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你。”那道士歎氣。


    “不說是吧。”唿延端冷冷地道,“那便淩遲了吧,我刀功最近有些生疏,不過,三千刀不死,還是能做到的。”


    公孫昭歡快地補充:“薄如蟬翼的肉片。”


    公孫輸下意識看向唿延廖,隻見唿延廖正慢悠悠地喝著茶水,麵帶欣慰。他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可他女兒跟著湊什麽熱鬧。


    那道士深深地閉上眼,怕嗎?當然怕,他聽說過唿延端的名聲,說一不二,寒冷如涼鐵,殘忍得不眨眼。但他不能表現出來。


    這時公孫氏的小廝匆匆走進來,向公孫輸行禮後,便給了公孫昭一紙條。


    公孫昭展開,看了幾眼後又遞給了唿延端。


    唿延端看過後,那小廝便又把紙條呈上兩位家主。


    公孫輸沉聲吩咐那小廝:“去把齊伯叫來。”


    不消片刻,年老的齊伯便顫巍巍地進來了,他麵色平靜而淡然,眼中卻透著淩厲,他沒有多看那道士一眼,目光直直地望向公孫輸。


    公孫輸歎了口氣,他輕輕地道:“齊伯,你太讓我失望了。”


    齊伯不做聲。


    唿延端二話不說,將腰上別的匕首拔出,一道鋒芒現出,直逼向張道士的臉頰。


    隻一刹。


    幾滴血啪嗒啪嗒地滴在木色的地板上,漸漸匯聚成一小攤,血麵上反射著唿延端麵無表情的臉。


    張道士捂著臉慘叫出聲。


    “你要還不說,你這孫子可就成人骨骷髏了。”唿延廖淡淡地開口。


    齊伯捏了捏拳頭。


    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我……”


    “晚了。”唿延端猛地打斷他的話,齊伯趕緊看向張道士,見他依舊捂著臉呻吟,他鬆了一口氣。他不解的看著唿延端。


    隻見唿延端向公孫輸深深作了一輯:“公孫家主,抱歉,逾越了。”


    見公孫輸略略點頭,他眼神冰冷,向外頭的唿延家丁吩咐道:“把這二人帶下去,將他們曾經虐殺過的百十靈獸的虐待手法,都讓這二人嚐嚐。”


    這句話不異於一道響雷劈在二人頭上。齊伯徹底慌了神。那是怎樣的痛苦,他很清楚,曾經他以這樣虐待他人的苦痛為樂,可沒想到,現如今他成了獵物。他不顧形象般地猛地一跪地,向公孫輸磕頭求饒。


    “我什麽都說,放過我,我有難言之隱!我生活糟糕,沒辦法。”


    公孫輸其實已經憋了好久了,他本不願當場發作,更不願當著唿延廖破壞自己溫文爾雅的形象,但現在顧不得許多了。他狠狠地一拍桌案,手痛得火辣辣的,他的怒氣更甚:“你這天殺的老東西!我說怎麽扶風山靈獸驟減,原來是你在從中作祟!你還……”他不解氣,拿了個手邊的的東西就朝齊伯扔了過去,茶杯扔在齊伯身上又碎在地上,“你還虐殺!你個人麵魔心的老東西!”


    公孫輸罵完了,又複坐下,緩了緩氣,旁邊小廝很有眼色地重新遞了杯茶給他。


    齊伯顫抖著,像蛆蟲般爬到唿延端旁邊,痛哭流涕地懺悔。


    “你囚禁了齊伯,易容成他的樣子。可你真的太心急了,心急到跑到我春霧居內院查消息。”公孫昭唏噓道,“你不知,齊伯從來不會喂魚。魚向來是我喂。你威脅齊伯的孫子,讓他從漠北過來,可他有良知,沒除掉養靈獸的人,而是用迷陣困我到卯時。而他知道自己父親從來不喂魚,這就是他故意將我困到卯時的原因,”她看了眼已經不做聲的張道士,繼續說,“他故意挑這個時間讓我看到你剛才在院中喂魚,我就覺得有問題。所以就托唿延公子派人查了下你的底細。”


    唿延端接道:“你本名張山,忘川村人士,家中父母不睦,後跟隨母親改嫁進繼父家中,因嫉妒小弟,又在家中不受待見,少年時期成了村中欺男霸女的小混混,你繼父無奈,將你送入道門修養身心,後因你犯了淫戒,道門將你逐出。可你那魔鬼之心,早就開始將自己的憤懣嫉妒發泄到動物身上,你在道門學了靈息之法,探得靈獸氣息,將之誘捕,虐待殺之,多年來,竟有百十隻靈獸慘遭你毒手。”他冷聲說,“身為道者,侮辱婦女,並以所辱婦女名節以此威脅,你真是玷汙了清門道家!也正是因你曾辱婦女,其中有一人乃是我漠族蒼茫部落公主,你哄騙她身心,讓我如此順利地將你調查出。”


    張山蒼老而嘶啞地大吼:“我做了什麽?!我什麽都沒做?!那些人對我不好!那靈獸算什麽東西?!我又不是殺了修士!你們幹什麽?!”


    公孫輸搖了搖頭,真是永遠不知悔改!


    唿延端像是了解公孫輸的想法,他恭敬道:“這種人,善意良知天生就沒在他身上,將他做過的讓他自己嚐受一番,雖不足以慰藉那些受害者,但也算是快人心的結局了。”


    張山見沒有轉圜餘地,又嚷道:“你們要是不放過我,就永遠別想知道忘川村的人去哪了!”


    公孫昭道:“不想知道,反正他們在你的挑唆之下對惡事視若無睹,也該讓他們受到懲罰,好好看看自己平日縱容的人是怎麽對待他們的。”實際上,被迫裝成張道士的齊伯兒子早已知道忘川村的人被困在哪了,還是他布的困陣呢。


    張山冷笑一聲:“齊慍會告訴你們嗎?他爹還在我手上呢,哈哈哈。”


    此時齊慍已經起身,他麵色冷清,剛才被割傷的麵頰已經完好無損,剛才那一幕隻是為了騙張山,血也是假血。


    張山冷哼一聲。


    此時,公孫焦進了屋,朗聲說道:“齊伯已經找到。”她看了眼在地上髒汙不堪的張山,心裏厭惡,她說,“在忘川村水底。人沒事,就是半條命沒了,不過還活著。”


    這也叫人沒事?公孫昭忍不住腹誹。


    齊慍的臉色也是變了幾變。


    張山徹底不做聲了。


    倒是公孫輸很是不解,他堂堂一個家主,這裏頭這些個曲折複雜之事他一概不知,現在就跟看戲一般雲裏霧裏,他裝模裝樣道:“辦的不錯。”


    此時,唿延廖的問話滿足了他的好奇心。


    “你們怎麽找到人的?”


    公孫昭道:“從一開始,阿福傳信說忘川村有人感染了刺生,但告知阿福那人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聽阿福說,是門前有個字條。等我和唿延公子到了忘川村,村中有古樹,上邊掛了許多祈福帶,而其中一條祈福帶上的字跡跟紙條上的字跡一模一樣,上邊署名為齊慍。我傳信給二姐,讓二姐查這個人,沒想到是齊伯應在漠北的孫子,可齊伯不是忘川村的人,這時,我倆發現有靈獸之息的人一直盯著我們,他否認了傳信之事。後來知道靈獸的事,我和唿延公子就猜測那個把我們叫到忘川的人是罪魁禍首。忘川村地形和地圖不符,說明有人布了乾坤迷陣,這是道家陣法,而用陣的人並不太熟悉陣法,於是用了公孫氏弦音機關術提醒我,故意放了我倆,沒想到齊慍故意失利,於是我們才帶了靈獸迴來,張山便迫不及待地讓他扮成自己的樣子現身,想趁機偷取靈獸。可因我早有防備,他沒能得手便被叫過來了。”


    公孫焦接道:“我和展姐暗中調查,發現你的活動範圍無異於清門道家、忘川地界、蒼茫雪山這三個地方,要藏人,你勢必會選擇自己熟悉的地方,可你犯了如此大錯,道家不允許你再踏上山門一步,你若是自己藏匿便罷,帶著人就更難,蒼茫雪山路途遙遠,你沒有足夠時間來迴,所以,你能選擇的就是你的老家,忘川,並且那裏有一群已經被你洗腦教化的無知村民,方便你行事。找人嘛,你太小看扶風公孫氏了,自家地界,翻個底朝天,總會找到的。”


    唿延端眼睛往向地上爬著苟延殘喘地人,他沉聲道:“齊慍跟你不是一類人,盡管他也想得到靈獸,可他並不讚成你的虐殺行為,你用他父親威脅,可,還是吃了他的虧,你知道嗎,他的祝福語,是兩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讓我們一下子便揪出了你,‘古今文字紙千張,卷罷黃庭臥看山’,”他冷冷一笑,堪比無情修羅,“有趣吧,張山。”


    大廳裏傳來的是張山瘋狂的嚎叫聲。


    公孫輸示意拖下去,幾個小廝便忙手忙腳地將那堆臭肉拖出去了,叫聲也愈發遙遠。


    唿延端作禮,也跟著退下了,他現在要好好招待招待這張山,為了無數冤魂,也為了無數被他侮辱的婦女,先斷了他的根好了,唿延端愉快地想著。


    廳內齊慍緩緩開口:“盡管不是我本意,但,也是我生了惡念,也做了惡事,我接受懲罰,隻是莫要連累我父親,還望公孫家主成全。”他深深鞠躬。


    公孫輸歎了口氣,也罷,他道:“罪不及死,但你良心發現,並助公孫氏鏟除邪魔,就去扶風崖麵壁十年,改過自新吧。你父親與此事無關,日後還是我家院仆。”


    “多謝家主。”


    事情了了,唿延廖假模假樣地向公孫輸賠了不是,畢竟他在人家地盤上處理人家管轄區的罪犯,沒辦法啊,為了他的宏業,不然他也不想多管閑事,唿延廖美滋滋地喂著鴿子,公孫展與唐璜成親日子將近,想來二公子唿延卓也該到了。


    公孫輸假情假意地擺手以顯大度,表示不介意,但,誰讓唿延氏現在是個有實力的大威脅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嗯,好像反了。


    其實公孫輸不介意的原因還是因為公孫昭的勸慰,畢竟靈獸在手,天下我有,公孫氏離仙尊之位又近了一步。


    這隻是公孫昭勸慰老爹的話,她自己還沒說服自己呢,那張山必定是知道靈獸的秘密才不惜冒此風險,而現在,重要人犯現在捏在唿延端的手裏。她得想辦法要迴來。


    這是公孫昭第二次吃唿延端的閉門羹了。士可忍孰不可忍,在自家地盤吃閉門羹,也得虧唿延端做得出。公孫昭氣哄哄地打算再次登門,她生怕沒聽到張山的遺言而人卻已經被唿延端弄死了,緊趕慢趕,還是被關在門外,公孫昭心裏那個急啊,她坐在唿延端的房間門口,她還就不信,唿延端一個大男人能好幾天閉門不出?


    從華陵山迴來,她便一心要找靈獸,可不偏不倚讓她遇見靈貓獸,而唿延氏也沒有要搶的意思,難道,他們的目的不是仙尊之位?公孫昭記得在忘川村時,唿延端曾說他對仙尊之位不感興趣,可,這個“他”究竟指的是他自己還是代表了整個唿延氏。公孫昭深深地擔憂,話本上越是對所有人感興趣的東西而不趨之若鶩的,一般都在醞釀著大陰謀。


    就在公孫昭腦中還在陰謀來陰謀去的時候,門開了。唿延端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神色淡淡,沒什麽表情,這是他一貫的樣子,公孫昭如今也習慣了。


    他啟唇:“有事?”


    “自然。”公孫昭站起身,抬眼和他平視。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給我看門。”這本是一句譏諷的話,可唿延端語氣平淡,語調平平,聽著倒完全不氣人,誰會在意活死人的嘲諷呢。


    公孫昭如是想。


    她攔住唿延端:“張山,還給我。”


    唿延端眼中略略閃爍,他平靜道:“公孫家主把他交給我了。”


    “我爹是說交給你處置,但沒說不讓我參與。”


    “晚了,他已經下地獄去了。”唿延端丟下一句話,跨步就向外走。


    公孫昭的臉色瞬時陰沉下來。她沉聲道:“唿延端,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我現在以扶風山公孫氏跟你說話,注意自己態度。”她壓抑著怒火,“我找了你兩次,你不見我,張山是我扶風山罪人,你處置得倒是幹淨利落,利落到都不用跟家主打個招唿,你好厲害啊,唿延端。”


    唿延端沒說話,隻是步子略微停頓了一下,便又走了。


    公孫昭佇在那,眼神透出怒氣。


    公孫氏全族上下正熱熱烈烈地操辦公孫展的婚事,沒人在意什麽張山不張山的,唐門接親的人也在路上了,浩浩蕩蕩,整個玄界世家都見證了這盛裝而來的迎親隊伍。公孫氏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喜色,連扶風崖上整日彈著五音缺調的宗族長輩們都開始彈著歡快地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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