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修融!


    文遠侯唯一的兒子,付家嫡子付修融。


    她上輩子的夫婿。


    那個曾經給了她一片天,卻親手毀了她一切美夢的負心人。


    在她為孩子們複仇的那天,在她決意自殺陪孩子們的那天,親手毒殺的男人!


    隔世再相見,鬱新辭以為會在心中湧起濤濤恨意,甚至於拿一把刀,衝過去直接砍了這個男人。


    可沒想到的是,什麽都沒有!


    她的心裏沒有泛起那種恨。


    她的眼裏也沒有泛起那種怨。


    在對上付修融那雙純澈無邪的眼睛時,她好像中了邪一般,將重生以來積壓在內心的怨恨憤怒都排遣空了。


    像上輩子沒翻臉的時候一樣。


    看見他,就像是吃了解藥,可解世上一切憂苦、愁思。


    這……


    “你是辭兒吧?柔兒總說你長得好看,我還不信。如今看來她沒有說謊,你這丫頭確實養眼,除了柔兒,我還沒見過你這麽水靈的姑娘。”


    說話的是景王。


    走到鬱新辭跟前時,腳步自然而然慢了下來。


    但對於鬱新辭的美貌,他隻承認是第二。


    天下第一,還得是他最愛的王妃,鬱錦柔。


    鬱新辭聽著,倍加欣慰,忙收迴思緒,乖巧地衝景王行大禮:“辭兒見過殿下,殿下長樂安康。”


    她這一拜,身旁的彩練自然跟著行跪拜大禮。


    景王嘴角輕揚,擺擺手,虛扶了一下。


    “一家人,不必見外,快快起來。”


    “謝殿下!”


    “你該叫我姐夫。”


    “是,姐夫。”


    鬱新辭很快改口。


    景王也樂嗬嗬地應了。


    這時站在景王身後側的付修融撲閃著一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略帶羞澀地輕輕咳一聲後開始自我介紹。


    “鬱姑娘安,在下文遠侯府付修融,現就任大理寺,之前是寺丞的職位,二十有二,喜詩書、好推案。”


    說話之時,俊俏的臉龐徐徐攀上兩瓣淡淡的潮紅。


    在這樣銀裝素裹的世界裏,格外耀眼。


    上輩子,鬱新辭便是這樣,一眼定情,一輩子陷在對他的感情裏。


    這輩子,她的心再也不會因為麵前的美色波動了。


    禮貌地擠出一個笑臉後,後退了兩步,極其規矩地迴道:“小侯爺安。不知小侯爺會在這裏,多有冒犯。”


    付修融麵前,她依舊沒有表露出自己已然重生的秘密。


    進退之道,依然是從前的模樣。


    付修融也是改變前的模樣。


    並未有半點變成魔鬼後的陰鷙。


    他彬彬有禮地再還禮。


    “鬱姑娘您太客氣了,今日是我叨擾殿下,又在這裏驚了姑娘。若論冒犯,該是我冒犯才是。”


    “得了,你們倆個眼瞅著就要成婚的人,在這裏你客套來、我客套去的,累不累?”


    景王打斷了二人。


    吆喝一聲,帶著幾人往裏麵走。


    且走且說。


    “對了,聽說你今日有事不得空,怎麽又來了?”


    “也沒什麽正經事,不過是母親和阿姐要去驚雲寺上香,要我陪著。”付修融喊的母親和阿姐並非是他生母和親姐姐。


    而是文遠侯的繼室和繼室的女兒。


    不知是不是鬱新辭的錯覺。


    再聽到付修融喊‘母親’和‘阿姐’,似乎沒有了前世那種感情,卻又完全感受不到絲毫的別扭。


    她從這個男人眼底看不到一絲前世的記憶。


    種種跡象表明:


    要麽,他不是重生,沒有前世的記憶。


    要麽,他也重生了,但比她還會演戲,演到任誰都看不出破綻……


    鬱新辭在琢磨付修融的時候,付修融也在琢磨她。


    他緊跟著景王的步伐。


    臉上的紅潮依然沒有退卻。


    時不時地還偷瞄兩眼不遠處的鬱新辭。


    歡喜之色,絲毫沒有隱藏。


    景王自然是瞧見了。


    又看看鬱新辭冷淡的樣子,故意問付修融:“驚雲寺?你怎麽沒去?據說哪裏的菩薩很靈,尤其是求姻緣。”


    “我都和鬱姑娘定了親,還求什麽姻緣?”


    付修融含笑迴話。


    滿臉都是喜色。


    景王微微頷首。


    “是哦。那也該為你阿姐求一求。”


    “我阿姐看上的是鬱家大哥,我不覺得她能配得上,求了也是白求,我才不去趟這趟渾水,免得母親和阿姐到時候埋怨我。”


    付修融孩子氣地說。


    依然忍不住偷瞄鬱新辭。


    鬱新辭當然也注意到了。


    她原是不想理會的。


    然而,在聽見付修融說他阿姐看上自家哥哥後,差點沒被嗆死。


    一口北風灌進喉嚨裏,當即就咳了起來。


    旋即盤問付修融。


    “你說什麽?你說你阿姐瞧上了誰?”


    她大哥哥,那可是墨城最耀眼的少年郎之一。


    十幾歲就威震邊疆。


    是大虞人人稱道的少年將軍。


    又生得俊朗。


    是多少女孩子幻想著嫁的男人?


    付修融的阿姐付瑤,怎配?


    一來,付瑤並不是付侯的親生女兒,而是付侯現在的夫人從上個男人那邊帶過來的遺腹子。


    京中多有閑話。


    本就不好許人家。


    所以磋磨到了二十三歲還高不成、低不就。


    二來,付瑤這個人……


    鬱新辭想起前世那個女人開始討好自己、但在付修融變心後卻死命地欺負她們母子的事兒。


    由心蹦出一個詞來。


    惡心!


    如此惡心的女人,怎配得上她家大哥哥?


    簡直是癡人說夢!


    “你家大哥哥,鬱小將軍鬱懷逸。”


    付修融朗聲迴話。


    便是景王也被嗆了一下。


    忍不住調侃。


    “喲,眼光倒挺高的。就怕懷逸瞧不上她呀!”


    “誰說不是?可我終究叫她一聲阿姐,總不能直接這麽直白地戳穿她的美夢吧?罷了,隨她折騰去,我才不摻和。”


    付修融說的十分輕鬆。


    話還沒落下呢,又主動和鬱新辭搭話。


    “對了,鬱姑娘,我母親和阿姐似乎搭上了你家夫人和五姑娘,聽說今日都要去驚雲寺上香,這事兒你知道嗎?”


    “知道一些。”


    原是為了這個?


    鬱新辭終於想明白了,臉上沒有多少笑意。


    更慶幸自己沒有去湊熱鬧。


    單薄的身子在這風雪裏似乎有些撐不住。


    小臉已經凍白了。


    小手也凍得紅彤彤的。


    景王還沒注意到。


    付修融卻已經注意到了。


    忙將自己的湯婆子遞送給對方。


    可是鬱新辭搖頭迴絕了:“多謝小侯爺好意,我凍慣了,不怕的。”鬱新辭與付修融的距離拉得很遠。


    完全不想靠近。


    更不想承他的好意。


    這讓將心思都寫在臉上的小侯爺頗有些傷懷。


    悶悶不樂地捧迴了湯婆子。


    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景王把一切都看在眼裏。


    想起柔兒身邊的婢女奏報柔兒迴鬱家的詳細,尤其是嶽父說過的那番話,眉頭不由地擰了起來。


    還有那個‘死’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試探性問付修融和鬱新辭。


    “對了,修融,辭兒?你們準備哪天成婚?柔兒最疼愛的便是辭兒,你小子可不能辜負了我們家辭兒。要不這樣吧?我去向父皇請旨,給你們賜婚,如何?”


    “姐夫,不要!”


    “殿下,可以嗎?”


    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說出來的。


    答案卻大相徑庭。


    景王當即就問鬱新辭:“為何?辭兒,父皇下旨賜婚可是你一輩子的榮耀,你竟然還不想要?”


    為著嶽父那句話。


    景王急於坐實了這樁婚事。


    就怕柔兒出一點點意外。


    “不、不是……”


    鬱新辭臉色微白。


    一時之間,鬱新辭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迴答。


    她總不能說,陛下賜婚後就不能輕易擺脫了吧?


    恰此時,聞聽妹妹來府的鬱錦柔十分喜悅地趕了過來,將妹妹拉去後院,這才化解了鬱新辭的尷尬。


    景王的話卻並未就此結束。


    他壓低聲音問付修融。


    “辭兒似乎不太願意嫁給你,你看到了?”


    “迴殿下,臣看到了。”


    付修融收起笑意,站在景王身邊,低聲作答。


    景王歎了一聲,揉著額頭說。


    “那就拿出你全部的本事,讓她心甘情願地愛上你、嫁給你。她是柔兒最疼愛的妹妹,本王無論如何都不會逼迫她,但她必須嫁給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


    “很好,是個聰明人,本王喜歡。”


    景王捏緊了拳頭。


    想到驚雲寺還有幾個做大夢的。


    景王的語氣驟冷。


    “驚雲寺裏還有人在做夢,幻想著透過你繼母和你姐姐來接觸你、嫁給你,我要派人去處理一下,你沒意見吧?”


    “任殿下處置。”


    付修融躬身作答。


    並無半點異常。


    可當他的頭低下去的時候,好看的嘴角微微斜勾,露出一抹誰也無法察覺的狠意。


    那狠意,比景王急於維護景王妃、鬱新辭急於報仇都狠萬分。


    似有吞沒天地之勢。


    可當他抬頭的時候,又恢複了一貫的純澈。


    純的好比純白的紙。


    澈的勝過萬丈深的清泉。


    任誰看了,都是個沒有心思的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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