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約有半個時辰,穿過密林深處到一個山腳旁,唿延端觀察周圍情況,一轉頭,就見公孫昭正費力地往一個狗洞裏鑽。


    “……”


    公孫昭鑽出來,探出頭,拍了拍頭上的土,招唿道:“來啊。”


    唿延端很不想來。


    但沒辦法,他硬著頭皮走過去,他居高臨下地瞅著那個切邊不勻的洞,內心歎氣,一彎腰,也鑽了進去。


    這分明是隻夠小孩子身形大小的狗洞,他一個強壯的成年男子想要鑽過去,其實是極其費勁的,這個時候,形象毫無可言,不過他還是理智地扼住了讓公孫昭在他後邊踹一腳助助力的羞恥想法。


    兩人灰頭土臉。


    公孫昭的臉上鋪了淺淺幾塊灰,眼睛在月光之下卻格外地亮,而唿延端也好不了多少,他的發簪早已歪到了一邊,發髻也散亂了些,麵麵相覷之下,公孫昭笑出了聲,唿延端麵上也帶了點笑意。


    公孫昭強壓著得意道:“這還是我幼時為了躲二姐自己挖的洞,設計的人雖然改變了地形,但這個狗洞,所幸還是保住了,並且,我方向感還不錯。”


    “多虧你頑劣。”


    “你誇讚人的方式真別致。”


    “你喜歡就好。”


    兩人沒再多話,護著靈獸踏風而行,不一會就到了扶風山春霧閣。公孫焦正在外頭走來走去,神色有些擔心,等她看到一整個不缺胳膊也不少腿依舊活蹦亂跳的妹妹,徹底放了心。


    她迎上兩人,張口便是叱責,當然這叱責是針對公孫昭的,唿延端可輪不到她管教,“怎麽這麽晚才迴來!我在村口接應不到你們,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


    公孫昭解釋道:“村裏狀況不妙,遇上點小麻煩,這才遲了。”她眼中透著狡黠,笑道,“很擔心我吧?”


    “給你臉了!”公孫焦冷聲道,“擔心你,不如擔心一條狗!我可等了你足足四個時辰!”她冷眼相瞧,唿延端神色漠然,不發一聲,可能是出於禮數,腳沒有先一步邁入府中。


    公孫焦輕輕碰了下公孫昭,悄聲道:“是不是你故意拖延時間?”她示意般的目光掃了眼唿延端。


    公孫昭驚疑,小聲道:“那還不至於。”犯得著為了男色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嗎?!更何況唿延端長得也沒那麽登峰造極。


    公孫昭拉了拉公孫焦道:“趕緊進去!靈獸可等不了。”


    “靈獸?你帶迴了靈獸?!”公孫焦將信將疑。


    “沒錯,”公孫昭抬步進府往春霧閣主房走去。


    公孫焦道:“你要迴自己房間?”


    公孫昭覺得莫名:“不迴自己房間難道去你房間?”她轉頭向唿延端道,“唿延公子,自便。”


    唿延端冷著臉,目光無神,隻是微微頷首,向客房走去。


    公孫焦道:“你怎麽把他也打發走了,不先跟父親匯報嗎?”


    公孫昭道:“這個時辰,父親早睡得昏天黑地了。至於唿延端,他父親若是在乎,自己會去找他,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公孫焦無語凝噎,雖然看似是一番混賬話,但竟莫名有道理。果然,世間歪理邪說蠱惑人心。


    進了春霧居,院內隻有一老仆,老仆也十分恭謹道:“三小姐迴來了。”


    公孫昭朝他略微一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唿了,不過她的腳步一頓,問道:“齊伯怎麽還沒歇息?這麽晚了,在這幹嘛。”


    老仆麵色訕訕:“天快亮了,我早點打掃打掃,好騰出時間接孫子,他們一早從漠北過來。”


    公孫昭點了點頭。


    她進了屋,徑直走向內屋,屋內設著青色幔帳,雕花浮在深木色柱梁之上,整個屋子透著古香古色的雅致感。她推開內屋房門,內屋呈方形樣貌,進門之後便是一小長廊,下了幾節台階,便到了內屋最為隱秘的密室。


    她走向密室內一方形擺置,她按下機關,方形擺置中央就一層一層下陷,如牌九般層疊打開,內裏緩緩升起一小格,一個在方形擺置內部的盒子便赫然在目。她輕輕地將靈獸及生命石放進那盒子內,按下機關,盒子外便又一層一層交疊合起。此乃公孫氏機關術。


    盒內底聯通扶風山,水、土、木脈,將靈魂封至其中,有天地之脈的補養,靈魂不散。因開關隱秘,隻公孫昭一人可打開,因此,私密性極佳,不用擔心偷盜之事。


    天色漸漸亮起,公孫昭的春霧居院子外,老仆人也彎著腰打掃。她將窗欞打開一條縫,老仆人正背著身往池塘中灑魚食,兢兢業業的樣子,她又悄聲合上窗。


    公孫昭拿出紙筆,匆匆寫了幾筆,交給了小廝,又對他悄聲說了幾句。小廝點點頭,從桌上端了空茶杯向外走去。


    天色未完全亮,大門外便是一陣喧嘩,公孫昭揉了揉眼,一夜未合眼,眼睛有些酸痛,她剛打算睡個安穩覺的。沒辦法,吩咐人打了熱水,草草擦了臉,便匆匆向前廳走去。


    喧嘩的源頭是一個老道人,中氣十足地在門前叫嚷,戴一布冠,穿一身白灰褂子,手持浮塵,標準的道人打扮。


    至於叫嚷的內容,說是要公孫氏給個說法,說法嘛,就是忘川村的事。


    公孫輸神色嚴肅:“何人在此喧嘩!春霧閣容不得你撒野!”


    那老道士也不甘示弱,拍著大腿,這一拍,拍走了那點仙風道骨,使得這身道袍看上去更像街上隨便抓了一農戶大爺硬套進去的。


    他拍著大腿激動地喊:“公孫氏草菅人命!身為扶風家主,竟如此殘忍卑劣!行事肮髒!”


    公孫輸憤怒的同時也挺納悶的,這些詞怎麽安到他身上的?


    公孫輸沉了沉氣:“道友,這之中可有什麽誤會?”你是故意來砸場子的吧?


    那老道恨恨道:“誤會?”


    “呸!誤會個屁!”


    那一聲鐵骨錚錚的嘶吼震得公孫輸愣了一下:“不是,道友,說話請注意文雅,道家的人快被你丟光了!”


    那老道依舊不罷休,聲音更加洪亮地在公孫氏大門口罵罵咧咧。


    公孫輸一陣頭疼。


    “老道士,你半天不說事,跑這來罵來了?既然你說公孫氏行事作風卑劣肮髒,那麽便把你抓進來,關進地牢,你慢慢罵!就怕到時候你的舌頭跟你玩捉迷藏,那就精彩咯。”


    老道士正罵得酣暢淋漓,冷不丁地亂入一道聲音,他下意識看過去,就見一個個極漂亮的女孩,眉眼秀美,尤其那雙明亮的雙眸,更讓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她右眼瞳中皎白通透的銀茶花印。


    這女孩似乎如遠處山澗中的霧氣,美得讓人心神鬆澈。


    他消了聲。轉而是一張大大的笑臉,這一笑,天地未曾變色,變的是猝不及防映入眼瞳的滿臉褶子。看著那蒼老而猥瑣的笑容,公孫昭一陣惡寒,大清晨看見這張臉,早飯不用吃了,惡心飽了。


    公孫輸下意識要打發走這個不知哪裏來的瘋道士,哪知這時唿延廖出來了。


    “公孫兄啊,這是?”


    公孫輸抿著唇,他也不知道怎麽一迴事。幾縷目光交疊在道士臉上。道士一臉喜色,他蹭蹭上前,將自己介紹一番。


    “貧道姓張,原籍忘川村,年少時淡泊名利,敬仰這大好河山,便入了道門,從此四處雲遊,四海為家,看遍世間繁華落盡,”他的眼神緊緊盯著公孫昭,笑得意圖不軌,“曆經風華,也算得一身修為,如此漂亮的小娘子,還是未曾見過。”


    公孫輸重重地咳了一聲。


    但那道士目光依舊,毫無廉恥之心。


    公孫昭眼中閃過厲色:“再看,就把你眼珠子送給我好了。”


    哪曾想這道士沒有半點羞愧,他樂嗬嗬地道:“如若小娘子肯,貧道便是把性命給你也是成的。”


    “誰要你一身臭肉!”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


    公孫昭轉頭,唿延端麵色陰冷,他衝著那道士冷聲道:“滾!”


    那老道士見公孫昭轉頭,也順著看過去,就見一個身姿英挺,滿臉陰鷙的男子走過來,鷹一般的眼神像是想將他當場射死!


    道士縮了縮身子。


    唿延廖將公孫輸叫到一旁,竊竊私語。


    “公孫老弟,這瘋道士是忘川村來的,昨夜犬子迴來甚晚,說了許多離奇之事,不如問問這道士,說不定他能知曉什麽有用的信息。”


    公孫輸本想將這不正宗的道士亂棍打走,見唿延廖這麽說,也隻好應下。他暗想,說不定這道士就是唿延廖派來搗亂的。


    公孫輸調整了下心態,盡量不表現出對此人的厭惡之情,他道:“張道長,如有什麽讓你覺得不妥之處,大可安穩來說,你這樣大吵大鬧,恐怕,毀我扶風名聲!”


    張道士毫無懺悔之意,一拂手,高傲至極。


    還是亂棍打出去吧!


    公孫輸默念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他可是有度量的人!


    公孫輸冷冷淡淡地將這瘋道士請入春霧閣,沒想到那道士開口就是一個驚天響雷。


    忘川村的人在一夜之間,讓人殺了個幹淨,被人屠了村。


    公孫輸瞳孔一震,眾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昨夜剛去過忘川村的兩人。


    公孫昭神色平靜。唿延端亦是。


    唿延廖眼底是看不見的深邃。


    唿延端默默開口:“屍體在哪?”


    老道士梗著脖子:“全都不見了!肯定是你們搞鬼!”


    唿延端狠狠瞪了老道士一眼,那眼神冰冷,就差直接過來劃爛他的嘴了。


    公孫昭好整以暇地看著老道士說:“既然沒有屍首,那你怎麽胡亂攀咬,你怎麽證明是被人屠村而不是你們集體玩消失,這怎麽好往別人身上賴?”


    張道士憤憤而言:“昨天你們去過之後,村裏的人就都不見了,貧道測算,發現他們的命息已失,你們作何解釋!”


    唿延端道:“原來是你。”


    “什麽?”


    這時公孫昭開口:“原來是你報的信兒,你在信中提到刺生,讓我們去探查,現在反咬一口,”她向外喊道,“來人,把他抓起來!”


    “小娘子,何故抓我?”張道士的聲音軟下來,“怎麽是我報的信?”


    “小娘子,何故抓我?”張道士的聲音軟下來,“怎麽是我報的信?”


    唿延端不想讓這猥瑣的人跟公孫昭多說一句話,於是他接話道:“當天忘川村全熄著燈,聽你這麽說,想來我們去時他們就已經失蹤了,而你現在才找上門來,又是一副不分青紅皂白的架勢,可想而知,你是知情者,半路埋伏我們的也是你吧?這套賊喊捉賊的功夫你玩的錦上添花,可你太著急了,著急到自己跳出來不打自招。”


    “你並不是道家老者。”公孫昭走上前,手伸向張道士的下頜處,見道士下意識一躲,她笑道,“怕什麽?不是說性命都能給我嘛,就這點誠意?”話音未落,她手摸索著著他下頜的紋理,順勢使巧勁,一張皺巴巴的幹皮就被撕下來了。


    公孫輸坐在主位上,身子不受控製地向前傾了傾,想看清楚這一幕。


    眾人一陣唏噓。


    被揭掉臉上那層幹皮之後,張道士露出光滑的臉麵。小麥色的皮膚光滑而緊致,這根本不是一個老者樣子,而是一個青年的麵孔。


    張道士從公孫昭走到自己麵前時就被不經意般靠近的唿延端暗暗抓住了,以至於在公孫昭靠近他時他動彈不得。


    兩人配合得相當默契。


    道士皺了皺眉。


    公孫輸道:“你還有什麽可說的?故意扮成老者來潑我扶風公孫的髒水,一看就是居心不良!”


    張道士臉色陰鷙,他不甘地問公孫昭:“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自小對於麵部磨削術頗感興趣。”公孫昭道,“這也不是你本來的麵目,想必是改頭換麵了,”她猜測道,“因為你以前長得十分誤入歧途?所以下了這麽大的功夫修整麵容?”


    公孫昭見他不說話,陰測惻道:“不如我再給你修整一番?修成什麽樣呢?不如就修成天蓬元帥的樣子吧,威風得很。”她這話純屬是嚇那道士,她研究的是留傳之術,根本不是醫術。


    隻不過萬物相通,皆有聯係。麵容結構也屬於留傳之術一類。


    留傳之術又做遺傳,於上古神醫所書之中曾提及,後為化生之術。通俗來講就是研究,“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原理並加以延伸。而公孫昭對於公孫氏起源並已失傳的機關術不感興趣,卻一門心思紮在了化生之術上,且天賦異稟,將化生之術用於扶風山靈植之上,竟生出仙草,可有延年益壽之功效,算是做了大貢獻,而公孫輸修仙資質差,就是輔食這仙草才增加了許多壽命。因此,公孫輸很是看好這個三女兒,凡事也都容著她胡鬧。


    公孫氏有了實力傍身,蜀山唐門也極力促成聯姻之事,之前公孫輸也曾猜測唿延廖是為此仙草而來,不過現如今,倒不像是。


    公孫輸的目光移向那道士,沒想到這留傳之術,竟也能辨析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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