就好了——”


    潮汐搖搖頭,“不,現在才是最好的時候。”


    “上次你來看我不是說還在進步當中嗎?媽媽聽到就一點都不慌亂了,那次你給我帶來了希望。”


    “而且沒有夏臨安的配合,這些管線不能輕易移動,隻有一根是注入那種毒素,剩下幾十根全都是各種營養物質,為了維護我的生機……”


    潮汐說的時候頗為諷刺。


    不想讓她醒來,又不想讓她死。


    不願意麵對現實。


    真是個懦夫一樣的東西。


    潮汐,“所以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和瀾瀾的謹慎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當時如果貿然移動,她確實極有可能會死,雖然她覺得死去沒什麽,但兩個小家夥知道了估計一輩子心裏都過不去這個坎了。


    而現在她已經蘇醒,精神海也被修複,身體機能開始運轉,拔掉那些東西自然沒什麽。


    他們已經做到了能做的最好。


    見到夏眠和夏瀾眼睛都紅紅的,潮汐又抬腳在夏臨安身上狠踹了兩腳。


    她的肌肉還沒完全恢複,不過力氣還是不小,夏臨安不知哪裏搞來的東西,很先進。她十年沒有下地,肌肉完全沒有萎縮的跡象。


    隻走路稍微有些不熟練。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這十年裏她的意誌絲毫沒有屈服過,每天都在幻想醒來的那一刻殺了夏臨安,才不讓她自己在黑暗中對最經常聽到聲音的夏臨安產生畸形依戀。


    她無時無刻不在模擬那個場景,所以剛起身時那一劍毫不猶豫。


    但最終她改變了想法,痛快的殺了他豈不是太便宜他。


    潮汐抱著兩個小孩輕輕拍了拍他們的肩。


    身後傳來夏衍的腳步聲,他將離婚協議帶來了。


    這份離婚協議是潮汐多年前就擬好的,十年過去,終於派上了用場。


    球球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出去了,它身材小小,卻抱著幾乎比自己身體還大的水桶,噠噠噠跑過來。


    “給!”它用亮晶晶的眼神看了看潮汐,就站到了夏眠身後,伸手抱住了他一隻腿,伸頭看啊看。


    潮汐微彎唇角,不過麵對殘廢的野狗一般的夏臨安時,那一點微彎很快消融。


    潮汐將一桶水兜頭潑了下去。


    夜裏的水很涼,幾乎刺骨。


    夏臨安在一陣劇痛中哆嗦著醒來。


    見到潮汐以及她手裏拿著的紙張,他兩眼一翻又準備暈過去。


    潮汐,“你再暈一個試試。”


    “夏臨安,我還有很多手段慢慢陪你玩。”


    夏臨安的白眼隻翻了一半,又硬生生翻迴來。


    潮汐,“簽。”


    筆掉在他身邊,咕嚕嚕滾出肮髒的痕跡。


    夏臨安哆哆嗦嗦,他的手顫巍巍,在地上劃出了長長的一道血痕,沒有觸碰到那支筆,他停下手,抗拒般的偏過了頭。


    潮汐居高臨下打量夏臨安。


    其實用別的方法也可以離婚,隻要提交夏臨安傷害她的證據,不過過程繁瑣。


    能夠證明他們感情破裂也可以離婚,不過也很麻煩。


    潮汐已經無意將自己的隱私剖給別人看,最快的方法就在眼前。


    她穿的是拖鞋,鞋底壓在了夏臨安手指上,一根一根,咯吱咯吱骨骼相互交錯摩擦的聲音響起,夏臨安無聲的張嘴嘶吼。


    臉上淌下淚來。


    球球看了看他的牙齒,想了想又跑走然後迴來,將它認證好用的老虎鉗遞給了潮汐。縮迴夏眠腿邊。


    潮汐開始上手拔牙,不知是不是某種詭異的心靈相通,夏臨安的牙齒也被拔成門牙全掉,周圍成太陽花的景象。


    他翻了好幾次白眼,但不敢暈過去。


    胸口上還插著劍,連大力唿吸都不能做到了。


    終於在潮汐將老虎鉗子舉到他的眼球上時。


    他下身哆嗦著湧出一股騷臭,用還能動的一邊手在紙張上簽了字。


    他無聲道,“潮汐……”但沒人理他。


    潮汐拿著紙張微彎唇角,對站在牆邊的幾小隻命令。


    “閉眼,轉身,麵對牆壁站好。”


    夏眠夏瀾還有麵色抽搐的夏衍都下意識照做。


    球球愣愣的,被夏瀾提溜走捂住眼睛。


    隻聽到身後輕哧——一聲,什麽軟彈彈的東西爆開的輕響。


    夏衍心都在抖,他忍不住轉身,頓時癱倒在地。


    潮汐手裏的老虎鉗上,戳著什麽癟塌塌的東西,兩個。


    夏臨安從此往後,長夜漫漫,永抱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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