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病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這一點無論是安弈還是靳禾都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實際上實行起來卻非常困難。


    晚上醫生就來把鼻飼管給拔掉,因為插管的時候是全麻,靳禾並沒有什麽實感,拔管兒的時候那個滋味兒簡直生不如死,靳禾一邊嗆咳著小心警惕地唿吸,一邊還止不住地幹嘔。最後鼻管兒被帶出來的時候他終於如釋重負,靠在安弈身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喘著粗氣。


    安弈則是拿著一張毛巾輕輕地擦拭靳禾臉上的汙穢。


    他看見靳禾的嘴唇甕動,好像在說些什麽。


    “什麽?”


    “我的鼻孔……”靳禾小聲叫道,“沒被撐大吧,撐大了……上鏡……不好看……”


    靳禾簡直是把變漂亮當成自己的終身事業了。


    安弈伸手捏了一下:“小著呢,放心吧。”


    靳禾明顯鬆了一口氣。


    “我想接戲。”靳禾說的第一句完整的話就是這個,“我有一個很喜歡的劇本,我想先找傅有物簽個合同,然後讓他幫我接洽一下。”


    安弈看著這個人躺在病床上氣若遊絲,一會兒不用唿吸器儀器就得亮紅燈報警的人,頓時感覺一陣子無語:“……”


    “你急什麽?”


    “戲不等人啊。”靳禾伸手扯他的衣角,“你快給我打電話,我們馬上就把合同簽了。”


    “傅有物也有幾個新人要帶的,你以為他很閑啊,說來就來?”


    “新人?他還不是沒簽人嗎?”


    “前兩天決賽,他把方小可和溫斂牽走了。”


    說話間,護工把靳禾要吃的流食端進來了,靳禾掃了一眼臉都綠了:“這是什麽?”


    “流食啊。”安弈用勺子攪了攪,“你現在不能吃別的,用菠菜南瓜牛肉和小米給你打成糊糊了。”


    靳禾:“……”


    “你知道這個顏色真的很……”


    安弈也停頓了一下,隨即神色自如:“要不……你閉著眼睛吃呢?”


    靳禾麵無表情道:“你小心我吐你一身。”


    靳禾無論如何都不肯吃這個東西,安弈也沒辦法強迫他,隻還把糊糊放在旁邊,隨後拿出來一個蘋果切成一半用勺子給靳禾刮爛了吃。


    “咬著吃不行嗎?”靳禾白著臉抿了一口果泥,看樣子還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你現在這個消化係統跟剛長出來的沒什麽區別。”安弈把勺子放到他的嘴邊:“聽話,你也不想胃出血,胸口挨一刀,肚子再挨一刀吧。”


    靳禾老實了,吃了幾口蘋果之後便覺得有一些惡心反胃,正要幹嘔之際安弈馬上收迴了自己的手,伸手揉了揉他的肚子。


    “飽了?”


    靳禾點頭。


    “那就這樣。”安弈把靳禾剩下的粥和蘋果吃光,“慢慢來,咱們下午的時候再加一頓下午茶?”


    “要吃小蛋糕,要吃榴蓮千層。”


    “行,下午給你蒸一碗蛋羹,放兩個蝦仁。”


    靳禾:“……”


    什麽人呐!


    靳禾的飯畢竟是病號餐,量不多,也稀溜溜的,對安弈來講其實和果汁差不多,靳禾吃完飯了之後就該他吃飯了,於是從茶幾下麵拿出來了一個大飯桶,一打開飯菜的香味就飄過來了,靳禾聳聳鼻子。


    “香嗎?”


    靳禾:“嘔……”


    安弈:“……”


    林念今天抱了一束小雛菊,聽說靳禾現在已經可以吃東西了,但是病人要忌口的東西太多,他不敢隨意投喂靳禾,隻好買了一束花來,希望靳禾看著心情能好一些。


    結果一進門就看見醫生推著醫療車離開,靳禾半躺在安弈的懷裏,麵色蒼白半闔著眼眸,不知道是暈倒了還是睡著了。


    林念被唬了一跳:“這是怎麽了?”


    “吃不下東西,剛才吐了。”安弈拖著靳禾的打點滴的那隻手,靳禾整個人躺在他的懷裏閉著眼睛安心睡著,“一點兒油味兒都聞不了。”


    這幾天手術顯然把靳禾蹉跎得不輕,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瘦迴去了,安弈拖著靳禾的那隻手,仔細端詳著他被點滴紮得泛青的手。


    “這裏我照看著,你先迴去吧。”林念脫掉自己的外套,嚐試著從安弈懷裏接過來靳禾,突然被動了一下,靳禾眉毛一擰,嗓子裏嘀咕一聲,看樣子是要醒,林念胳膊瞬間一僵。


    怎麽辦?林念張嘴問。


    不能給他弄醒啊,弄醒又要鬧病,太難受了。安弈口型迴答。


    林念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握靳禾的胳膊。


    “疼!”靳禾閉著眼睛叫了一聲,安弈下意識地摸他的胃部,確實有一些抽搐發硬,於是輕輕給他揉了兩下。


    “怎麽辦?”


    “熱水袋。”安弈維持住剛才的姿勢,“我先這麽抱他一會兒吧,他好不容易才睡著的。”


    “好的。”林念應下,起熱水袋扭頭問他,“你吃午飯了嗎?”


    “沒呢。”安弈說,“一會兒再睡吧,先讓他睡著,別惹他了,再惹真哭了。”


    誰惹他了!


    林念真的很無語,拿著熱水袋走出門,迴來的時候卻發現安弈攔著靳禾,一隻手拖著靳禾的手一動不敢動,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給他攏好被子,連邊邊角角漏風的地方都被掖上了,輕手輕腳,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好吧,雖然安弈都已經二十七歲了,依然易燃易爆炸,在娛樂圈當活爹, 沒事兒氣死一個公關團隊的可憐打工人。


    誠然,他身上有著許許多多的缺點:嘴毒、情商低、反應慢、直男癌……


    但是最起碼他現在願意為了一個人收斂一下自己的缺點,這也算是一種進步……當然,改是不可能改的。


    靳禾一覺醒來,夜色落下,窗外朦朦朧朧的泛著黑,他張嘴剛咳嗽一聲想就感覺到自己的肚子被人揉了兩下,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後靠著的那個東西是溫熱的,而自己打針的那隻手還被人拖著,指尖溫暖柔軟。


    他身後的安弈閉著眼睛,昏昏欲睡。


    “啊……”


    那一瞬間,靳禾描述不出來自己心裏究竟是個什麽滋味,他記得他睡前安弈就是這個姿勢,他該不會這一個姿勢維持了……


    他看一眼表:


    五,五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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