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嶽母和我阿娘為了給我們改命而芳華早逝。後來我為了給阿辭和兩個孩子改命,也受了天道的懲罰。如果這注定是個無解的局,一定要有人死,我選擇我自己!”


    秋風院裏。


    睡到半夜,鬱新辭冷不丁聽到了這麽一句話。


    聲音是付修融的!


    話音的堅毅與果決是鬱新辭從未見過的。


    字字鏗鏘。


    鬱新辭驚坐而起,滿頭密汗。


    卻不見付修融在旁,唯有彩練披著衣裳打著哈欠掌了燈過來,“姑娘,您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


    “沒事,你迴去睡吧。”


    鬱新辭讓彩練把屋裏的燈點著。


    靠在床頭,擺手讓她下去。


    偌大的屋子裏頓時恢複了以往的寂靜。


    她望著屋裏熟悉的景致,緩緩躺了迴去,仰頭望著樸素的帳頂,腦子裏並不流暢的記憶一點點串聯成河。


    改命!


    又是這個詞!


    這個阿爹提過、福叔提過,如今不知從哪裏飄出來的付修融的聲音也提到的字眼。


    她不解。


    但是她很清楚,如果這話的確是付修融說的,因為某種原因傳到了她的耳中,那麽付修融定然是知道的。


    可她還在生那個傻子的氣。


    這會兒是不可能去找他的。


    其實就算去找,以那個傻子的性子也未必會說真話。


    想要弄清實情,看起來有必要用些手段了!


    ******


    因為鬱新辭的這一把火,鬱寧終於安分了,不再逮著付修融和如意折騰。


    但他素來是個脾氣怪的。


    鬱新辭這個徒兒這般不給他情麵。


    他一個做師父的覺得麵子上下不來,扔了一本《毒經》給銀發女婢,交代她把毒經交給鬱新辭,便自顧迴了宋家。


    走前還不忘帶走昏迷未醒的宋淙。


    順帶著讓蒙麵男人把沉睡中的路宇丟出了鬱家,丟到鬱家的大門外。


    鬱新辭聽聞時,簡直哭笑不得。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阿娘當年是怎麽招惹上這個小孩子脾氣的怪人的。


    不過她才懶得搭理。


    知道鬱寧大概不會殺了宋淙,也懶怠去管了。


    至於路宇,鬱新辭正在想如何處置,不成想被鬱寧這麽折騰一番,倒恰好幫了她。


    她以家中雜亂為由,將路宇安排到了鬱家名下的客棧。


    轉眼春闈。


    路宇一舉高中。


    雖不及付修融當年在甲榜前麵,也算是進士及第了。


    鬱新辭聽著福叔的奏報,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


    她摸著手中木質輕盈的毛筆若有所思,好半晌才迴福叔的話:“知道了,讓店裏掌櫃照例給份賀禮便是,不必提我。”


    “老奴是這麽安排的,可是路公子說了,想要親自拜謝您的照顧。”


    福叔躬身道。


    鬱新辭搖搖頭,“就說我不在。”


    “好。”


    福叔退下後,鬱新辭擱下毛筆起身,去看過阿爹後便帶著吉祥上了馬車,當著路宇的麵朝著侯府的方向駛去。


    完全沒有躲避路宇的目光。


    “姑娘,這是為何?”


    吉祥並不理解自家姑娘這樣做的目的。


    鬱新辭並不解釋,疲憊地靠在車上,抬手揉了揉酸疼的太陽穴,緩聲問吉祥:“有按照我說的去大理寺通知付修融我去侯府了嗎?”


    經過這麽多事,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有些膽怯的小姑娘了。


    說話做事,異常沉穩。


    仿佛轉眼之間經過了許多個春秋。


    已經完全是能夠撐起一個大家族的家主了。


    吉祥看在眼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她溫聲迴道:“迴姑娘,已經派人去了。奴婢猜姑爺肯定高興的跟個什麽似的,立即往侯府趕。”


    “他就是個傻子。”


    鬱新辭依舊閉著眼睛。


    話語中卻有言不盡的甜蜜。


    說這話時,馬車恰恰好經過路宇身邊。


    突如其來的春風吹揚,恰好掀起鬱新辭的車簾,將她絕美的容顏若隱若現映在道旁的男人眼中。


    霎時,記憶如流水般湧來。


    睜開眼,是她!


    閉上眼,還是她!


    男人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心,就像上輩子一樣。


    他喉結滾了滾,咽了兩口唾沫,不禁想起上輩子與她的點點滴滴,強親她、強吻她、強抱她,就是沒有強行睡了她,即是後悔,又是可惜。


    偏偏這個時候還聽她如此提及另一個男人,另一個不知道比他幸福、幸運了多少倍的男人,路宇因為高中而上挑的眉梢漸漸染上一層寒霜。


    他靜靜地注視著鬱新辭的馬車離開。


    大拳一點點捏緊。


    他在心中問自己:“付修融,憑什麽?憑什麽這世上什麽好東西都是你的?憑什麽侯府是你的,爵位是你的,榮耀是你的,連她……也是你的!她的人是你,她的心也是你的!我不服!我不服!”


    路宇眉梢的寒霜漸漸成了冰霜。


    他望著鬱新辭離去的方向,眼中的陰鷙漸濃。


    鬱新辭並未睡著。


    簾子挑開的時候,她的餘光恰好瞥到了車後的男人,以及男人臉上那抹難以消融的複雜神色。


    有些事,越加清晰了。


    鬱新辭眉宇微展,徐徐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用不輕不重的聲音又對吉祥故意說了一句。


    “本是想趁著今日得閑去侯府看看阿爹,順便給那個傻子一個驚喜的。罷了,以那個傻子的性格定然想不到我會突然去侯府,還是告訴他吧。”


    “姑娘說的是,姑爺這心裏全是您,您要是不告訴他,他等會兒指定原路迴鬱家。”吉祥並未讀懂鬱新辭的心思。


    本能地順著鬱新辭的話往下說。


    想到些什麽,她又提醒鬱新辭。


    “不過姑娘,您在侯府不能久待,因為再過兩日就是老爺和趙家約好的給五姑娘下聘的日子。老爺倒下了,您可得出來張羅。”


    “嗯,記著呢,不會忘記。我最多也就是在侯府陪阿爹吃個晚飯,再在素羽樓過個夜,不會多待的,更不會誤了清歡的事。”


    提及清歡,鬱新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幾天清歡似乎有些反常。


    哪裏反常她卻不知。


    隻是想到她眼皮就會忍不住跳動。


    仿佛總有大事發生。


    鬱新辭不敢往壞處想,隻能暫時將這件事壓在心裏。


    轉眼間,馬車已經到了侯府。


    付侯和付修融還在各自的衙門處理公務,並未歸家。


    侯府裏主事的是侯夫人木氏和木氏嫁不出去的女兒付瑤。


    付瑤因為趙彤兒的事情已經對鬱新辭頗多意見。


    木氏因為上次出糗的事情對鬱新辭也是頗多怨念,總覺得是鬱新辭暗中害她,是以付侯不在的時候,忍不住就報複心起。


    聽得門子奏報鬱新辭來了付家,她非但不接待,還讓人將侯府的門關了,活活將鬱新辭及鬱新辭的馬車擋在府門外。


    吉祥氣得磨牙,“姑娘,讓我上去教訓教訓這群沒眼力勁的!”


    “不用,我便在這裏等!”


    鬱新辭帶著吉祥下了馬車,下令讓車夫趕著馬車迴鬱家。


    她則慢步走到侯府門前,仰頭望著牌匾上的‘文遠侯府’四個大字若有所思,半晌才徐徐輕嚀,“我本不欲費麻煩動你們,你們卻偏要和我過不去。既如此,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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