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在朝上暈倒的事情被及時且強硬地瞞了下來,其中就有源書的手段。


    縱使當時大臣們都親眼所見,但雲都城中依舊沒有太多人知曉此事。


    聖人也隻輟朝了三日便又恢複朝會,對外隻說暑熱熏蒸,不過中暑罷了。眾人深以為然,此事便平靜無波地揭了過去。


    此後哪怕聖人在朝上時精神略有不濟,內侍們總以暑熱為借口遮掩。大臣們也無從窺見。


    淮瑾三人一路疾行,七月下旬才抵達雲都。迴府時已是半夜,載義遞了信給延華門外的神武軍守衛,聖人第二日一早起身時便知道了這個消息。


    次日一早淮瑾如常上朝,除了聖人之外其餘人都有些訝異。水災已平的消息剛傳迴來,岐王殿下就已經迴了雲都,還來朝上了。果然是年輕人,身體就是好,體力非同一般。


    朝會上照舊是論功行賞。聖人高坐其位,沉聲詢問淮瑾想要什麽賞賜。倒不像父親關心兒子,反而像是上級給下屬打賞。


    淮瑾出列,拱手低眉道:“兒子不敢居功。此次南下賑災,淮安郡水災多虧了淮安魏家鼎力相助,他們不但提供了築堤用的石頭,還免費支援了許多勞力,這才有驚無險;瀧州水災則由留在瀧州修渠的餘危餘侍郎主持大局,說來還要感謝二哥將餘危留在瀧州,有賴二哥的決策,瀧州水患很是順利地度過了;潮州水災最為嚴重,但好在父親您治下有力,潮州城的官員們不畏難不畏險,諸事親力親為,力排洪水於玉瓶口外;各城的百姓們也出了力,平水患乃眾人拾柴的結果,實非兒子一人之功。還請父親給淮安魏家、餘侍郎、潮州府衙諸位官員論功行賞。”


    一席話,帶到了許多人。水患平穩度過乃國之大喜,淮瑾話中提到餘危與鄭王,餘危現今是鄭王的心腹,給心腹請功成功取悅了鄭王。


    他自然也要做出一臉喜氣來。忙攜著餘危出列道:“父親,水患已平,實乃我大周朝之福,依兒子看,不如到落霞山陵墓祈福還願,謝祖宗庇佑。”


    聖人聽了這話臉上有了些笑模樣,道:“如此,自然是好。此事就交由你去辦吧,你對這祈福的流程也熟悉。禮部幫著些,此次還願務必要隆重,以向上天示咱們的心意。餘危修渠、平瀧州水災有功,兼任工部虞都司郎中;淮安魏家……便賞賜黃金三千兩以示皇恩;潮州縣令穆康遷漳州縣令,其餘官員各賞銀五百兩。”


    “是,兒子領旨。”


    鄭王聽了這話臉上笑意更甚。嘉獎的人當中,當屬餘危嘉獎最甚。而且祈福敬告祖宗這樣重要的差事又落在了自己頭上,這可不是偶然。他恭敬地退下之後,朝會方散。


    眾人魚貫而出,幾乎都去向餘危賀喜,還有幾人擠到鄭王身邊,殷勤小意。


    源書悄悄過來給淮瑾遞話。


    “殿下,陛下有請。且隨奴婢來。”


    他引著淮瑾到了思政殿起居殿後便退下。淮瑾抬頭見書案邊沒有父親的身影,便往後頭走去。到了內殿,卻見裏頭隻在角落裏擺了一個冰鑒,聖人坐臥處也沒有換上涼睾,窗扇緊閉,實在是有些悶熱。


    他瞥見榻上有一個半臥的身影,麵色如常地行禮問安。


    上頭卻久久沒有聲音。


    很快,裏頭有個麵生的小內侍捧著一份奏章過來呈與淮瑾,淮瑾接過後他便也退下。室內隻剩下父子二人,此景卻是少有。


    “這是你南下之前呈上來的折子,朕沒有批。如今你立下奇功,卻隻為他人請功,自己什麽都不要,朕猜,你是有其他想要的東西吧?”


    淮瑾將那折子收入袖中,跪下伏地道:“父親聖明,兒子確有所求。”


    聖人微微偏頭,道:“你立下功勞,可請功的機會隻有一次。隻求這個,你可不要後悔。”


    淮瑾絲毫都沒有猶豫,直截了當道:“兒子不會後悔。兒子府中妾室馮氏出身雖低,但侍奉盡心,更不顧危險隨兒子南下。南下治水途中屢次幫助兒子化險為夷,更慈悲心腸,救治貧苦百姓,為城中百姓想辦法收來口糧。無論德行心性,都不遜世家女子。兒子願以此行南下微薄的功勞,為她求一個名分。以她的身份,要做兒子的滕妾並未違逆禮法,還望父親成全。”


    聖人停頓半晌沒有迴答,淮瑾就一直跪著。片刻後聖人起身掀了簾子轉過身來道:“我竟不知你還是個情種。這小女子,想必很美吧?”


    淮瑾見聖人有心思玩笑,便知道有希望,抬起頭來乘勝追擊道:“是。但兒子心悅她並不隻是因為她美,她身上還有許多令人著迷的地方,父親若有機會見到她,想必能夠理解兒子。”


    聖人歎了口氣:“君子無好不可交也。罷了,你既然喜歡,不過是個滕妾,封就封了。再賞她黃金百兩,以示她陪你南下的嘉獎。”


    “多謝父親!”


    這一個頭,淮瑾磕得響亮。


    聖人聽著這動靜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瑾兒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吧!”


    父子溫情實在少有。淮瑾不知是平了水患取悅了聖人,還是其他。斂下心思開始陪笑,又陪著聖人下了兩局棋,更用了午膳才出了思政殿。


    宣旨的內侍已先行捧了旨意去到岐王府,不像是臨時擬的旨意,各類賞賜、服製一應俱全。


    淮瑾心中安慰,行了禮之後退出了思政殿。


    遠行日久,歸來自然要去向母親請安。長平宮內,母子二人閑話片刻,淮瑾方問道:“父親的身子……如何了?”


    孟淑妃是除了劉婕妤之外侍奉聖人最多的。若有礙,她自然知道。


    蘇英帶了宮女們退出去,又吩咐人哄定安午睡。


    午間靜謐之時,孟淑妃的心裏卻有一股沒由來的涼意。


    “你父親……哎……”


    孟淑妃有口難言。但她知道兒子要做大事,這些事情她能幫著探聽的自然無不盡心。


    她壓低聲音道:“怕是不好。你父親畢竟上了些年紀,卻還如此不注重保養自身,隻一味同劉婕妤……上次昏倒很是嚇人,但高、李二位奉禦三緘其口,更沒人敢去明目張膽打聽你父親的身子,這就瞞了下來。但我是知道的,他的身子虛空,雖不至如何,可長久如此隻怕是損傷根本。”


    損傷根本……


    淮瑾一時竟不知道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沉默著吃著解暑湯。


    半晌,他起身告退道:“如今入了夏,母親一定保重自身。兒子會時時進來請安。兒子離家久,府中還有許多積壓的事務等著兒子處置,兒子這就迴了。”


    態度恭謹,不乏孝順。


    孟淑妃麵上綻開和緩的笑意,細細叮囑了他幾句,才放他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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