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了定陽侯府,也好過你被送人去當一個妾室。不過一個孩子罷了,跟你得到的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定陽侯是真不明白薛老夫人的怨恨。


    在他看來,她已經得到了太多本不屬於她的東西。而她付出的代價,不過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


    再說了,那個孩子就算生出來了又能如何?


    他注定不得寵愛,會成為定陽侯府的隱形人。


    與其他最後怨恨鬱鬱不得誌,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生。


    這很難選擇嗎?


    “而且父親當初應該也沒有隱瞞你,他不愛你,他愛的是我母親。”


    愛屋及烏,就像他對珠珠和柳心涵的態度一樣。


    這很難讓人理解嗎?


    聽到定陽侯這番話,薛老夫人心頭無力又可笑。


    原來她堅持了二十多年的怨恨在他心中竟然是這樣不值一提。


    她日日夜夜錐心刺骨焚心泣血,可在他們父子心中就是她所求太多,不知滿足。


    一時間,她甚至有點懷疑自己了。真的是她恨錯了人嗎?就像他說的那樣,隻要她可以忘了這件事情,她就還是定陽侯的的老夫人。


    是這京城女眷中地位最高之人。


    可她怎麽忘呢?


    那夜血染紅的裙擺那麽刺目,痛感也那麽真實。孩子從她肚子裏麵流出來的時候那麽絕望。


    這些,是他們父子永遠也無法理解的。


    薛老夫人自嘲。


    “他不愛我,既然不愛我就不要碰我。碰了我卻要維持自己的深情人設。”薛老夫人語氣尖銳,“人不能既要又要。怎麽,他的深情隻有我的孩子付出一條命的代價才能體現嗎?”


    “就像你一樣……”薛老夫人目光落在了珠珠身上,“你說你愛她。可是你的愛帶給她的是什麽呢?是危險,是不顧一切的占有。你甚至沒有處理好自己的內宅,你甚至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你跟你父親一樣虛偽冷血。”


    “你說……”她問珠珠,“你覺得他愛你嗎?你稀罕他的愛嗎?”


    這句問話讓周圍一靜。


    定陽侯身體一僵,他看向珠珠,期待又緊張。


    珠珠後退一步緩緩搖頭:“我不想要。從頭到尾,我都不想要。我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別人的丈夫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珠珠……”定陽侯心頭一痛,“我說過,柳心涵那邊我可以解決的,你別這樣說好不好?”


    “解決,怎麽解決呢?”珠珠語帶排斥,“我不是傻子。你幾次三番話語中的殺意從不加掩飾。你對你的發妻尚且如此,更別說對我了。你這樣的人,真的有真情嗎?”


    “殺意?”薛老夫人反問,“你果然是個冷血薄情的小畜生,跟你的父親一樣。怎麽?不用別的女人的生命獻祭,就不能顯示出你的深情了是嗎?這樣的深情可真讓人惡心?別的女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就活該為你們父子背負一切為你們奉獻?”


    “你也不問問,你問問她需不需要你這令人惡心的深情?”


    “不需要。”珠珠又後退一步,“我隻覺得可怕。”


    定陽侯心頭急躁,一時間,他也沒了繼續應付薛老夫人的心思。他上前捉住珠珠手腕,將珠珠抱進懷中,他抱得那樣緊,就好像她是他的全部,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


    “為什麽要在意這些,那些都是無關之人罷了?你隻需要知道,我愛你,我可以為你付出一切就好了。”他神色偏執,癡狂中又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殘忍。


    珠珠隻覺得窒息。


    “她不是無關之人,她是你的妻子,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呢?”


    高高在上的男人或許永遠也無法共情她們。


    男人和女人,主子和奴婢,丈夫和妻子。


    前者都是既得利益者,他們習慣了整個世界被他們支配,他們享受於後者的無私奉獻。


    他們永遠也無法理解,後者其實也有不甘,也有怨恨。她們被重重壓迫,想報複卻不得其法。


    甚至她們的反抗在前者看來都是那麽的弱小無力又可笑。


    珠珠看向薛老夫人,帶著迷惘,帶著祈求。


    薛老夫人就靜靜的站在那裏,臉色扭曲的嚇人。


    珠珠被驚了一瞬,無力和恐懼充斥全身。


    她的腹部抽痛,有什麽東西破裂,裙擺處粘膩,整個人仿佛如墜冰窟,又冷又痛。


    “啊……”


    “珠珠!”察覺到懷中女子的不對勁,定陽侯神色大變,“你怎麽了?”


    “好疼,我好疼!”珠珠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冷汗。


    她要生了。


    “早產!”意識到什麽,定陽侯大吼,“來人,快來人!”


    很快,張大夫便帶著穩婆飛奔了過來。


    同時過來的,還有定陽侯身邊的幾個影衛。


    君子不立危牆,來這裏時他自然是做了萬全準備的。


    他看也沒看一旁的薛老夫人,抱著珠珠就衝進了房間中。


    房間裏麵不時的傳來珠珠的慘叫聲,出來之後定陽侯整個人異常恐懼,他人站在門外,魂卻仿佛飄在半空。輕飄飄的,不能著陸。


    “她是被你嚇早產的!”薛老夫人開口,臉上帶著扭曲的惡意。


    “閉嘴!”定陽侯神色冰冷,“別以為我真的不會對你出手。如果不是我們多年來還有一點母子情分,我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裏同你虛以委蛇這麽久。可情分再多也會耗盡的,別逼我殺你。”


    “你是可以殺我,可你讓她怎麽看,你不僅要殺妻還要殺母。你這樣可怕的男人,哪個女人會真心愛你?”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直到夜幕降臨,房間裏麵終於傳來了微弱的嬰兒啼哭聲。


    但與此同時……


    穩婆戰戰兢兢的抱著孩子出來:“夫人為大人生了一個小千金。”


    “夫人如何?”定陽侯沒有看穩婆抱著的孩子,他現在隻關心珠珠。


    “夫人她……昏迷不醒!”穩婆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不敢抬頭看向暴怒的男人。


    “你說什麽?”定陽侯心頭顫栗。


    他一把推開穩婆就闖進了房間。


    “小心一點,孩子給我。”薛老夫人扶了穩婆一把,慢條斯理的從穩婆手中接過了孩子。


    懷中的小孩像一隻剝了皮的貓兒,紅紅的醜醜的,一點也不像她漂亮的母親。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薛老夫人就是看的移不開眼睛。


    她的心頭一陣酸軟。


    “別擔心,你母親會沒事的,她隻是睡幾天罷了。”薛老夫人溫柔的逗弄懷中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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